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红笙
随着薄皇后低头的动作,她头上的那顶凤凰衔珠冠也跟着微微的颤了颤。
“腿上的伤可还疼?”
闻声潘玉莲收回了落在那对晃悠翅膀上的目光,她摇着头道:“娘娘,不疼了。”
听到这话的薄皇后轻叹了一声。
随后她看着潘玉莲,温声道:“本宫问过御医了,你的伤还得静养至少两个月。”
“伤筋动骨本就恢复的慢,你还伤在了膝上,若为往后计,最好还是静养为宜……”
“你不必忧心中宫请安的规矩,只在长信宫好生静养便是。”
“本宫必不会叫其他人扰了你。”
“你如今还年轻,待养好了伤,再来中宫请安也不迟。”
薄皇后说的很是认真。
而她的这番话,潘玉莲……信。
毕竟之前除了一个动作太快的何玉珊。
从潘玉莲养伤开始,就没人能跳出来落井下石的叫她烦厌。
甚至中秋节八月十五的那晚,明崇帝来陪了她一整夜……
虽然那天不会掉金掉银,但人们赋予了这个日子一种特殊的情感,它就有了特殊的象征意义。
薄皇后到底是这大晋朝的皇后娘娘。
从还在瑱王府开始,她就是明媒正娶的王妃,之后又顺理成章的入主中宫……
现如今,宫里甚至连个贵妃都没有。
若是她真想让潘玉莲不痛快。
那一定一定有法子,叫潘玉莲难受的有苦都说不出。
潘玉莲很识时务。
而且她也不信明崇帝的感情半分。
感情上的事可以纵容和玩笑。
但权力不会。
能抵挡权力的也只能是权力。
薄皇后握着的是凤印,是掌管六宫的权力,是直奏御前的中宫表笺。
因而和薄皇后自不量力的对上,让皇帝二选一这种胜算为零的危险事……潘玉莲不会尝试半点。
打从一开始,潘玉莲就定了心——
若是薄皇后愿意对着她有个和气的模样……
哪怕是假的,潘玉莲都能拿出‘伺候’明崇帝的劲来伺候薄皇后。
“娘娘。”
这会儿潘玉莲没有了对外的那副挤眉弄眼的刻薄劲儿。
她看着薄皇后眼神温软,还不自觉的透着点向往亲近,:“娘娘仁慈,嫔妾也知道娘娘是为着嫔妾的一番好意。”
“只是……”
潘玉莲瞧着薄皇后的脸犹豫了片刻,最后她还是耷拉着脑袋,实话实话了,:“……不敢欺瞒娘娘,嫔妾刚入宫的那天就扭伤了脚腕。”
“皇后娘娘您没计较嫔妾的冒失,那时就免了嫔妾请安的事,叫嫔妾在宫中修养。”
“那一次,嫔妾在临华宫就待了近三个月……确实闷得厌烦。”
潘余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结果嫔妾脚腕的伤好了没多久,又伤了腿,又要静养。”
“而且腿上的伤,还不似之前脚腕的伤那么,那么轻松……当日医女不得已,翻着嫔妾膝上的皮肉,从里面翻捡出了……捡出了瓷片的碎渣。”
说到这儿的潘玉莲垂下了头。
她声音都带着点哽咽,:“怕伤口上还留着残渣,她们又翻来覆去多看了几遍……”
“满殿都是血腥气。”
“宫人们捂着嫔妾的眼睛,不叫嫔妾看。”
“可嫔妾疼的厉害,嫔妾哆嗦
着在榻上挣扎的时候,她们就按着嫔妾的腿……是真的疼,真的很疼。”
“后来上了药……日日夜夜,嫔妾疼的动都不敢动……”
说到这的潘玉莲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的肩膀抖着,强忍着崩溃捂住了脸,眼泪从她的指缝间不停往下落。
……
什么是残忍?
