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大娘子 第86章

作者:青丘一梦 标签: 穿越重生

  因是堂姊妹的缘故,小娘子的眼尾微微有一点上挑,与娘子略为相像,这原本没什么,血缘如此亲近,一二分相像并不值得称道。

  但她总觉着小娘子的神情举止,似乎与娘子有些相似。

  这就像是常在一处耳濡目染出来的。毕竟小孩子总是不自觉地模仿身边年长可靠的大人。

  魏娘子低身,替问星拍拍斗篷下摆的雪,“新雪不厚,道路湿滑,十七娘子小心足下。”

  问星客气有礼地笑道:“多谢娘子关怀,我记得了。”

  含霜交代凝露抱问星进去,自己与曲眉送魏娘子出门,小竹楼里,问真与季蘅正吃早饭。

  她吃饭一向很慢,尤其早起心情好,不疾不徐地吃上两刻钟是有的。

  问星见正赶上饭桌,连忙进去,问真好笑地睨她一眼。

  “给十七娘子加个座。去厨房看看,有什么不错的点心,端两碟子来。”问真一边示意季蘅不要拘束,继续吃饭,一边吩咐。

  问星老老实实地解下大衣裳,盥了手入座,只是眼珠还滴溜溜地转。

  问真的习惯是食不言寝不语,但问星在她身边已经打破太多先例,她不是拘礼迂腐之人,便不在意了。

  她干脆问:“怎么了?”

  “我想方才出去的那位娘子。”问星冲问真讨好一笑,才乖乖发问:“她在庄子上管什么呀?我听秋妈妈说,姊姊的庄子做丝帛纺织的多,可魏娘子身形高大、指节粗糙,并不像是与蚕桑打交道的人。”

  以纺织、刺绣等事为业的女子,哪怕家中负担再重,一定会仔细地保养自己的手,丝线是最娇贵的。

  问真无奈地看了问星一眼,“你再听话,不要只听一半,素日在我这里,听到什么都往心里去去。谁说我的庄子就只做丝帛纺织?前阵子的鲜菜、鹿肉,你没吃过?”

  问星尴尬地顿住了,问真叹了口气,“但你能看出魏彩并非侍理蚕桑之人,倒细心,算进步了。她是云溪山下几处庄田的总庄头,负责管理一切农耕人事,秋t日她还到府里请过安,只是当时你病着没见到。”

  问星顾不得尴尬,惊讶道:“她是总庄头?这样厉害!”

  问真看出她惊讶在何处,笑道:“她能拍着胸脯跟我保证,一定能将几处庄田摆弄清楚,管理明白,我又有何信不过她的?”

  女子做庄头,当然是极少数,至少京中目前只有魏彩这一例。

  但她就是做得极好!

  问真一向用人不疑,魏彩当日既然能取信于她,她就给予魏彩帮助,魏彩果然没叫她失望。

  问星从这句话里嗅探出,其中应该有许多旧年故事,但问真不是爱讲故事的人,她便按捺住好奇心,只道:“能叫姊姊如此信任,那位魏娘子真是厉害。”

  然后又兴致勃勃地发出邀约:“我来找姊姊,是因为今晨醒来,见院墙外的松柏上覆着白雪,煞是好看,想请姊姊赏雪游戏!”

  “好啊。”

  问真欣然答应,并问:“你打算自己筹备,还是我叫含霜帮你筹备?”

  问星原本只是随口邀请,如寻常小坐赏景一般而已。

  然而问真如此说,涉及“筹备”二字,就不是小坐那么简单的了。

  问星敏锐地察觉到一点隐隐的考核苗头,自忖这一年跟着姊姊,陆续学到不少技能,难道还能怕办一场小小的赏雪宴?

  她雄心壮志燃起,撸撸袖子:“我自己来!”

  问真含笑道:“那我只等受用了。”

  便真没操心,只安坐等着。

  问星回到暖坞中,把满屋子女使、婆子使唤得小蜜蜂似的团团转,一会这里变一下摆设,一会那个去多取些鲜果,又拿着大厨房的菜单勾勾画画。

  秋露乐得见她忙活,只温和听从吩咐,偶尔才提醒问星,替她查缺补漏。

  问星操办的第一场小型宴会,就这样磕磕绊绊地办了起来,列席人不过问真、季蘅、季芷、明瑞、明苓。

  后头两个只爱疯玩和点心果子,季家姊弟事情不多,问真就比较挑剔,需得饮食坐卧舒适合心。

  问星既然拍了胸脯,自然想做得尽善尽美,于是很下了一番力气。

  问真拿着透着梅香的花笺请帖徐徐而至时,问星的小暖坞里已经改头换面,不远处的小亭中更是准备妥善,问真在亭中落座,望着远山青翠,白雪皑皑,满目清新,如何能不畅快?

