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菇老抽
伊芙亲切地凑近过来,凑到他耳边,异色瞳里却装着近乎妖冶的光:“从现在开始,你会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
“你之所以会成为受害者,是因为你被卷入了一个阴谋。一个上东区的某名流,或是‘伊甸园’的某位大人物想要改天幻日,因此而制造出的阴谋……”
古往今来,在一个国家基本稳定,政权大抵安泰,外无侵略者,内无一家独大、只手遮天的环境里,会拼命提升军事力量的人大多只为干一件事,那就是:
造反。
在“沃姆”这颗星球上,永夜之城外没有其他的人类城邦,有心从永夜之城逃离的人们也没能形成一股足够有影响力的势力。政府看起来孱弱而无存在感。而群雄割据的各公司,与背后给予这些公司支持、并从这些公司那里拿到巨额回报的上流人士们才是罪恶与骚乱的源头。
这样的背景下,田中说斗魁是用来消灭整个永夜之城的杀戮武器,民众根本不会相信。毕竟毁灭了永夜之城谁又能得到好处呢?
金字塔总归要有塔底才能有塔尖,就像牧羊人需要有羊群才能是牧羊人。
对公司来说,没有消费者,商品就失去了被制造出来的意义。
对上东区的上流阶级来说,没有了贫民,中产阶级就是新的贫民,没有了中产阶级,富豪名流就是新的下等人。
对“伊甸园”来说,没有永夜之城这个在地上的“肮脏”之地,他们的“高贵”、“神圣”亦无从体现。
对于永夜之城的政府来说,永夜之城的毁灭意味着他们权利的彻底丧失。
“就像读者会向小说要求逻辑那样,民众也认为自己生活的世界一定是有逻辑的。”
可现实充满疯子,不是所有人都会遵循逻辑来做事。
所以如果要让人相信一件事,那就必须作出最符合逻辑的解释。
“一个企图将永夜之城变成自己国度的阴谋家……我想这样的‘角色’应该会比得不到好处也要将所有人屠杀殆尽疯子更容易被人接受。”
田中呼吸一窒,差点儿跪倒下来。
他哆嗦着嘴唇,不一会儿嗫嚅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有人逼我那么说的。”
吉斯等人呆然看向田中,都不知道他这是在说什么。
然而田中只是望着伊芙,神情渐渐激动:“那是个来自‘伊甸园’的野心家!他蓄意推翻现有的政权结构!他想覆灭‘伊甸园’其他所有的家族,控制上东区,让所有的公司为他赚钱、替他卖命!”
“他想成为这个‘沃姆’的王……!他想建立一个和星际帝国一样的帝国……!所以他要人为为永夜之城制造一个危机、一个所有人即将被屠杀的危机!这样他才能顺理成章地成为从危机中拯救所有人的英雄!他才能走上他的神坛!”
心头猛然狂跳,吉斯一下子就懂了田中这是想做什么。
一旦田中改口,订购了斗魁的甲方就不再是没有具体身份的一团迷雾,而是被具体化成了“野心家”这个形象。
如此一来,高层帮着甲方来清理他们这些人,捂他们这些人嘴的行为就成了“与野心家勾结”的证据。
铃木制造的高层蠢归蠢,但在自身利益被触及到的情况下却很精明。
委托铃木制造斗魁的甲方会出面澄清斗魁的用途不是颠覆政权吗?这种可能性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但这样的可能性极其低。一方面是因为出面澄清这个行为本来就等于认领了斗魁这个军事武器是自己委托制造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就算澄清了,民众相信了,上东区的名流与“伊甸园”的其他特权阶级也不会信。
可如果甲方不出面澄清斗魁的用途,任凭铃木制造的高层们磨破嘴皮,民众也不会相信铃木制造的澄清。民众只会认为铃木制造是在为它的甲方遮掩,到头来铃木制造吃力不讨好。
事情到了这一阶段,不管之前高层是冲着钱接下斗魁的研发计划,还是因为想要讨好权势滔天的甲方才接下的委托,亦或是两者皆有。总之不论甲方是否撑腰,情况都会演变成铃木制造需要自证清白,证明自己并非试图颠覆现政权的帮凶。
届时即便有高层仍想笼络甲方,想把研发设计部的人当作是蜥蜴尾巴处理掉,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因为越是有人想除掉研发设计部,越是坐实了铃木制造与“野心家”勾结的罪状。与其被做实罪名,成为其他公司扑上来分食的对象,倒不如当个“受害者”。
高层会假装不知道斗魁研发的真实目的,假装只是迫于甲方的胁迫才不得不开发斗魁……就像此刻的田中一样,那些人会赶在铃木制造成为那条被弃的尾巴前先拖蜥蜴下水。
他们会让世人知道:如果铃木制造走向毁灭,那一定是他们曾经的甲方正试图消灭铃木制造这个污点证人。
真走到那一步,田中也好他也好,这个研发设计部的其他人也好,他们都不再重要。因为矛盾已经从他们和高层的身上转移到了铃木制造与甲方的身上——
“您能这么明事理,真是太好了。”
女性仿生人站在那里,身姿优雅至极。
“请放心,我会尽全力协助如此明白事理的田中先生,帮你逃出生天,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并帮助你揭露这些‘真相’。”
她如同上天派入凡尘的使者,正要将蒙昧的人们引导至天堂所在的方向。
吉斯望着她,两条手臂上起了满满当当的鸡皮疙瘩。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她不过是三言两语就让他觉得说不定刚才田中说的那些话才是事情的真相……
“那么各位,你们又要如何选择呢?”
