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非子
元滢滢只身离开,太守已经安排好一切,不必她再带丫头。元滢滢伸出素手,正要起身上轿,贾苒突然现身,一双眼睛红彤彤的。
月娘斥责一句:“你不去练琴,来这做什么?”
元滢滢轻拍了拍月娘的肩膀,温声道:“无妨,或许是贾苒有话,要嘱咐于我。”
月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元滢滢,只道她单纯无知。花楼中哪个人不知道,贾苒与元滢滢不和,在知道元滢滢离开后,贾苒怎么可能会好心相送。
但对上元滢滢柔软的眸子,月娘还是点了头。
元滢滢把贾苒带到一旁,问道:“你有何事要说?”
“是谁?”
元滢滢似是听不懂,疑惑道:“什么是谁。”
贾苒红着眼睛,质问道:“是王公子,还是郭书生?”
王公子家财万贯,很有可能是替元滢滢赎身的人。郭书生虽然家境贫苦,但他一副痴心肠,又倾心于元滢滢,不顾一切地帮元滢滢赎身,也在情理之中。
元滢滢柔声笑了,她眼眸乌黑莹润,仿佛能看穿贾苒心中所想。
“你喜欢郭书生啊?”
贾苒脸上的愤怒,顿时变成了羞恼,连忙否认着。
元滢滢并不在意,贾苒的少女心事,她只是随口一问,贾苒不愿回答也就罢了。
“都不是呢。两个都不是,至于是谁,你也不必去猜。”
贾苒还在思索元滢滢言语中的意思,她已经飘然离开。随着脚步漾起的裙角,像蝴蝶蹁跹一般灵动,贾苒闻着空气中,逐渐散去的淡雅香气,再抬起眼睑时,元滢滢的身影已经看不清了。
贾苒突然想起,她初次见到元滢滢时,对方虽然长得漂亮,却一副傻傻蠢蠢的模样,被自己三两句话,就骗得撕下半块饼子分给她。
她当时想,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啊。
可如今,她亲眼看着元滢滢离开,心底却浮现出莫名的恐慌。花楼里,再没有那个蠢笨的元滢滢,只剩下了各种各样的聪明人。
……
“大公子想找的女子,已经寻到。她名唤牡丹,年方……”
殷羡之打断:“人呢?”
“我去晚了,她已被人赎了去。”
第16章
因参选花神一事,众多花儿般娇艳的女子,从五湖四海而来,齐齐聚集在京城。
京城本就多生俊俏郎君、娇媚女子,此时城中更是充盈着女儿芬芳。
李凌萱轻伏阑干,看着一辆辆装潢富贵的马车,悠悠驶过。与她同处的沈女郎,目光随之望去,言语轻蔑:“不过是底下人搜罗出来的庸脂俗粉,脸颊抹上厚厚的脂粉,闻了直叫人觉得呛鼻。”
说罢,沈女郎看着李凌萱手腕处绿意盈盈、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不由得流露出羡慕:“不过是萤火之辉,上不得台面的。凌萱,你这镯子水沁沁的,衬得肌肤极白。”
李凌萱轻摇手腕,眉眼弯弯:“是文镜哥哥送的。”
沈女郎眸中闪烁,满是歆羡道:“霍郎君待你真好。”
京城中谁人不知,李凌萱出身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千金,又同几个天之骄子的郎君是青梅竹马。旁人眼中高不可攀,如同天边冷月一般的郎君,在李凌萱眼中,不过是一同长大的玩伴罢了。
果真,李凌萱轻抚翡翠玉镯,轻松道:“文镜哥哥自然是好的。”
沈女郎循循善诱,欲让李凌萱把自己引荐给霍文镜,她之所以奉承李凌萱许久,也是为了借此机会,靠近霍文镜。
但李凌萱迟迟不开口同意,沈女郎急了,便直接挑明说道:“凌萱,你知道我的心意的,我待霍郎君……”
话未说罢,霍文镜便从远处走来,他肩拥轻玄色轻裘,眉眼凌厉仿佛含冰带雪。沈女郎的视线,从霍文镜一出现,便落在他的身上。任凭旁人称赞霍文镜眉眼生的好,腰细肩宽云云,但此刻沈女郎的全部心思,都落在霍文镜的手掌。
