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大娘子 第60章

作者:青丘一梦 标签: 穿越重生

  她说得声泪俱下,感情真挚,徐问真淡淡扬眉,想要看七夫人怎么应对。

  那边七夫人听了这番话,眼睛刚来得及亮一下,见明就到了。

  他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初冬的天气,只穿了一件夹的袍子,还满头大汗,可见是一路跑过来的。

  七夫人见了,顿时什么王家的家产都往后退一步,着急地道:“你仗着年纪轻作死呀?快给六郎端热茶来,要滚滚的!”

  她这一走神,将王夫人气得要昏到,方才那台戏继续下去最好的时机过去了。

  见明气势汹汹地进来,并不喝茶,在徐问真的眼神示意下直接走向王夫人,“这位夫人——”

  “他家夺爵贬官啦,叫夫人不合礼法。”徐问真捧着碗热茶在手上,语调轻松地提醒。

  又把王夫人气得险些吐出一口血。

  七夫人愣了一下,张口想要说什么,然而儿子气势汹汹地顶在前头,她莫名地气弱了一节,不大敢吭声,那边见明已经干脆地答应:“是弟弟错了。王家娘子,您请离开徐府,祖母有令,我们家不欢迎您。”

  云姑持着大长公主的紫檀杖,慢悠悠从门外进来,一看到她,七夫人顿时彻底老实了,没给王夫人再发挥的机会,几个粗壮婆子冲上前来,将她团团捆住,硬拽了出去。

  七夫人:“啊呀!”她急得直跺脚,抓着徐问真袖子说:“大娘你没听她说要将王家的财产都给咱们金桃子吗?”

  得,见明、云姑和她在这,她好像成了软柿子了?

  徐问真收回衣袖,徐声道:“叔母,王家落罪,他家的财产如何处置,只能听凭圣人和律法安排。咱们家收下了他家的财物,算什么?藏没罪臣家财?我可不敢干这事。”边说,边淡淡看了见明一眼。

  见明连忙上前扶开七夫人,徐问真冷了脸,站起来吩咐:“今日府门、二门、内门上值守当班的都是谁?”

  含霜早有准备,肃容站出,持着名册念了一串名字,“打二十板子,革去银米,不许再在府内当差。”

  这话一出,满屋仆妇皆惊,七夫人觑着徐问真的面色,莫名有些不安,试探着道:“这……都是府里服侍的老人了,往日当差都勤谨,不如饶他们这一回?”

  “母亲严明王家人不许进入府内,今天王家女人为什么还进来了?”徐问真没理她。

  七夫人蹙眉,有些不满,又有些不安,那边凝露带人捆着两男一女进来,“王家人给了府门、二门、内门上当差的各二十金,三班值守的头领在此。”

  徐问真沉声道:“收受贿赂,违背夫人命令偷放罪人进府,今日是王家那女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可她若是会功夫呢?若进来的是个刺客、是个男人呢?你们将人放进来,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历来家中,门户上人最是关键,你们都是经事老练,因可靠沉稳才被安排在这差上,每年三节四时,赏赐优厚,天寒赐衣暑热加汤,你们一年拿到手的份例,又何止分的这点金子?就为了这点蝇头小利,你们就敢将府内安危至于不顾,如此之人,如何敢用!”

  二十金看似不少,可一群人分到手,又能有多少?

  说到底,还是贪,不在意夫人的命令,没将自己的差事、内宅的安全放在心上。

  徐问真不容质疑地吩咐:“立刻行刑,然后打发到田庄上去,他们的家小男女,一同发配!余者亲友,凡有要替他们求情的,先来回我!”

  “诺!”徐问真的人马先干脆利落地应声,整齐划一,应诺声响彻院落。

  七夫人被震了一下,缓了缓神,扶着儿子的手似乎给了她一些勇气,鼓足劲道:“大娘子未免太威风了,这还是在长辈院里呢。”

  “有件事情,我原不想越俎代庖,但既然叔母说我在这院里威风,我便送佛送到底。”徐问真冷声问:“今日七夫人房内侍奉的头领是谁?”