  再到饮食游戏,问星做得虽然稚嫩些,却颇有意趣,家人小聚玩乐足够用了。

  问真笑吟吟搂过她在怀里,“我们十七娘真是长大了,此后谁再敢说你痴傻,姊姊的大巴掌先抽到他脸上去!”

  春天那一遭事,如今还有些嘴碎的人议论,问真这句话就是表明态度:我们家十七娘伶俐着呢!谁再说闲话,仔细大巴掌。

  问星脸微有些红,不知是羞的还是被风吹的,“多亏了秋妈妈帮我,不然我要闹出许多乐子。”

  早晨答应的时候踌躇壮志,真办起来才发现,内宅里的细微琐碎事磨人得很,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然而祖母、伯母、姊姊,甚至姊姊身边的含霜,给了她的秋妈妈等人,无不是举重若轻信手拈来。

  她一点小骄傲碎了满地,唯一感到安慰的,就是至少问真教给她的东西她学得真不错。

  问真含笑揉揉问星的头,“你如今还小呢,秋露是你的傅母,帮助你、提点你,是她的分内之事,你遇到不明白的事情,只管问她。这场小宴办得很好,姊姊吃得开心、景赏得开心,想要送你些什么,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虽然不过是个小型宴会,流程简单、地点狭小,但从各种安排中能看出主人是否能吩咐得动婢仆、对如何待客是否稍有思路……

  问星明年要入学,就不能再随着问真住,会有自己的院落。

  她在问真跟前总是撒娇痴缠的粘人精模样,问真实在摸不清她素日都学到多少东西在肚子里,今日问星自己送上门去,问真灵机一动,干脆临时给她设了一道考核。

  问星做得很好,至少在她这个年纪,是很好的了。

  问真不吹毛求疵,这件事要留给秋露日后慢慢地做,她对问星现在拿出的结果只有满意。

  天色已晚,月上中天,问真叫季蘅先回去,自己留在小暖坞中,搂着问星,复盘这一日问星都做了什么安排、得到了什么结果。

  她慢慢地道:“你屋子里的人,如今都还算听你的话,这很好。”

  她话音一落,问星刚要咧嘴笑,又听问真道:“但那几个妈妈似乎彼此并不服气,如今你还在我院里,她们有我辖制,万事好说;等你搬出去住了,她们仗着是从我这里出去的人,想在你面前争腰杆子,你待如何?”

  问星眼前一黑:说好的考试通关,怎么忽然又来加试了呢!

第67章

  调情变疗伤,真真很无奈……

  虽然仿佛又回到大考叠小考, 三五日一考的绝望当中,但姊姊的性格问星还是了解的,她不是喜欢随时随地为难人的人。

  问星仔仔细细琢磨问真的问题, 很快梳理出一点思路,试探着说,“我若请姊姊帮我弹压她们, 姊姊会同意吗?”

  问真倚着凭几吃茶,不见喜怒, 意味不明,“我自然是会同意的。”

  “但却不是上策。”问星明白了, 眨眨眼, 开始想歪主意, “人都在屋里, 若是争斗起来, 乱成一锅粥了, 不如全打发走, 换了听话的人。反正咱们家服侍娘子郎君是上差, 不愁好人用。”

  她说话时理直气壮,问真看着她霸道的小模样, 终于忍不住笑了。

  见问真笑了, 问星顺势蹭过去撒娇, “姊姊您看我这个主意怎么样嘛。”

  “我看?是个实打实的混账主意。”问真笑吟吟搂住她, “倘若叫你为官,主政一方, 只怕没两日,县衙里的人都要被你裁换干净了。”

  问星撒娇道:“她们原是傅母、保母,我待她们要尊重客气, 哪能明火执仗与她们争锋嘛。”

  “但你怎知道,再换来的人就一定是听你话的‘老实人’呢?”问真慢慢地问:“你就说,现在她们听不听你的话?”

