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旅者的斗篷
许信翎和幕僚俱是一惊,迟疑道:“白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怀珠垂着长睫,未曾言语。
那幕僚原本是许家的人,见许信翎与这位姑娘似是旧相识,不动声色地退下。
怀珠问:“战斗胜利了吗?”
许信翎有几分异样,顿了顿才道:“是。因为有人临摹你的笔迹,使对方信以为真,才胜利得如此轻易。”
怀珠没法说那笔迹并非临摹的,而就是她本人的笔迹。在军事的角度,她现在为人俘虏,能有什么办法。
许信翎心怀怜悯地瞥向怀珠,刚刚他才得知,怀珠就是叛贼穆南的女儿。此番她也并非心甘情愿回来的,而是被太子殿下生生锁回来的,表面恩爱,实则敌人。
自己在做的事,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师父和爹爹都心心念念着她,她不是迫切想去找亲人吗,为什么还和陆令姜纠缠?
从前可以说他强迫她,现在又是何人强迫她……她,自愿救他的。
她该晓得,把他救活了是什么后果。
他会继续追杀爹爹和师父,还会继续强迫自己做太子妃,收回她的自由,把她困在四四方方的东宫之中,被他掌控。
他会为了皇位,不择手段。
甚至他说不稀罕她。即便是她,若真卖国投靠了叛军,他也照杀不误。
泪水飘散在风中,怀珠已无瑕思索对错。按养父的教诲,一命换一命,陆令姜方才从郭寻手中救了她的命,此刻她也不能对他视而不管。
脑子一团乱麻,心脏怦怦乱跳。
身后的陆令姜沉沉伏在颈窝处,倾洒的呼吸十分微弱。他从前抱她总是那么紧,现在却连抱她的力气都没有。
长箭贯体,滋味如何。
走了一路,洒了一路血。
怀珠留意着那些血迹,用了些手段。
好在她认路的本领不错,意志坚定,顺利找回了阿郎家。马术也尚可,没有将太子殿下颠簸得丧命。
阿郎正和母亲在院落中晒豆子,猛然见浑身失血的二人去而复返,大惊失色,手中的豆筐子都打翻在地。
怀珠下马,也将陆令姜搀下来,梨花带雨地恳求道:“婆婆,小公子,求求你们救救我哥哥,容我们进去再避一避。”
老妇人吓傻了,阿郎则二话不说快速奔进屋抬来一张担架,将伤者安置住。
穷山僻壤的哪有什么名医,老妇人只得先给陆令姜喂下三颗止血丹,又急急忙忙去邻村请唯一的赤脚医生。
陆令姜躺在榻上,病态的弱,苍白的五官透露一缕缕清冷凉薄之色,脉搏俨然越来越微弱,命如纸薄。
怀珠伏在床畔哭,拉着他渐渐冰凉的手,不停地呼唤。
哭着哭着,念起他方才对自己那番阴冷威胁,又觉得他死了正好。
阿郎忍不住劝一句:“小姐,你们这是遇见流寇了,等会儿赤脚医生来了,得先给你哥哥拔箭,不然会感染化脓的。”
顿一顿,又道:“你一个弱女子骑了这么远的山路,你对你哥哥可真好。”
怀珠嗓子哽咽,颠三倒四说:“他不是我哥哥,他是我丈夫。平时他都不带我出来,乍然出来一次,就遇到了这种事。”
寥寥几句,阿郎便明白了。这位漂亮小姐果然是大户人家的贵妇,平日深居闺中,外男看不得的。怪不得她如此依赖她丈夫,想是平时听话听惯了的。
“你别伤心……”
他找不到别的话安稳,“邻村的赤脚医生很神的,专治各类跌打损伤。”
怀珠抹干眼泪:“麻烦你们了。”
犹豫片刻,还是从袖中掏出东西交到阿郎手中,“求小公子即刻将此物交到本府知县手中。”
不瞒谁,此刻殿中这几位扶持太子登基的肱股之臣,一致要废太子妃的命。
否则,民心难平。
凭什么杀了所有叛军独独饶过白怀珠一人?新帝以身包庇叛党,那天下才要乱了。
于公于理,太子必须得杀太子妃。
“你敢在这时候犯浑!”