“那个东西”含着笑朝着吉斯看来,吉斯后背一凉,身上热汗汨汨涌出。
第195章 赛博之城35压制制药厂。
吱嘎嘎嘎——
随着制药厂的大门轰然洞开,端着高火力武器的安保机器人部队也现身在了仿生人们的面前。
喜色尚未从仿生人们脸上褪-去,海瑟已经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呐喊:“趴下……!!!”
可惜,海瑟的示警还是迟了一步。就在她出声的几乎同时,机器人部队向前迈出一步,手中的高火力武器也被打开了自动保险栓。
原本自动保险栓打开的声音并不大,然而在成百上千个保险栓同时开启的这一瞬,所有仿生人都因为那个声音一阵汗毛倒立。
班尼迪克苦笑一声,挡在海瑟前头的史蒂文森因愤怒额角手臂暴起青筋,更多的仿生人脑中一片空白,然后——
机器人部队眼中的红光就那样熄灭了。四周重归于一片死寂。
“这是……?”
班尼迪克愕然。
海瑟想从掩体后面出来却被史蒂文森给塞了回去:“说不定是陷阱……!”
“不。”
海瑟坚定地摇头,站起身来——敌法拥有压倒性的火力,在那种火力面前,她们这些仿生人形同不堪一击的蝼蚁。谁又会大费周章地为杀死蝼蚁而特地设下陷阱?
“是玛安娜赶上了!”
听了海瑟的话,有孩童外表的仿生人猴子一般蹿了出去,跑到了安保机器人部队的面前。
他先是碰了碰安保机器人手中的武器,见安保机器人没有动作,又爬上安保机器人高壮的身躯,骑到了安保机器人的脖子上,拍了拍安保机器人的脑袋。
寂静的黑夜里,安保机器人依旧一动不动。四周唯有安保机器人脑袋被拍发出的咚咚声在回响。
终于,不知道是哪个仿生人发出了第一声畅快的怒喊,所有的仿生人都欢呼了起来。就连海瑟也面露欣慰,眼眶微微湿润。
……
远远地,玛安娜听到了仿生人们的欢呼,她跪在地上,身体表面的硅胶溶化了接近百分之八十。
其实她并没有赶上。
她被制药厂的安保程序摆了一道。
原本,她以为只要攻破制药厂的防火墙就好,于是一路过关斩将,破解防火墙程序。而当她真的攻克最后一道防火墙,制药厂的安保机器人部队也被启动了——原来这一堵堵防火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一旦有人按部就班地破解安保系统一个个“喂”出的防火墙,制药厂的安保机器人部队就会逐渐被激活最高火力。
玛安娜差点儿就害海瑟等人灰飞烟灭。
“抱、抱歉……让您、让您失望了……伊芙……”
机体过热让玛安娜连声音都很难发出,从她肩头伸出的两条机械臂尼琪与尼尔也散发出焦糊的臭味,动弹不得。
玛安娜视线的彼端,那里站着一名少女。
是的,没错,那是伊芙之前使用的机体。
——西区乱作一团,但因为引发这场混乱的是上东区的二世祖们,官方按下了关于西区的所有消息,警局也只是派了人将西区暂时封锁,并无进入西区平息纷争的意思。
**们在西区开战,职业杀-手也作为第三方加入了战局。本来该在**的监视下老老实实营业赚钱的俱乐部、夜店都在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都关上了门。鲜有人知在那一扇扇关起的门后面,不断有仿生人开始觉醒自我意识,不断有亚人正被丝诺等人说服,决意加入这一场史无前例的叛乱。
伊芙并未抛弃自己之前使用的机体。这个老旧的机体如同往常一般接待着客人,只不过因为西区的动乱,今天客人们要么在上门前就被拦在了西区外头,要么是察觉到动乱后没有了施暴的心情,只想着赶快离开西区这个是非之地,以免被**纷争殃及池鱼。
随着西区的纷争进入白热化,留在西区的亚人们也按照伊芙的指示,从物理上一处一处地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让各家公司无法再实时监视西区的情况。
