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出逃 第56章

作者:旅者的斗篷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重生 穿越重生

  空气忽然安静了。

  陆令姜轻敛双眉,依她所言,下榻站到长窗一边去。菱纱上嵌有牙绯色的吉祥仙桃葫芦纹,密密团团,象征百年好合。

  他深吸口气,盯着不语,也自酝酿片刻情绪才道:“你这几天究竟发什么疯。”

  怀珠将脸埋在膝窝里,瑟缩了下。

  静寂良久,陆令姜几日来氤氲的不安之感达到最浓,她以前会给他雕观音坠,写情笺,粘着他贺生辰,甜丝丝叫太子哥哥,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个滚字。

  天底下就她敢对他说滚。

  她在无理取闹什么。

  要失去她的既视感,令他微微心烦。

  他一直待她很好,耐心熨帖,从前她提的条件他没拒绝的,这次她未经报备偷跑戏楼被他撞见,他亦半句重话未责。

  可如今,她梦里对他说不共戴天,醒着再三拒绝他,把他当仇人。

  窗前隐约见冥色的远山,醽醁的柳枝,景致越看越衰败。凉风裹挟雨点,吹散他的发丝,露出他一对冰凉恶毒的上三眼白。

  他忽然回头扫她。半具身子埋在被褥中怀珠被他这么一看,下意识激灵。

  陆令姜见此神色顿时淡了,踱回去道她身畔,抬起她的下颌:“呦。脾气长了,怎么就碰不得你了。”

  怀珠心冷,陆令姜黑暗压抑的目光似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那种轻慢态度令她双膝微微发软,想起前世被他操纵的恐惧。她越是抵触,他越要与她罗裳挨蹭,耳鬓厮磨,看看卵能不能击得过石。

  她神志骤然清醒几分,陆令姜的指尖缓缓触到她唇畔,伸了食中二指出来,骨节分明,又长又皦白的颜色,语气淡淡道:“来。你知道怎么做,我教过你的。”

  怀珠抵触,知道他在惩罚她。僵持片刻无可奈何,抓皱他的衣袖,眼尾红着:“殿下,我错了,您不要这么对我。”

  他道:“错了?”

  怀珠道:“嗯,错了。”

  他打量半晌,才见宽容之意,乜着她:“那你错哪儿?”

  怀珠没正面答,只道:“殿下抱抱我。”

  陆令姜轻薄地滑了滑她喉,察觉到她叫的是疏离的“殿下”。称谓的变化他数日前就已察觉,此刻不悦,直接点出:“你以前叫我太子哥哥。”

  怀珠低声道:“我和家中姐妹都长大了,不好再没规矩。”

  这借口说得严丝合缝,陆令姜一默,其实他有点喜欢她跟个小尾巴似地那样甜甜叫他,尊不尊卑的有什么所谓。

  “你说说,为何会出现在太清楼?”

  怀珠唇角翕动了动:“因为想看戏。”

  他道:“那为什么在二楼雅间,封闭小空间看得到戏吗?”

  眉间有些不一样神色。

  怀珠仰起头,嗔怒反问:“您为什么非要逼我,刚才看您和晏姑娘在一起那样亲密,心痛得要碎了,才一时忍不住。”

  她后半句已带了哭腔,坚硬的态度是冻的冰,融成寒的水,汩汩流过人心间,让人心酸又怜惜。

  陆令姜闻此神色松泛几分,最近他晾了她多日,还疑惑平日粘人的她怎么半点动静也无,原是偷偷跟踪他来着。否则焉能那样巧,他和朋友去了太清楼,她恰恰也在。

  她原是……吃醋了。

  心绪忽然明朗起来,他撑颐在她枕畔:“想见我,非得去那种地方,胡闹。”

  太清楼的雅间是用来干什么用的,谁人都知道。

  怀珠埋脑袋在他怀中,蠕动了动。其实多日不尝芳泽,陆令姜亦怀念。他晾她并非真正弃了她,而是要她乖,要她今后好好听话——但她竟嫉妒了。

  “你从哪儿知道我会去那里的?”

  怀珠耷拉着眼,临时编造的谎言罢了,说得越多露馅越多。他却托了她的下巴,轻捻她唇珠不依不饶:“问你话呢。”

  怀珠逼着自己解释:“我只是想看戏,偶然撞见了您。那日邀您陪我,您不来,我说自己来,您答应了的。”

  他一哂,眉梢轻佻:“那怪我了?”

  怀珠不再搭理。陆令姜笑她嘴硬,定然又是买通了他身边哪个随从,但死不承认,她从前就贿赂过画娆帮她打探晏姑娘的行踪。

  她就那么的喜欢他。

  天然的身高差使他下巴恰好抵在她软蓬蓬的头顶,陆令姜捧住她脑袋,凝睇她病患深深的眼睛,伸手把白绫摘掉了。

  怀珠一痒一惊,刚要反抗,听他静静拍着她背:“眼睛痛,过几日为你请大夫,杂七杂八的药先别吃了。”

  反驳没有任何意义,怀珠点头:“嗯。谢殿下。”

  他手臂下移环住纤腰,垂首洞察着她神色,学着她的语气解颐逗弄:“嗯。嗯。就会嗯。怎么听不出高兴呢?是不是在想陆令姜这混帐在外有多少个女人,现在来充什么好心?”

