富贵大娘子 第57章

作者:青丘一梦 标签: 穿越重生

  大长公主原本叫他出来表态,只为了族人不敢针对此事说闲话,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发挥超常!

  他能说出这番话,就连大长公主都惊了一番。

  大长公主很快回过神来,眼神向下扫去,长妇眼中含泪,长子目光欣慰又含着重量,显然与他父亲想法相同;其余孙女们自然都是惊讶的,奇怪又令她心中慰藉的是,最大和最小的两个竟然同时露出喜色,为长姊感到欢喜。

  至于再小的两个,就是一团懵懂地趴在姑姑们怀里,小明苓看看方才说话的曾祖父,又看看姑母,眼珠滴溜溜地转。

  次子夫妇,次子面露惊色,旋即又露出一点笑,仲妇——只差把眼珠子瞪出来了,满面都是惊讶之色,方才目光灼灼地盯着的那顶冠再分不到她的一点注意。

  大长公主将众生百态尽收眼中,那边徐虎昶并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心情,只定定地看着问真,“你敢接过吗?”

  “孙女领命。”徐问真起身,珍重接过那把刀。

  徐虎昶欣然微笑,神情放松许多,但很快又严肃地道:“收了刀,就把功夫捡起来。等你身子痊愈,每日一早,到演武场,我带你锻炼功夫!”

  徐问真不敢说话,不能有太明显的动作,只能露出一点巴巴的哀求之色,大长公主已经不赞同地道:“要入冬,天气太冷了!要练刀,得春日再开始,晨风寒冷,再着了风寒,岂不得不偿失?”

  徐虎昶嘴唇微动——练功不就是冬三九夏三伏,熬打出来的硬功夫吗?

  徐问真小心地道:“或能坚持,祖父慈爱,怎忍辜负。”

  大长公主目光犀利地看向徐虎昶,徐虎昶沉吟一会,“三日一练不错。——常感风寒,只因体内正气太弱,将刀法捡起来,时常练习,扶正理气,气血充沛了,自然就不易染病了。”

  他从年轻时就试图用这套理论打动大长公主,让公主加入他的锻炼队伍,然而公主眷恋高塌软衾之心如铁石,一点不曾动摇,这会他这样说,只是无力地挣扎一下而已。

  然而这回大长公主思虑一番,却松了口:“罢,就三日一练吧。”

  徐虎昶眼睛一亮,立刻要对妻子发出邀请,大长公主在他开口前已经目光犀利地盯住他,徐虎昶憋了一会,默默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那边徐缜见问真接过刀,笑着缓和气氛道:“记得我与阿弟们年少时跟着父亲学刀,对父亲的刀剑都喜欢得不得了,可惜如今我们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了,真娘能将功夫捡起来倒不错。”

  他本意是轻松一下气氛,不想引火烧身。

  徐虎昶淡淡看了他一眼,“圣人与我说,你今年总是风寒咳嗽。体质太弱,还是要练,你一起。”

  徐缜目光大震——他没想到今上真会告状啊!

  他得了风寒没耽误公务,每日兢兢业业顶着咳嗽办差,他的君主就是这样对他的?

  他半晌才道:“阿父,儿有常朝会t。”

  “每日早起练两刻钟,晚上再练两刻钟,不耽误什么。”徐虎昶一锤定音,目光又飘向二儿子。

  徐纪只觉臀下温暖的坐褥如有针扎一般,几乎是跳起来,忙行礼道:“儿体质康健,一向勤于弓马,就不劳父亲为儿费心操劳了。”——所谓勤于弓马,指天气好的时候偶尔会和同僚友人们出城骑马。

  春夏一个月有两三次,如何不算“勤”呢?

  徐纪在父亲锋利的目光下,逐渐心虚地低下头,幸而徐虎昶最后还是没有押着他一起加入,他坐下后悄悄松了口气。

  一旁的七夫人回过神来,顾不上问真今晚到底都得到些什么了,只恨铁不

  成钢地看他。

  这几日早晚问安,徐问真一直抱病未至,今晚难得能动的家人都在——见通见明不在,大长公主随口问了一嘴,大夫人道:“见通领见明出门会友去了,我大兄家的三郎在,说晚些回来。”

  大长公主便放心地点点头,又问底下两个生病的小郎如何,大夫人一一回过,众人聚在上房中,说到天色漆黑,要交二更天了,才分别散去。

  七夫人回到房中,已顾不上身体沉重,顾不得徐问真得的好处,抓住徐纪气得脸色涨红,“你、你、你为何就不与父亲一起锻炼呢?”