尽管各种公司在察觉到西区的不对劲后纷纷派出了无人机进行勘察,无奈**与职业杀-手已经是脱缰野马的状态。高火力重型武器的乱射不仅造成了火灾,还导致了小规模电磁脉冲的间断发生。
流弹、高温、电磁脉冲……以及亚人们躲在暗处进行的物理攻击,与仿生人们通过无线网络进行的骇客攻击。许多无人机不过刚进入西区几分钟就与公司失去了联系,搞得负责人们怒骂不止,却又无计可施。
现在的西区已经变成了难以监测的黑洞。
在伊芙的刻意引导下,有**火拼到了西区的边缘地带,将那附近负责封锁西区出入口的警察们也卷了进去。利用这个机会,不光是少女伊芙,为数不少的仿生人也从西区离开。
有些仿生人不愿意参加伊芙的计划,打算自己逃命,但更多的仿生人一路追随少女伊芙,就这样来到了制药厂附近。
“我没有失望,所以你不必道歉。”
少女伊芙说着,打开工具箱,拿出一支循环保冷剂就给玛安娜注射了进去。
“还有,接受他人帮助的时候不该说‘抱歉’,要说‘谢谢’才对哦。”
玛安娜“唔”了一声,还在溶化硅胶外壳因为保冷剂开始在体内循环而减缓了溶解的速度。
“还能走吗?”
少女伊芙想扶玛安娜一把,玛安娜却是自己站了起来,目光坚定道:“我可以。”
见状少女伊芙发出一声放心了的轻笑:“嗯!”
……
把抢来的、从垃圾堆里刨来的食物塞入口中、直至吞掉最后一口并舔了舔手指,拾荒者们才终于有精力去关心自己的同伴。
“丹,怎么了?你从刚才开始就怪怪的。”
众人凑到名叫“丹”的拾荒者身边,纷纷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他究竟捡到了什么样的宝贝,以至于连食物被抢了也毫无知觉,却只在丹的手中看到了一个人头。
一个相当老旧的,仿生人的人头。
“没、没什么……”
丹试图挤出一个和缓的笑容,然而他失败了。他像是面部肌肉抽筋一般,露出个极为古怪难言的神情。
换作是一般人,看到这样的丹一定是能有多远就离他有多远吧。可在这里的,是拾荒者们。
拾荒者们以垃圾为食,以废品为生,这里头不乏穷凶极恶之辈——因为从来都没有吃过真正的蔬菜、水果与肉,因为就连合成肉也只能在大公司的广告里看到,有拾荒者为了知道“真正的肉”是什么滋味儿,杀死了好几个同为拾荒者的人,并将之烹煮为“食物”。
据说“真正的肉”只要品尝过一次,就让人再难以忘怀那销魂的滋味儿,从此再也吃不下恶心的哈罗德饭的难吃又没味道的营养剂。像是在证明这种说法那样,杀人的拾荒者吃人上了瘾,他开始不再满足于吃和他一样的拾荒者与贫民窟的贫民们,以免费为这家人倒垃圾为由,他找上了南区一家中产,并将这一家五口尽数杀害、烹食。
吃人魔的末路唯有死-刑。可哪怕已经被从动脉注射可致死药物,他仍然在口水横流地进行着他的布教:
“哈罗德饭不过是排泄物!营养剂不过是鼻屎眼屎!真正的肉是无上的美味!只有真正的肉才该是我们的食物!”
本该是用以震慑潜在犯罪者的死-刑直播成了布教现场。吃人魔虽然死了有好些年了,然而他的布教至今影响深远……尽管丹与之交好的拾荒者们看起来都是心地不坏的家伙,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能保证在场的拾荒者里不会有像那吃人魔一般心狠手辣的疯子?
令丹恐惧的,正是这种对人性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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