  七夫人面色一变,见明斟酌着徐问真面色行事,拉住她不许她发作,转头喊:“周妈妈,秋老妈妈不在,你就是这屋里作主的人,大娘子传你,还不出来请安?”

  七夫人气得要命,那边周妈妈颤颤巍巍地走出来,“老奴给大娘子请安。”

  “方才王氏就在这屋中,趴在七叔母的膝上说话,你们就无一人想到将她拉起来?她若是心怀歹意,有心伤害七叔母,拔簪子的时候一簪子扎在叔母身上,你们谁担得起这个责任?”徐问真声色俱厉。

  七夫人原本没觉得有什么,听到徐问真的话,才后怕起来,吓得浑身哆嗦,紧紧抓住见明的手。周妈妈等人顿时脸色惨白,跪倒一屋子人,连声告罪:“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徐问真沉了口气,正当众人以为她要继续发作七房的下人,好好摆一摆当家的威风时,她正色看向七夫人,“今日幸亏王氏没有破釜沉舟要拉下咱们家一命的狠心,不然方才她那样趴在您身上,一簪子扎过去,您想想您和腹中孩儿会怎样?素日饮食出门上倒是知道谨慎戒备,怎么如今府上来了罪妇恶客,这满院子人却不知小心,就叫她接近了您呢?”

  七夫人脸色苍白,再没有方才的气势,“我、我……”

  “她们原是叔母的人,我虽当着家,不好将手伸得太远,毕竟便是我母亲在,没有管到叔母房里的理。”徐问真说完,没等七夫人松口气,话锋一转,“但公府本是一家,中馈账目由长房主理,这些人是公府的奴仆,她们和守门的仆人们一样犯了大错,若不处罚,轻轻饶过,说不过去。”

  七夫人嘴唇嗫嚅着,屋里人均吓得想要告饶,又被徐问真冷冷的模样震得不敢说话。

  这时云姑开口了,她容色冷厉,张口言语狠绝:“一群不中用的东西,依我说,通通打了板子发配出去!再留在屋里侍奉是祸患!”

  这满屋子人,都是服侍七夫人多年的,是七夫人在府中的“心腹”,她们被打发了,便如皇后的含章宫被清洗替换是一样的。

  七夫人连忙道:“不可!”

  可云姑一冷脸,“她们服侍主子不利,处置本是按规矩行事,有何不可?”

  七夫人便又说不出什么求情的话,只能自顾着急。

  见明见她如此,有些着急,刚要开口,却见徐问真有了动t静,“她们服侍叔母多年,本没什么错处,今日王家那妇人若没溜进来,更不会出这些事,要说疏漏,还是看门户的人罪过大。”

  七夫人眼前一亮,正要附和,周姑姑等人再看徐问真,哪像刚才看阎王罗刹?真像看救星一般。

  云姑已缓缓道:“虽然如此,罪责难逃。”

  徐问真摆出商量的语气,“便革除半年银米,念在初犯的份上,小惩大诫吧,叔母如今身怀有孕,她身边不好见血。——门上的人都给我拉到内门外打,叫其他几班值守门房,还有巡视上夜的人都来看着!不将规矩和府内安稳放在心上是什么下场!叔母房里这些,虽然免了板子,都去看看吧,以后长些教训,知道知道什么人不能往房里放、不能进娘子身。”

  众人的心随着她的话语起起落落,云姑冷着脸道:“娘子就是面慈心善。——大娘子格外开恩,你们若还不服,我是有话说的,只怕你们就不愿意听了。”

  周妈妈闻言,连忙带头谢恩——对她们来说,革除银米但还能留在七夫人身边,没打板子,就是大好事了。

  有个凶神恶煞的云姑在一边站着,一开始对她们发难又做主惩罚她们的徐问真反而成了活菩萨模样,众人连连叩首谢恩,七夫人终于缓过点神,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徐问真已懒得在此再聒噪下去了,只是问:“秋妈妈怎么不在?”