  “啊?”徐纪今日第二次疑惑,“父亲习武可一向是寅时作,如今天气又冷,我身子又不向大兄案牍劳形虚弱,何必去讨那个苦头吃。”

  七夫人气得直跺脚,“你这呆子!父亲本就疼大兄他们更多,如今大兄和大娘都跟着父亲早早习武,相处得时间更多,岂不更为亲密?母亲一向最疼大娘,不大看重咱们,若不在父亲身上多用些心,往后咱们算什么?”

  “我的祖宗娘子,您成日就思索这些?”徐纪实在无奈,扶着她在榻上坐好,“父亲哪里疼大兄更多了?他待我们兄弟都是一样的,只是大兄肩上要挑的担子更重而已。至于母亲,母亲是疼真娘多些,可真娘不是母亲带大的吗?当年可是你舍不得将圆娘送到母亲身边去。”

  他说着,七夫人红眼瞪他,他无奈地道:“你最近总是多思多愁,不知是怎么了。——母亲对咱们还不看重?当年圆娘成婚,母亲给了多少添妆?满娘幼时体弱,母亲花了多少心思访问名医?你总是盯着人家有、你没有的,便认为受了亏待,可咱们有、旁人没有的呢?”

  七夫人微微垂首,徐纪知道她这是不好意思服软,但不会再纠缠下去的意思,却没住口。

  他很郑重地道:“父亲母亲有多少东西,原是他们积攒下的,这家业按规矩就是大兄继承得多,家里的担子是大兄扛起来的,我仗着大兄庇佑才有如今的轻松日子过,是没脸和大兄争的。

  至于母亲——母亲给真娘多少,真娘平日又孝敬母亲多少?母亲房中的陈设玩意,四季的鲜花珍品,多少是真娘淘换来的?你刚入门时,我便说过,母亲观人,不看门第出身,只看一个心意而已。你总说母亲偏心,偏疼真娘,可这些晚辈里,难道不是真娘对母亲最用心吗?”

  自七夫人此番有孕后,春日的一番波折最后的影响烟消云散,夫妻二人蜜里调油更胜从前,徐纪许久没对七夫人露出这般严肃的表情,七夫人气焰愈弱,只是还不甘心,“咱们圆娘、满娘对母亲很孝敬。”

  “孝道已足,就够了吗?”徐纪摇摇头,“心是用心来换的。”

  四季衣食、茶水汤药,乃至新鲜玩意、喜欢的陈设物件……这些用心,是简单的孝道无法囊括、比拟的。

  他说:“你不要再想这些了,母亲对这些孙女都很好,日后问满、问显成婚,母亲必不会亏待她们。”

  七夫人嘴唇微动,徐纪不叫她说出口,而是严肃提醒,“母亲察人洞若观火,你若一直对此心怀不满,母亲发现后绝不会忍耐。”

  七夫人这才被捏住七寸,悻悻然道:“我知道了。”

  “罢了。”徐纪叹了口气,“不要总想这些,有空瞧瞧满娘和显娘的功课。孕期多思虑,孩子生出来只怕是只小丑猴子。”

  七夫人方才破涕为笑,嗔他,“你没正形!”

  她被徐纪说了这一大通,不敢再念叨偏心之事了,于是一切又回到原点。

  徐问真养了季家的小郎在外头,听闻置的新房子,安排了仆妇下人,还给按季做新衣裳——这不是养在外头是什么?

  七夫人连着几日心中惴惴,只怕外头有些牵连到徐家闺训的闲言碎语,然而数日过去,徐府一切如常、族中风平浪静——就连最爱说风凉话、品评人家娘子息妇品格高低的几个妯娌都老老实实,对此事一言不发。

  她又小心翼翼地叫人打探京中消息,京中风平浪静,至少她秋妈妈传回来的消息,外人对徐家闺训并无置评,没几日问满与问宁受邀参加了一位县主的暖炉会,是一切如常,兴高采烈地去,轻松尽兴地回。

  七夫人终于陷入了迷茫,开始怀疑起自己从前的认知。

  ——原因其实很简单,比起那十来日只见了一面,安排了房子就没下文,明显是个样子货的外室,当然是徐家老国公交给问真的,象征家族话语权的刀更值得关注啊!