刘内侍吓傻了,多亏这时候没拿废太子妃的书信叨扰太子,否则得到的答复怕就不是往日那句冷冰冰那句“烧了”而是直接杖毙了。
“多谢干爹救命。”
虽这么说,到底内心存个疑影,前几日伺候废太子妃的几位嬷嬷和姑娘他都认识的,怎么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常常走动为废太子妃呈送书信,倒也捕风捉影地晓得,那些仆妇给废太子妃强灌安神药,制止哭闹,传到了太子耳中,才丢了性命。
心里总觉得若废太子妃能逃过此劫,凭借小观音那世人皆羡的响当当称号,侍奉君王,东山再起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她昔日的恩宠有目共睹。
仿佛,太子真的在意过她。
李公公看透,点拨道:“那女子胆大包天,竟与朝臣私相授受,红杏出墙,殿下这才清理门户。”
刘内侍瞠目结舌,如遭当头棒喝。
此事并非空穴来风,太子殿下剿灭叛军将要践祚之际,独独发落了谦卑无错的许信翎许大人去偏僻的边陲。
如此,太子忽然对她起了杀心也难怪了。
朝臣都逼着太子呢,太子也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只有杀了她,天下才能归心,律法才能昭彰,太子才能名正言顺地登基,以德服天下。
刘内侍直后怕,那女子仗着自己有几分漂亮脸蛋,还孜孜不倦地写信求见,想着东山再起。她想拿那点微薄的夫妻之情挽回太子殿下,殊不知操刀的正是枕边人。
良久,议政结束,殿中各位大臣离开。
宫人们进去焚香洒扫,但太子殿下叫了酒,很快,殿内便酒气氤氲。
莫名压抑沉闷的气息弥漫,就像这黑沉肃杀的雨天一样,阴暗又冰冷。
此刻在殿中的,是礼部尚书周儒之女周媛和几位士族家的千金,都是娇花一般的年纪,不日新帝登基后就要入宫封妃的。
新君即将登基,皇后的人选暂未定下,后宫四妃的却已敲定,提前过来侍奉君上。将来未皇室开枝散叶,少不得这些功臣之女。
要说太子殿下年方二十有四,峻洁雄秀,丰标不凡,气质如雪纸书卷,早就是全程待字闺中少女的梦中情郎。后来公然娶了白家庶女为正妃,不知有多少红颜落泪惋惜。幸亏那女子自甘堕落,新帝登基,才让她们又有了侍君的机会。
周媛坐在太子殿下身旁,欲喂一枚樱桃,却见太子神色平静,唇角淡淡的笑,疏离合度,并没有张口要吃的意思。
“太子哥哥……”
太子禁欲冷淡,和传闻中温柔多情的样子截然相反,似完全没有人伦之欲。
周媛只得竭力与他的拉近距离,“您这块玉坠雕作观音形,可以给臣女瞧瞧吗?”
阿郎低头,端端吓了一跳。
只见那是一封墨迹泅染的官府文书和一个明黄绸缎的小袋子,里面有硬物,摸起来润泽沉重,近似于印玺。
小小的一张薄纸,却有调兵之权。
太子殿下从前想要她,或许仅仅看重她那几分姿色,但现在情势完全不同,她成了两军对峙的一颗重要棋子。
因而,许信翎即便心中怜悯,也不能救她,也不想救她。他来此的目的是支援太子殿下平定叛军,保家卫国的,不能因为儿女私情耽误国家大事。
怀珠面容黯淡下去,有气无力地从他臂膀上滑落。陆令姜托婴儿似地托起她的面颊,又痒又凉地吻着她。清冷的月辉,为这一个吻点缀一层朦胧之意。
“你不会背叛我的对么,我只剩下你了。”
怀珠轻轻嗯,脑海中还没对龙袍有清晰的概念,“我……应该不会的。”
他感受到了她的拒绝,愈加变本加厉起来,几乎是咬,以报复她的绝情。
挣缠间,怀珠不知何时栽进了身后柔软的罗汉榻上,两只纤纤手腕被他单手擒住,牢固摁在了头顶。
整间屋子,充斥着极重的戾气。
情急之下怀珠咬了陆令姜一下,十足十的力气,几乎咬得血肉模糊。
他浑然不觉,只顾着汲取她唇间的缕缕清甜味,像个上瘾无法自拔的疯子。
这一回,他完了,彻底完了。
盛少暄得知太子将私逃的怀珠姐弟成功找了回来,大喜,急匆匆纵马来到白府。
但见雨雪霏霏,白家大门四敞大开,太子却站在门外的大槐树边,神色恍惚,似丢了魂儿。
盛少暄跳下马,欲问陆令姜情形如何。
却见陆令姜长睫坠下,面若寒鸦色,雨珠从发丝上一颗颗滑落,冷风一吹,空疏疏的,整个人如漂浮在荒滩的浮木,脚步沉重从走过去。
“完了,完了。”
“这次,她一定不会再要我了。”
第29章
搬家
白老爷为怀珠携弟私逃之事寝食难安,闻她乍然回来,惊喜之下,恼怒益甚。逆女不守妇道,闯下滔天大祸,连累全家,非得动用家法以儆效尤。
至门口,却见怀珠并非像犯人一样被押解回来,而是坐在温软的马车上,由太子殿下亲自护送回。
她下马车,太子殿下伸手搀扶,却被不动声色地避开。
太子眼色暗了暗,讷讷收回手。
瞧着,犯错的倒好像是太子殿下。
陆令姜去吻她她竟还挣扎,他便固定住了她两只纤纤玉手,垂首再去觅她的唇。刚买的香料悉数滚落,被两人的动作随意踢到一边,差点洒落遍地。
门没关,外界的潮气溅进来凉丝丝的,雨珠乱似珍珠滚。
怀珠喉间溢出一丝轻喃,覆在目上的白绫松松坠下,软塌塌绕在脖颈。
扒开朦胧的眼,她恍恍惚惚能看到陆令姜俊秀清雅的面庞,仙鹤目,三眼白,泪堂的黑痣,眉骨下天缥色的阴影,周身经了潮气的濛濛雨色。
吻长久得令人恍惚,直至唇上微微红肿,怀珠才找到说话的间隙,皱着眉角:“……你怎么来了,不是朝政很忙吗?”
这话问得奇怪,刚还在戏楼遇见。
陆令姜眼神撒着一点亮,刮了下她鼻尖,风流缱绻地笑着:“来陪你上.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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