残忍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撕碎掉,然后撕开鲜血淋漓的伤口往人的心口上倏的一贴。
“啪嗒——”
“啪嗒——”
……
那断断续续落下的泪珠就像是柄刀子似的往人心口上插。
这招潘玉莲从没对明崇帝用过,让‘疯子’共情的事,潘玉莲自问现在还做不到。
你要说潘玉莲卑鄙下作也好,说她厚颜无耻不要脸也罢。
这世上女性的天性就是更柔软,也更加的富有怜悯之情。
‘姑娘般的人品’却是最好的夸奖。
屋内静默了一瞬。
薄皇后起身走下了凤座。
她走到了低着头,捂着脸泣不成声的潘玉莲身前,微微弯着腰给她擦着眼泪。
此刻薄皇后的眼睛有些红,她喊着潘玉莲的声音也微微有些哑,:“潘玉莲……”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潘玉莲扑了满怀。
潘玉莲紧紧的抱着薄皇后,咬着唇呜呜咽咽低声啜泣的时候时刻注意薄皇后的举动。
但凡人有推开她的意思,她马上收手,然后就再哭的更可怜一些。
手中被紧紧抱着的身子有些僵硬,潘玉莲提着心等着,一秒,两秒,三秒……
站在原地被她抱着的人都没有推开她。
最后,一只手慢慢的放在了潘玉莲的头上。
起初只是轻轻的放在了上面,最后开始摸着她,温柔的一下一下的安慰。
潘玉莲不说话,薄皇后也没有说话。
她哽咽着闷声哭着,又被一下下摸着头,无言的安慰。
潘玉莲能嗅到薄皇后满身的淡淡沉香,又稳又暖又亮堂。
待又哭了几声,被摸着头的潘玉莲情绪稳定了些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
她连忙松开了薄皇后的腰,随后仓促的用袖子擦着那身凤袍上沾着的水渍,语无伦次的急急道:“我,我,不,不,嫔妾无意,嫔妾有错……”
薄皇后垂眸看着满脸泪痕间惶然无措的潘玉莲,随后伸手不紧不慢的擦了擦她脸上的泪。
“潘玉莲。”
薄皇后轻声道,:“你心中有怨是不是?”
原本安静下来的潘玉莲红着眼点了点头,破罐子破摔似的道:“是!”
薄皇后闻言却并没有动怒。
她将潘玉莲沾在脸上的发丝轻轻的取了下来,:“那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潘玉莲看着薄皇后,她鼓着劲儿,嘴里气恼的巴巴的道:“她之前贵为荣妃……”
“嫔妾知道荣妃出自名门,又早早的入宫,她的家世、学识……这些不是嫔妾能比的上的。”
“可她身份再贵重,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冤枉人,她还打人,甚至,甚至叫人压着嫔妾跪在一堆碎瓷片上……”
说到这,潘玉莲的眼泪没忍住,往下扑簌簌的掉,她哑着嗓子恨恨的道:“嫔妾怨她!”
“恨她!”
“当嫔妾疼的日日夜夜不能安寝的时候。”
“站都站不起来一直躺在床上的时候。”
“坐着这轮椅叫旁人嘲笑的时候……”
“嫔妾都恨不能冲到长春宫里狠狠扇她耳光。”
“让她食不果腹,忍饥挨饿。”
“让她起不来身,日日夜夜跪着……”
“这样就够了吗?”
潘玉莲瞧着只当薄皇后是在讥讽她,因而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绪,:“是,嫔妾就是想这么对她!”
“嫔妾的腿伤了几月,就让她饿着肚子,日日夜夜不停歇的跪几个月!”
薄皇后点点头。
她定定的看着潘玉莲,:“若当真如此,你与她的仇怨……”
觑着薄皇后的神情,原本还神情还十分激愤‘炸毛’似的潘玉莲渐渐都沉默了下来。
她看着薄皇后,眼泪滚滚掉着,唇瓣动了动,轻声道:“娘娘您何其偏爱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