  徐问真虽仍在“病中”,各家赏花、围炉的帖子接了一堆,她不得不提笔一一回过,有逢生育、寿诞、喜宴的,这些从前一般交情的人家不会给她送帖子的事,如今给大夫人递帖的时候都不忘请上她,虽然她暂时不会去,却象征着无形中的变化。

第51章

  “真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临风馆偶尔独居还算舒适惬意, 徐问真在这边住了一段日子,又开始惦记明德堂暖房里的山茶——明德堂这后花园中建有一座二层的大花厅,楼下冬日燃炭做暖房, 可以培育各种娇嫩花卉,二楼四面镂花木窗,支开近可临池赏花, 远可以遥遥望见园中风景 。

  山茶花耐寒,原本无需用暖房, 然而所有花卉一旦沾上“名品”二字,似乎都会变得娇气许多, 徐问真这两盆花从云溪山挪回来, 还没太适应地气, 照管花卉的婆子只能小心侍候着。

  昨日听明苓欢欢喜喜地来告诉, 说终于打了花, 好大一个花苞, 白的像雪一样, 黄山茶又鹅黄娇嫩得喜人。

  明苓说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趴在徐问真身上缠磨,“咱们几时回去嘛, 我想亲自捧给姑母瞧。”

  住在祖父祖母身边自然是处处顺心, 祖父祖母都对她关怀呵护非常, 但对她来说, 她、弟弟、姑母才是“一家人”。

  他们住在一起,她才感觉一切都是圆满安全的。

  徐问真被明苓缠磨着, 什么冷情、厉性都消失殆尽了,笑吟吟搂住明苓,“明日阿婆带你们入宫, 你们回家时,姑母已经搬好东西回去等你们了,好不好?”

  明苓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一旁的明瑞欢呼出声,问星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猫眼儿,露出一点喜气的笑。

  徐问真好笑地看着他们三个,忽听外头一阵说话声,“七郎来了。”然后就是见通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隔着窗子都能看到他气冲冲的模样。

  等走到台阶下,他忽然顿住脚,缓了一口气,在台下吹了一会冷风,面上的神情逐渐如平日清朗和气起来,紧皱的眉心一点点舒开,要像没事人一样进来。

  徐问真扬扬眉,支开窗喊他:“我家小七郎这是怎么了?”

  见通被她抓个正着,一下有些局促,挠挠头,干脆隔着窗子冲她一揖礼,“我给姊姊带了玉豆牡丹饼回来,在外头叫小幺儿撞了一下,把牡丹饼装撒了。”

  “有什么要紧的,你的心意姊姊接到了便是。”徐问真眉目温和地笑,“进来烤烤火,我叫厨房做牡丹饼来,咱们尝尝滋味,就当是你带回来的了。”

  含霜无声地出去预备,见通琢磨着徐问真的神情,渐渐安心,走进屋里,便见一阵花香扑面,书案上供着大朵大朵结得粉团似的菊花,水粉嫣然,如少女桃花面。

  一边还有一个浅口碟,碟中用水养着几朵小小栀子,大约是几个孩子从花房里淘弄来的,姊姊不嫌弃,仔细地养在案头。

  见通眉目微舒,又是一副金相玉质年轻公子哥的模样,进来重新带笑作了个揖,笑道:“姊姊身子可大安t了?就在窗边久坐。”

  “哪有什么毛病?再有病,季芷的药喝一阵子,苦苦好了。”凝露搬来一把黑檀木梳背椅,在书案不远处安好,请见通做了,又端了茶水来,见通低头饮茶,烹煮过的茶水香气浓郁,与淡淡的花香交融,叫人心神不自觉安稳下来。

  见通静了一会,说:“我想带那季三郎打马球去,就在咱们家的庄子上,没有旁人,就我带着他,和我身边几个护卫小幺凑一局。”