  不等七夫人说话,周妈妈连忙回道:“秋妈妈的孙息妇今日生孩子,一早喊秋妈妈回去,秋妈妈说晚些就回来伺候。”

  徐问真点点头,云姑道:“她一时半刻只怕回不来,她们又要去观刑,不如从上院里调一个可靠的先帮着照管七夫人一日。”

  七夫人一惊,刚要张口,徐问真已道:“便如此办吧。”

  七夫人忙道:“我这原不需要那么多人服侍……”

  “这是为了叔母您的安全考虑。”徐问真眉目神情很淡,似是有些疲倦的样子,又带着不容质疑的刚硬,“只先照管一日,等秋妈妈回来,便叫她回去。您如今身子沉重,要将自己的安危当回事,您若总不降安全放在心上,恕侄女回了祖母,干脆派两个人来帮着照看您。”

  七夫人原本当然是不服晚辈这么跟她说话的,然而方才徐问真一阵势如雷霆发罪了连她身边人在内的一群人,不说仆妇们,就是她心里其实有些惴惴,莫名有些怕。

  这会徐问真说得如此不容质疑,她竟不敢再说什么,只下意识地呐呐答应。

  她当然不知道,听话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渐渐就习惯了。

  徐问真鲜少发这样大的火气,对徐府的人来说更是头一回见,在他们心里,大娘子一贯像个不知愁、没有恼的神仙娘子,要么说是出家的人呢?

  今日雷厉风行一发作,才知道原来神仙娘子有铁腕冷面。

  徐家的一众管事男人娘子被请了过来,在徐问真下手一侧添了一排席位,他们却不敢坐,听着板子一声声落下的声音,心跟着七上八下的。

  徐问真坐在上首一把紫檀木金漆螭纹太师椅上,手里一串念珠慢慢转着,声音平静无波,却如初春冰面下的水,乍一看没什么,但人人都知道,掉进去是能冻死人的。

  “咱们府里待人一向宽厚,轻易不动干戈,外面买来的人,长到十八九岁,愿意出去的,家里来讨,就给带出去了;家里的更不必说,能办差的,一辈子府里养着,一家老小都有饭吃,我母亲心地是最宽厚慈善不过的人,谁家有个三灾两难,必定出钱、出药帮扶。咱们府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厚道、好办差的地方。”

  徐问真说着,顿了一下。

  从最开始直接向她负责的管药品账目的洛娘子忙道:“夫人与娘子慈爱,我等皆沐浴恩泽,感激之意永生不忘。”

  “我说这话,并不是叫你们感激。”徐问真却道:“善待下人,怜贫恤老,是我母亲的德行。可仗着母亲仁爱,愈发不将规矩当回事,处处松懒散慢,见了金银倒知道怎样办事,却成了我徐家的第二本规矩了?”

  话音一落,众管事连忙请罪,徐问真冷声道:“我叫你们来,不是要治你们的罪,是让你们看看在你们眼皮底下出的好事!你们回去之后,各处自省自查,规矩严明申正。洛锦——”

  洛娘子忙上前一步,“奴婢在。”

  “我的事是什么章程你知道,教教他们,此番自查之后,将发现的问题整理成档,人证、物证、文书一起递交上来。”徐问真定定道:“见了东西,我与母亲再做定夺。”

  洛锦恭敬应是,其余人没想到她出手来这一招,竟叫各处自查,但看看底下飞舞着的板子,只能纷纷应下。

  自己手里还干净的自不必愁,至于手里不干净的,就容他们先犯难去吧。

  徐问真徐徐起身,“今日之后,倘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徐家只怕就留不住各位的大驾,便是庄子上,没有罪人的立锥之地!”

