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双叶成林
就在伢婆和壮汉冲出房间,蒋有志灰头土脸地从火焰滔天的厨房跑出来之时。
凌锦岁成功爬上大青驴,揣着十五两银子,大笑一声,一拍驴臀,冲出了村庄。
她料定蒋有志不敢大张旗鼓喊人追她,伢婆更不敢报官,等他们找到马匹追来,也是明天的事。
那时她早就水入大海,鸟入深林,根本追不上。
当然,只是毒哑郑氏,烧了蒋有志的厨房,拿了伢婆十五两银子和一头大青驴,太便宜他们了。
真正的凌锦岁,可是死在那个家的啊!
只是目前她还没有能力报复,且待他日,她一定会替原主报仇的。
既用了人家的身子,若不替小姑娘做点什么,她良心难安啊!
冲出村子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路,而原主记忆中也没有村外的路。
风中隐隐传来伢婆尖叫的喊声,她不敢耽误,辨认出北方,策驴奔去。
这青驴跑的还挺快,等月亮升上山头,她已经彻底将村庄甩在身后,连蒋家厨房的浓烟都看不到了。
四野茫茫,月明星稀,一股劫后余生之感涌上心头,心一松懈,才发现这具身体有多虚弱。
胸腔肺火辣辣的痛,头晕目眩,四肢发软。
可眼下不是休息的时候,她趴在大青驴身上,四野中只有青驴‘嗬嗬’的叫声。
深夜的风带着寒霜,从四面八方侵袭着她的身体。
她紧了紧头上裹的布块,感觉再这样跑下去,身体会力竭倒下。
不敢往村庄里去,不提蒋有志和伢婆会找她,就原主那罪官之女的身份,也极容易招来祸事。
看着远处黑影重叠的群山,她有了决断。
进入山林,一时找不到山洞,只找一棵大树系着青驴,摸摸袖中的火折子,这东西带的好,否则她得冻死在这深山中。
随地找了些枯枝,燃起火堆后,身上的寒意驱散,让她好笑的是,那头青驴一点也不怕火,也往温暖的火堆边凑。
这驴不像马一样站着睡觉,竟然像牛一样卧着,凌锦岁也顾不得它脏不脏,有没有虱子,实在太冷了。
靠在驴腹上后背也能暖和起来,她这才有精神细想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
此时,她已经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医学上的幻境,她真的穿越了。
并且这开局堪比地狱模式,后有蒋有志和伢婆追,前有官府的兵查,至亲流放千里之外的燕地。
不提她这小身板能不能走到燕地,她还担心被原主母亲或爷爷发现,她是孤魂野鬼附身来的。
单是让她喊别人的母亲‘娘’,她都喊不出口。
摸摸怀中的银子,再看看大青驴,干脆找个大州城隐姓埋名独自生活。
凭她的医术养活自己不成问题,等身体养好了,再慢慢打听原主亲人的情况,看看能替原主做点什么。
总不能平白占了人家的身子……
就这么想着,又冷又饿的凌锦岁渐渐睡着了,山野之中到底睡不踏实。
半睡半醒间,荒野山林之中,传来似鬼魅狐精般的年轻女子哭声。
那声音被风吹的忽远忽近,一时像山那边的回声,一时像在她耳边。
压低抽噎的哭声断断续续,还不断呼喊着:“爷爷、爷爷……”
一声声从她耳边喊到她心里,某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那是她的灵魂在哭喊。
一声连着一声,像无形的网将她笼罩其中。
直哭喊的凌锦岁心里发毛,汗毛倒竖,冷汗直流,梦魇似的,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动弹不得。
仿佛不挣脱这声音之网,不顺从声音主人的执念,她会被永远缠着似的。
她本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如今连穿越这种事都碰上了,鬼神之说她又岂能不信?
她集中精神,猛地睁开眼,对着阴风阵阵的山野道:
“爷爷爷爷,你葫芦娃啊!”
“我去找你爷爷就是,别哭了!”