霍文镜的手掌生的宽阔有力,骨节分明,手指收拢时有青筋泛起,倘若被这样一双手触碰,不知会惹出何等的战栗。他掌心有一圆形疤痕,颜色寡淡几乎要和肌肤融为一体,可谁都不会将疤痕和霍文镜的肌肤认错。这样的疤痕,让人见了不禁浮想联翩,免不得猜测道,这疤痕的由来和背后的故事。
看到李凌萱,霍文镜神色微软。在面对沈女郎时,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疏离。这明显区别的对待,让沈女郎坐立难安,她屡次向李凌萱投去求助的视线,期待这个好友能为自己解围,但李凌萱显然没注意到沈女郎的窘迫,她走到霍文镜身旁,言语轻快地交谈起来,很快便将沈女郎抛到一边。
沈女郎临走时,有几辆马车从她身旁匆匆行过,她抬头看了一眼,李凌萱仍旧在和霍文镜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注意她的离去。沈女郎不禁想到,刚才自己贬低其他女子,抬高李凌萱的言辞。
她苦笑道,自己何尝不是萤火,只能用来作为陪衬。
……
等沈女郎再次受邀和李凌萱同游时,她心中暗自后悔,当初不该待李凌萱曲意逢迎,如今她想躲开,却是不能够了。
沈女郎不仅需要顾虑侯府,还要顾念李凌萱几个青梅竹马的颜面,只能面上欢快地赴约。
城门外,士兵正在盘查进出京城的人群。因为各地送花神待选入京,为免有心怀不轨之人,趁机浑水摸鱼,城门处便严查往来之人。
为首之人身穿碧色锦服,一根朱红缎带绑起高高的马尾。这样艳丽娇嫩的颜色,连女子在穿着时,都要慎之又慎,唯恐压制不住。而高羿完全不会顾忌这些,他神采奕奕,眉眼中的朝气,足够衬的上这鲜嫩的碧色。
高羿身为皇帝跟前的侍卫,此次特意领命前来盘查来往之人。但他心中,却不耐做这等小事。高羿多次请命,要去兵营里苦练,却始终得不到皇帝允诺。
高羿不愿做皇帝跟前的侍卫,哪怕他现在是众多侍卫之长,这也让他开心不起来。越是盘查,高羿脸上的神色越冷,直叫接受盘查的人,瞧的两股战战,唯恐惹怒了这位小爷,被随意拉出去处置。
李凌萱欢天喜地地来到高羿面前,高羿脸上的郁闷之色,没有丝毫消退,只是拢眉道:“你要出城,去那边排队去。”
高羿丝毫没有因为和李凌萱相识,就让她贸然插其他百姓的队的觉悟。
李凌萱脸上的笑意一僵,她想起高羿的臭脾气,自小时便是如此,便瞬间释怀了。李凌萱摇头:“我不出城,只是来看看你罢了。”
沈女郎也跟着点头:“高侍卫长。”
高羿伸长手臂,指着远处道:“若是无事,先待在别处罢,这里人来人往,你们站在此处,恐会……”
因为两人的情分,高羿没有脱口而出“碍事”两字,但足够让李凌萱冷了脸色,一脸委屈地走到旁边。
沈女郎见李凌萱吃瘪,不知怎么地,心中竟觉得异常舒畅,但她面上还是做出安慰之态。
“高侍卫长也是有要务在身,他性情直率,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
李凌萱低声道:“我明白。”
可是,即使她明白,还是会经常被高羿气的生闷气。偏偏高羿蠢笨,连她生气都不知道来哄。
城门有守卫盘查,来往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有两辆缓缓行驶而来的马车,便在此时发生了争执。
两位女郎生的秀丽,一副温柔小意的模样,偏偏在这谁先进城,谁后进城上争执连连,谁都不肯先退一步。
两位女郎都自负美貌,只需匆匆一瞥,都知对方也是待选花神。可等待本就烦闷,再加之今日异常潮热,谁都不愿迟一步进城。
士兵面对女郎们的连声哭泣,你争我抢,只觉得手足无措,不能决断,便央求高羿前来评判。
高羿来时,女郎们一个诉说委屈,一个拿帕子擦眼角,一个个好不可怜。但她们不知道,高羿的心肠比石头还要硬,连共同长大的李凌萱,都时常被他的臭脾气惹得备感委屈,何况是两个素不相识的女郎。
高羿看两人哭声不止,不觉她们可怜,只是觉得异常吵闹。
“既然分不清对错,你们待人群走完,再进城去罢。”
两位女郎愣在原地,不知眉眼俊朗的侍卫长,是如何说出这般冰冷刺骨,不近人情的言语的。