  众人齐声应诺,徐问真转身回了内院,含霜等人流水一般跟上,只看到整齐的、连摆动弧度都如出一辙的藕粉裙角。

  东上院里,大长公主叫人点着炉子在榻边热乎乎地烹茶,见徐问真裹着一身风霜进来,笑吟吟招手:“我真娘今日可威风了,快来热热地吃一碗茶。你云姑都告诉我了,你七叔母都被你震慑住了,真是难得,有一个她怕的人。”

  “我是借了云姑的光,不然叔母院里哪有我说话的份?”徐问真笑着道,大长公主好笑地点点她的额头,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将热茶塞入她手中,“还谦虚上了。”

  她知道徐问真真正生气的缘故在于门房收受贿赂,轻易就将王家人放进来了,而且三道门都是如此。

  以小见大,只怕府里别的地方钱能通神的事情不少。

  她轻抚孙女的背,低声道:“水至清则无鱼,这是你自小就知道的,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年头多了,难免有这些乱事。咱们家已算是好的了,你娘治家颇严,底下人还不敢太生乱捣鬼,一点小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今日这回事,你借机发作出来是极好的,正好趁机震慑一番。你发作这一回,叫他们知道你的脾气,日后对你回事、听你安排,才更小心谨慎。虽然中馈还是你娘管着,你的话得在家有分量,做事才方便。而且自己有的分量,和我们给你的分量,毕竟是不一样的。”

  徐问真轻声道:“孙女明白。”

  她从祖父手里接过那把刀,如果迟迟没有动作,难免叫人小觑,以为她不过是个柔顺怯懦的软弱娘子。

  本来想拿族学开刀,弄把大的,结果府里的事先撞到手上了。

  倒不错,办事更方便些,族学那里还要酝酿些日子,先在家中立好话语权不错。

  大长公主又笑吟吟道:“要我说,你还是心慈手软了。看守门户的人收受贿赂,便是贪渎失职,二十板子还是太轻了些。”

  徐问真沉默一下,低声道:“王法是您家的王法,可不是孙女家的。”

  看皇宫的侍卫失职,打死勿论;国公府要是这么办,言官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死徐家。

  而且并未酿成太严重的后果,徐问真其实下不去那么重的手。

  徐府的板子是有数的,二十板养个几个月就好了,发配到田庄上,从府里的热门差事沦落到偏僻处种田,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惩罚。

  而且是绵绵的镇痛,日后每每汗珠砸在土地上,都会想起当日在府里条凳上坐着聊天吃茶的日子。

  大长公主轻抚她的背,用暖融融的绣金银红毡子裹住她,“好娘子,你心软,自然有心软的好处。该硬处硬,该软处,倒能积攒下福报。”

  徐问真没吭声。

  问圆那边很快听到了消息,徐问真嘱咐品栀去传话,品栀是个很伶俐的小丫头,知道怎么说话更能安人心,问圆听罢了,果然松一口气,嘱咐人拿了两个为金桃出生新造的银锞子,不容拒绝地道:“是讨一点喜气,不许不收的。替我向姊姊道谢。”

  品栀欢欢喜喜地揣着小银锞子回来,徐问真在上院陪着大长公主吃过饭,问星被t领到这边,徐虎昶不在家中,便娘仨同吃。

  再晚些,大夫人回府,当真是容光焕发,扬眉吐气,一身沉重的诰命服饰压不住她轻快的脚步,一边的明瑞明苓懵懵懂懂,见阿婆如此开心,便跟着开心起来。

  ——可惜他们的外大母就开心不起来了。

  大夫人走后,含章宫被砸了满地的瓷器可以说明一切。

第53章

  宫宅斗王者过招大会

  大夫人得胜归来, 志得意满,哪怕骤闻府中生变,看到几处门上守门的各个精神抖擞到紧绷着, 精气神与从前大不一样,其他下人们瞧着不对劲,还是有耐心慢慢询问。

  留守家中的钱妈妈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番, 大夫人听罢,冷着脸半晌, “真是给他们脸了,老七息妇是个不省事的, 一点蝇头小利就将她吸引住, 忘了年初的教训不成?”

  钱妈妈一壁服侍她更衣, 一壁又将徐问真处置此事的结果细细说了一番, 几个小丫头在下头服侍, 捧递东西, 她们都是新选进内院服侍的, 如今在大夫人房里只是捧递东西、学学规矩, 素日只见大娘子宽和风趣,待她们和善, 一时都提起心, 生怕夫人觉得大娘子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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