生前软弱可欺,被蒋有志和郑氏欺负死,死后也只知道哭。
凌锦岁对原主是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瞬间,声音似是被风吹散了,连她自己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之感也瞬间消失,身体没有陷入冰冷,反而有了丝丝暖意。
到底是个心软良善的小姑娘啊,连吓人都不忍心。
凌锦岁抚摸着吓的眼睛大睁,却一声不敢吭的大青驴,自嘲一笑道:
“看来想大隐隐于市是不行了,不去找她爷爷,她不会安息的。”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这可是占了别的身体重活一世,比午餐可贵多了,这付出的自然也要多些。
她闭上眼睛努力从原主的记忆中,找事关凌爷爷的那部份。
原主自小身体不好,凌母还没生弟弟的时候,陪凌父赴任外地,便将原主留在老家。
自此之后祖孙二人一起生活在镇子上,凌爷爷是个老顽童式的长辈,一点也不严厉,待原主极好。
记忆中全是祖孙俩人相处的温馨时刻,冬天一起吃烤糍粑,夏天把瓜果冰镇到井里。
她小些的时候阿爷给她梳歪歪的辫子,阿爷每次赶集,都会带回小礼物。
一朵绢花,一块颜色鲜艳的布匹,麦芽糖和米糕……
凌锦岁渐渐陷入这些温馨的记忆之中,某一瞬间,她真觉得凌爷爷就是她的亲爷爷。
即便没有原主的执念,她也想再见这老人一面。
前世的她是个孤儿,从未体验过亲情。
原主和凌爷爷的最后一面就在蒋家村,凌爷爷送她到蒋有志的家门口,满眼怜爱地叮嘱:
“等爷爷接回你娘和弟弟,再接你回家。
你安心在舅舅家住着,不要担心,你身体不好,切莫多思多虑,别受了寒……”
第3章 爷爷
凌锦岁觉得脸上有点痒,伸手一摸,竟然已经泪流满面,看来原主执念对这具身体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她竟然不觉得怕,反而有一种,有人陪着自己的感觉。
能确定的是,凌爷爷北上去往燕地,并且出发没几天,她骑着驴追快些,应该能追上。
这个时代可没有后世那么便捷的交通工具,也没那么多路,只有官道一条,渡口也是固定的。
她有信心能了去原主的执念,让她安心往生。
至于她自己要找到回家的路,只怕希望渺茫。
火堆已经熄灭,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她饿的前胸贴后背。
打猎是不指望了,凭她这身体素质,兔子从跟前跑都猎不到。
庆幸的是初春的山涧野菜极多,她摘了些认识的,在溪水里洗了洗。
放在烧的滚烫的石头上炙了一下,吃了一些后饥饿感不那么强了,她立即赶路。
路过镇子的时候她没敢进去,摸了颗最小的碎银子,在镇外的饼摊买了六个粗粮饼和一兜胡萝卜。
后者是她补充维生素和给大青驴奖励的,那饼极难吃,硬的像石头,还掺了盐泥。
驴不停蹄的赶路,大青驴不想走,她就拿胡萝卜诱惑。
再次走到天黑,出蒋家村已有百里,又路过一个小镇,她这才大胆进镇。
不敢留宿,买了一条厚毯子,又去药铺买了些草药,自配防蛇虫的药粉。
咸泥硬饼实在吃不下,喂大青驴了,她自己又买了些黑面馍背着,继续露宿荒野。
有了毯子冻不着,那仿佛从灵魂中发出哭声也未再响起。
就这样走了三天,出了申城地界,确信后方无追兵,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又一次路过一个不知名小镇时,她大着胆子进了镇子唯一的客栈,再不洗漱一番,她自己都要嫌弃自己馊臭了。
留心观察店小二的反应,并没有异样,看来不管是伢婆的人脉,还是官府的告示,都没到这个小镇上来。
就这样她睡了穿越之后最舒服的一觉,虽然床又硬还有霉味,房间还有臭虫和老鼠。
早上她正在大厅吃简单的阳春面,突然看到两个官差进来,然后就是面相忠厚的小二指着她说:
“就是她,孤女一个,还没路引。”
凌锦岁大惊,好你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二哥,竟然这么坏,没路引就叫官差!
难道是我昨晚给的一角银子的打赏不多吗?你竟然都没提醒我一声!
直到这时,她才从小二那看似忠厚的眼神中,发现夹杂的贪婪。
这是确信她孤身一人,却带着银子和一头值钱的大青驴,起了歹念啊!
她看看门窗,听到后院大青驴的叫声,估摸了一下,旧技重施逃跑成功性不大。
官差可不是蒋有志和伢婆那么好对付的。
她先发制人,立即起身朝官差行礼,低头哭道:
“官老爷,小女爷爷病了,小女只是想进城给他抓药,并不知道进镇子也要路引啊!”
那官差也没骂她,只道:
“以前确实不要,但上头才下了令,凡是没路引进镇的孤身人士不论男女,一律要送到县城去。”
“放心,送过去核查了立即就放行。”
凌锦岁不确定是不是在抓她,但这县城肯定是不能进的,她的身份可经不起核查。
手一滑,袖中的两块碎银落入掌心,她悄悄塞到一官差手里,恳求道:
“求官老爷放小女回家,爷爷还等着我照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