  问星思索一会,还是点头,“我的话她们自然是听的,对我周到用心,只是总将我当孩子看待,想在我面前争一争风头和话语权,好挺直腰杆子罢了。”

  “你并不能保证换走这些人,再来的人比她们更忠心可靠。”问真难得地认真起来,“总把事情交给老天爷,是不行的。你要学会将主动权抓入自己手中。”

  “你借我的势弹压她们,我说了,未尝不可。只是一时半刻,无法令她们真正从心底服你罢了,但那有什么呢?”问真道:“天长日久,总有你真正降服她们的那一天,收服人心其实很简单,摸清楚她怕什么、想要什么,你就把握住她的心了。”

  她语气是闲话家常一般的平淡,问星却一个激灵。

  问真轻抚她乌黑柔软的鬓发,仍继续道:“智者取其谋,愚者取其力,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慎。无智、愚、勇、怯,兼而用之。良匠无弃材,明主无弃士。①哪怕你看着最愚顽不堪之人,可能有她的用处。你如今还小,若还拿不定主意,就慢慢地仔细观察,至少姊姊在,你在闺中这段年月,姊姊总不会叫你吃亏。”

  “别动戈想着赶人、换人,那都是我图省事的用法,你如今连自己的势力威望都没建立起来,换多少次人,结果都是一样的。遇事不要先想退缩、谋平稳,要仔细筹算,怎样做才是对自己有利的。譬如撵人,你若立起自己的势来,撵出多少人去,自然能再招多少能人进来,那才是你的本事。”

  问真说话时,注视着问星的目光极为柔和,带着一点爱怜,烛火光影下,让问星有被汤泉温水包裹着的安全感。

  她心里最后一点对古代深宅独自生活的畏惧悄然散去,抿着唇用力点点头。

  问真莞尔,捏捏她的小脸,“是姊姊的不是,前阵子叫你跟着我,看了太多老油条的人心算计。其实你屋里那点事还算好弄,她们或许各有心思,但对你总是用心的,你若连她们都摆弄不明白,姊姊可要好好想想怎么练你了。”

  问星扑进问真怀里,恨不得趴在她怀里打个滚,“是我胆子太小,总是畏手畏脚,图走捷径。”

  比起问真迎难而上的法子,直接将人全部替换,当然算是走捷t径。

  但只是表面上的捷径而已。

  她能那么想,其实还是仗着问真在,认为日子还长,总有慢慢磨的功夫,在问真眼皮子底下,她们总不会闹翻天去。

  但转念想想,换来的新人是如此,老人们就不能这样办了?

  她们只会比新换来的人,对问真更恭敬信服。

  她乖乖地检讨自己,问真手痒,忍不住又捏捏她的脸颊,在问星幽怨的目光投来时,才轻咳一声,道:“你只管放手去做吧,如今还在姊姊身边,你哪怕搬出去,不过一刻半刻的路程,有什么可怕的?”

  问星羞愧地道:“我总是想着借姊姊的势,平稳地生活下去,从没多打算过一点。”

  “借势有什么好羞愧的。”问真好笑地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借着祖父祖母的势吓唬人呢。没有人是生来就一呼百应的,都要慢慢历练打磨。”

  她当然经历过与乳母、傅母们的拉锯战,这几乎是深宅里每一位小主人的必修课,想要握紧话语权,总不能一点波折都没经历过。

  现在想想,当年她所经历的,未尝不是祖母有意无意的安排。

  问真轻抚问星的头发,在她恼之前把她那点头发捋顺,“你这么小,想要平稳生活更没什么可羞愧的,其实有时想想,能平稳顺遂地过一生,已经是难得的福分了。”

  可惜天公大多时候不愿成人之美,尤其女子,生在世上便会比男子面临更多艰难。

  她对问星和明苓,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她们能够自强,哪怕有朝一日,面临最坏的结果,她们能保自己平安地走下去。

  活在京城这张棋盘里,哪个家族能保证自己绵延百年与国休戚——便是一国,就能保证自己国祚绵延万世不休?

  将一生平稳顺遂寄托于家族、夫婿……所有外力,都不可取。

  人生在世,能够依靠的,唯有自己而已。

  “看天色,明日只怕还会有雪,你阿芷姊姊随着你住,若有不适,要立刻去找她。”

  问星乖巧地点头,对问真的叮嘱教导照单全收,见外面天色极晚了,忙催促问真:“姊姊快回去歇着吧,再晚些,天更冷了。——或者姊姊愿意留下同我睡?”

  她眨巴眨巴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问真,可惜问真铁石心肠,坚定说不。

  含霜捧着斗篷来替问真披上,问星一直送到门口,只见屋外明月皎洁,照得满地银白雪光,墙外的松柏在月光下似乎更显苍劲幽青,她看着那片松柏,心情却与早上有所不同。

  当时满心是发现美景的欣喜,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姊姊分享,如今心沉回肚子里,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意气。

  异世茫茫,有姊姊在,似乎没什么可怕的。

  而后几日不出问真预料,果然又有大雪,幸而还不算重,不至于闹到成灾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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