高羿不耐于为她们充当青天大老爷,理论出一个谁对谁错。他想法简单,既然两人都要抢着先进城,不如都留到最后,一起进去。到时,反正都是最后一个,也不必争抢了。
不待她们继续纠缠,高羿便命人将女郎们赶到一旁。
目睹了这副场景,李凌萱忽然觉得,高羿待她虽算不上十分温柔,却已经比旁人强上千倍百倍,顿时心中的委屈烟消云散。
争执的女郎们,刚被驱赶走,又一辆马车缓缓而来。不同于刚才两辆马车的富丽堂皇,这辆马车并无旁的多余装饰,只有檐下簪着一朵芳香扑鼻的牡丹花,随着马车行驶,一摇一晃。
驾车的马夫,本要缓缓地停在队伍之后,谁料想一人横冲直撞地跑了出来,不仅惊扰了马车,还占据了马夫原本要停留的位置。
马夫自然同占位的男子分辨一番,两人争执不休,很快引来了高羿。
一见又是进城参选花神的女子,高羿脸上浮现出不耐。
马夫被占位的蛮横男子,气的胸膛起伏,他直言道:“是我们先来的,他突然闯出,险些惊了马,伤了我们姑娘。”
男子反唇相讥道:“哪一家的姑娘,你倒是说出姓甚名谁,我要瞧瞧谁家姑娘如此身娇肉贵,如此轻易就被惊到了。”
高羿冷声道:“无需再争,既然分辨不出,都留到最后再走罢。”
李凌萱此刻也悠悠走来,她轻声道:“也是你们多事,不过是早一个晚一个罢了,做什么争成这幅模样。”
马夫被几人三言两语,说的脸色涨红,他手指发颤:“你……”
帘子内突然传来声响,如同黄莺出谷,绵软轻柔。
“王叔,不必争了,我们在旁边等候便是。”
马夫忙跳下马来,去搀扶元滢滢。
帘子撩开,元滢滢的脸柔美的像天边的皎皎明月,她轻抬美眸,露出一双沁了水的眸子,其中有星星点点的水光闪烁着。元滢滢轻抬起手,柔若无骨的手掌,便搭在了马夫朴素的衣袖上。
元滢滢脚步轻移,慢慢走下了马车。鄢城太守为免太过引人注意,只吩咐了会驾车、能武功的王叔护卫她。元滢滢见王叔一副愤懑模样,不由得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以做安抚。
“你无错的,不必耿耿于怀。”
王叔顿时收回心中的不平,领着元滢滢要往旁边去。
她那句“你无错的”,落在旁人耳中仿佛意有所指。既然王叔无错,那错的又该是谁?自然占队的男子,不辨是非的高羿。
围观众人,在看到元滢滢的第一眼时,只觉心神恍惚,暗自感慨道:竟然有如此钟灵毓秀的美人,连额上散落的碎发,都透着精致秀美。
高羿突然侧身,挡在了元滢滢面前。
第17章
“你刚才所说,是谁的错?”
高羿虽然未和其他士兵一般,身穿玄黑官服。但他体型高大,站在元滢滢面前,仿佛要把元滢滢整个人笼罩在他的身影里。而高羿出声询问此话时,眉峰扬起,紧绷的神色让人看了发怵。
马夫忙挡在元滢滢面前,他初来乍到,但对高羿刚才丝毫不怜香惜玉,惩戒了两位女郎的事情,颇有耳闻。马夫见如此架势,唯恐是高羿心生恼怒,要抓住元滢滢来出气。
“大人莫怪,我家姑娘没说别的。不就是站在一旁吗,我们这就过去。”
元滢滢转身欲走,浅色裙角微扬。
高羿见自己的话被忽视了彻底,便起身追去,他抬起脚,便踩上了元滢滢飞扬的裙摆处。身后被轻轻拉扯,元滢滢陡然失力,整个身子都向后倒去。
依照高羿的臭脾气,他本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元滢滢倒地,摔的狼狈不堪,他则冷眼旁观,谁让元滢滢方才不服他的管教。只是,听到元滢滢娇呼一声,那张白玉般的脸颊,浮现出惊慌之色,眸子发颤,高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臂,托起了元滢滢的软腰。
元滢滢便没有倒在地面,而是跌入高羿的臂弯中。
她澄明的眼眸里,倒映着高羿的面容。高马尾处系着的朱红缎带,被风一吹,尾部缠绕在高羿的脖颈,抚过他微微滚动的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