  “有人说什么闲话了?”徐问真了然——见通忽然要带季蘅去打马球,又不叫外人,只有他身边的人。说是凑局,其实更像要教季蘅。

  从江州入京,马球、点茶、熏香、投壶……许多富贵人家消遣的玩意,季蘅是不明白的,按理,他跟了徐问真,该渐渐明白。

  八成是有人在见通耳边说闲话,说她眼光不好,或者再粗鄙些,说她“不挑”。

  在见通心里,她大约是久居高台,未沾过污秽,对那些污言秽语闻所未闻;其实她有两年很喜欢带着护卫便装出行,就往民巷村口一蹲,听女人做针线活、说闲话,能听一下午。

  要初夏,地里没有农活、城里打杂工的不多,女人们都在家针线、照顾孩子,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脚底,头顶被大树荫笼罩着,耳边是小孩子们轻快的脚步声与银铃般的笑声。

  人声鼎沸里,她觉得自己是个挣脱了周元承控制和诅咒的活人。

  要论口舌直白,京里这些富贵公子哥们和市井中的妇人可没有比较的资格。

  徐问真神情平和,看着局促紧张的见通,温声道:“无论是谁、说什么,他能说出来,就说明他还没有走到咱们家门前的资格,既然如此,何必在意呢?见通——你从弘文馆毕业,在外游学,又在家闲晃,两年功夫过去,明年等成了婚,你该入朝了。”

  入朝后,他便会从徐家小七郎君摇身一变,无论做个几品官,是正儿八经的大人了。

  从前一道游玩交际的朋友们,自然而然地会分成两条路。

  见通听出徐问真言外之意,看出她的淡然,是对那些说闲话之人的不在意,简单来讲,她认为那些人还不配被她看在眼中。

  聪明人的,自然知道在京城生活,要怎么滴水不漏,揣摩人心——尤其是上位者的心。哪怕有所不满,在如今的形势下,对徐问真口出恶言,显然是不理智的行为。

  不聪明的人,在京城是平安不了许多年的。

  半晌,见通吐出一口气,“是我着相了。”

  “别吃茶了,叫她们做一碗杏仁茶给你吃。”徐问真记得见通爱吃甜的,干脆叫品栀去那边厨房嘱咐一声,徐问真用起大长公主的人来很随意,家里其他人当然不敢这么干。

  见通老老实实坐在一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他看出长姊的淡然与不在意,心中却为此愤愤不平,他憋足了一股气想将季蘅教得清风朗月贵公子一般——说闲话那几个人当然逃不了教训。

  徐问真轻轻点了点书案,明苓在她怀里蹭,她便揉了揉小侄女的头,“无关紧要的人,何必在意。季蘅那里你不必用心,这几日若闲了,就在家里看看各处玻璃窗子替换的工程吧。”

  经过数月的钻研,禁中的巧匠们终于琢磨出了透亮、整洁而严密的大块玻璃,紫宸殿先用上玻璃封窗,而后是禁中两位娘子、几位小殿下处,含章宫当然没有落下,消息传出宫外,叫多少人心绪浮动。

  徐问真倒是不大在意,并不认为这就是皇后恢复如常的信号——她、大长公主、徐缜都清楚,今上不会容人苛待皇后,皇后所有的尊荣体面,从前如何,日后还是如何,只是失去了对宫外伸手的自由而已。

  听起来似乎无关痛痒,但彻底关在含章宫里,什么都做做不了,对皇后而言反而比失去锦衣玉食更痛苦。

  要问徐问真甘心吗?她当然是不甘心的,皇后当年是真心实意地想杀她,那天或许没准备真杀了她,绝对准备好要狠狠地给她一点颜色看。

  但不甘心又如何呢,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正如徐问真不在意见通遇到的说她闲话的那些人是怎样想的,她如何想,不值得禁中在意。

  能得县主赐封,又享受到比宗女县主们更高一级的礼遇,已是圣人念情心软的结果了。

  徐问真对此倒满意,至少县主的封号真能吃一辈子。

  “你可以将京城看做一片海,大鱼吃小鱼,小鱼能吞吃更小的鱼。”徐问真轻抚小孩温热的背,察觉到明苓出了汗,叫她离窗边远些的地方,与小姑姑一起坐,明瑞见得了空,不等乳母将他一起抱走,便一头扎进徐问真怀里。

  徐问真稍感好笑,顺手搂住他,继续对见通说道:“走在这片海里,我们要时刻小心,家族是一艘可以庇护我们的大船,让我们生来就比小鱼大些,但有数不清的人想要攀上船、凿开船,我们要做到,是保护这条船,而你能做的,比姊姊更多些,你可以踩着这条船,走到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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