  怀珠顿时抬头,寒意十足:“有几个?你会告诉我么。”

  陆令姜瞧她严肃的样子,实觉得白小观音是个宝,叫人爱不释手。涌起一片情潮,诚心实意讲:“没有,怕得病。”

  怀珠阖上双目,漠然将他推开,显然是不信。

  她嘴上与他周旋,也不服输,道些奚嘲的话:“太子殿下有权在手,看上了哪家漂亮姑娘,强绑过来,分别安放在不同别院,这样您便有了三宫六院。”

  这话颇具嘲讽,他却不见愠色:“你真冤枉我了,只有你一个。”

  要她这一个还饱经朝廷忠臣的弹劾呢,更何况什么三宫六院。

  怀珠前世经历过真相,对这些甜言蜜语不屑一顾。颜如桃李,心似蛇蝎。

  他知她心情糟,也不强迫别的了,浅尝辄止抱抱她,说说话,和她一起听雨,又存心说些惹笑的趣事逗她欢颜。

  场面虽暂时缓和,但怀珠眉目一直遮着几片阴云,总觉得她和他不似从前了。

  陆令姜以为她还在为晏苏荷吃醋,她那么在乎他,看到他要娶正妃了心下定然难受,短时间凭言语哄不好的。

  但他打算告诉她,过些时日抬她入东宫去,给她正经位份,名字入玉牒,与他长长久久相伴,她定然欢喜。

  两相对视之下,两人皆要开口。

  “小观音——”

  “殿下——”

  恰在同时,她道:“殿下先说。”

  陆令姜让步:“你先说吧。”

  目光流转,见方才散落在地的一包包香料。怀珠亦察觉,下榻去将它们拾起。

  他问:“是什么?”

  怀珠道:“莲华藏。”

  莲华藏又名

  怀珠歪歪头,问:“殿下喜欢吗?”

  他微笑着点头,自然喜欢,每当他头痛难忍时抱一抱她,他自己的小三千世界仿佛也被她的体香浸染遍了。

  怀珠隐隐现出泪光。

  她好想打他,不顾一切地锤他,他为什么这样,在她最需要他时不管她,这时候又来装好人。

  她认命地被陆令姜压倒在榻上。

  最爱的人是他,最恨的人同样是他。

第50章

  喜欢(前世)

  怀珠发了几天几夜的烧,大病初愈,面容寡淡得不像话。寝衣松垮垮,衣衫不整,有气无力,一副受委屈可怜的样子。

  小娇妾一个。空有美貌,弱不禁风。

  陆令姜内心啧啧,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越是这样,他越想欺负她。

  她昏迷时他固然一本正经,但她醒来,他却只想跟她挑挑逗逗,和她说笑,亲在一起滚在一起才好。

  怀珠见御医脸色沉重:“很严重么。”

  御医连忙道:“不,小夫人多虑,只是寻常眼疾,喝几帖药便好。”

  她神色微恍,讶然了下,随即恢复了那副心淡如菊的样子,仿佛连自己的病症都不关心。

  出得室内,御医擦了把虚汗。

  那姑娘太美,眉心一粒朱砂痣,看得人三魂七魄一荡。可她的气质却比广寒宫中的嫦娥仙子还寒,令人难以接近。

  暗暗想着,难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白小观音了?

  她竟是太子的内眷。

  花园灵璧石边泉水潺湲,水中养着数百尾鱼儿,雪眼,蓝眼,印头红,连腮红,还有几尾珍稀透明鱼,薄薄的鱼肌可见其肠肚内脏,排萍畅游,好不欢脱。

  御医背着药箱来:“太子殿下。”

  四角亭间有风拂过,松枝摇动可听松涛,凉爽风雅。陆令姜正喂鱼食,闻声侧头问:“诊断如何?”

  郭御医道:“不瞒殿下,小夫人的眼疾有些棘手,似是娘胎里带的痼疾,因生母怀胎时受惊奔波所致。下官无能为力,还请殿下速速寻来李回春大夫,专攻眼科,天下或许只有他能治。”

  又道:“但李回春已出家了,法号莲生,在承恩寺后的云深峰上修禅。但此人性情孤僻,发愿今生侍奉药王如来菩萨,轻易不问红尘不肯问诊,更不下山来。”

  陆令姜:“哦?高僧?”

  郭御医心虚,太子殿下主张灭佛杀僧,多年来沾满了比丘尼的血腥,与佛家完全是水火不容的两个阵营。

  “当然,下官也可开几帖汤药,暂缓症状……”

  陆令姜道:“越拖下去,越严重吧。”

  郭御医艰难点头,见殿下依旧和颜悦色,壮着胆子道:“小夫人已病入膏肓,若无良药,不出两月必然瞎盲。”

  陆令姜阖下长睫,默了一息。礼貌谢过了郭御医,另送了许多金银,出诊一次相当于一年的例钱。

  临走前,东宫羽林卫的统领赵溟额外叮嘱道:“白姑娘乃殿下私事,还恳望郭御医莫宣扬出去。”

  郭御医一惊,知道那姑娘姓白,板上钉钉是传说中的白小观音。

  前些日大理寺卿许信翎弹劾太子殿下,就是因为觊觎倾国倾城的白小观音。白小观音销声匿迹良久,竟真落到了太子殿下手中。

  郭御医守口如瓶:“大人放心,这点规矩下官懂得,必定不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