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非子
只是姻缘讲究门当户对,元滢滢和桓瑄之间,是不相配的。
看着元滢滢疏远的神情,桓冉似是想通了什么,低声说道:“因着随席玉之事,你可能是怨恨我的。”
“我自然怨恨你。”
桓冉神情微怔,她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婉转言辞,哪里听到过这般直接的话。
元滢滢轻声道:“你自诩身份高贵,和桓瑄同是英国公府的人,地位平起平坐,因此你不愿桓瑄接近我,却不去找该找的人,而来寻我。无非是因为我是一个寡妇,可以肆意揉捏威胁。比起要求桓瑄,自然是逼着我颔首同意更为简单。可是桓小姐,你口口声声所说能够满足我的要求,无非是想用金银搪塞我。是,你们身份贵不可言,只是在我眼中并没有高不可攀。你既看不上我,也觉得我夫君地位卑微,他的死对你们来说什么都不是。只是在我心里,十个桓冉,都比不上我夫君随席玉的一条命。”
元滢滢并不是一个聪慧的妇人,她本可以利用桓冉的愧疚,好好地为自己筹谋诸多好处。但她想起随席玉,便不愿意为了金银而委屈自己,径直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桓冉离开时,心绪茫然。她自认为从没有瞧不起平头百姓,但却隐约觉得元滢滢所说的确有几分道理。倘若在她眼中,桓瑄和元滢滢是一样的,为何她不去寻桓瑄,而舍近求远来要求元滢滢。
因为此事,桓冉心绪低迷了几日。
“小姐,少爷来了,瞧着很是生气。”
桓冉看着阔步走来的桓瑄,挥手让丫鬟退下。
走到桓冉面前,桓瑄脸颊的怒意散去不少,但他额心抽动,手背青筋鼓起。他没有厉声质问,声音平静的不像平日里的他。
“是你去寻滢滢的?”
桓冉掌心微顿,颔首承认了此事。
桓瑄眸中带着难以置信,他轻轻摇头,缓步朝着后面退去,拉开了同桓冉的距离。桓瑄去寻元滢滢,对方待他极其冷淡,甚至连门都不让他迈进。桓瑄询问原因,元滢滢不是将怒气存在心里,默默忍受的人,她径直说出,既然桓冉请求,她顺势允了,从此便远离了桓瑄罢。
桓瑄不敢相信,他所承受的冷遇,都是他敬重的姐姐带来的。
桓冉启唇,为自己的行为做着解释:“她和你不相配的,父亲母亲不会任凭你胡闹。”
桓瑄冷笑几声,抬眸直直地望进桓冉的眼里。他不提元滢滢,只说宗以成:“姐姐对宗以成一见倾心,我从来都是不愿意的。我不喜宗以成,但是因为姐姐喜欢,我未曾出手阻止过。但姐姐呢,你为了什么狗屁的门第,枉费我的信任,让我心悦之人疏远我、冷落我。”
桓瑄的眸色一寸寸地变冷,让桓冉心慌不止。
“从此,我的事情和你无关。”
“桓瑄——桓瑄!”
桓瑄抬脚离去,任凭桓冉如何呼唤他都不曾停步。
桓冉失魂落魄地坐在圈椅中,她和桓瑄感情甚是亲昵,如今却有了裂痕。桓冉深知,自己的举动伤了桓瑄的心,便吩咐丫鬟备礼,她要再见元滢滢一面。
第190章
桓冉再登门时,精心选了一个低眉顺眼的丫鬟跟在她的身旁,见了元滢滢也是轻垂着眼睑,并不多话。
素白的手端起茶壶,倒出来的茶水泛着微红,仍旧是上次的大枣枸杞茶。桓冉上次没用,这次却饮了一口,回味甘甜,腹部微暖,并没有她想象的一般粗鄙。
元滢滢柔声说着,自己已经按照桓冉的心意疏远了桓瑄,她为何还要前来。桓冉面颊微红,站起身来朝着元滢滢福身,这位金尊玉贵的世家小姐,未曾向谁认过错,此时却对着一个丧夫的寡妇说道:“是我对不住你。”
无论是随席玉,还是桓瑄,桓冉的心中都有愧疚。桓瑄的一番冷言冷语,让桓冉彻底清醒。对于随席玉相救,桓冉心中感激,也对他的身故难过了数日。只是,桓冉以为给了银钱便能了结这桩事情,却从未想过对她而言只有几面之缘的随席玉,是元滢滢的夫君,随清逸的父亲。没了他,元滢滢该是何等的伤怀。
元滢滢声音绵软:“桓小姐,我不知你是真心,还是另有所图,只是我不愿意接下这份愧疚。”
她性子虽然软,但不会因为桓冉的三两句话便忘却了随席玉的死。
“随夫人,我知道上次前来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桓瑄是我的弟弟,我们向来交好,便做出了自以为对他好的事情。如今想来却是错了,倘若有人打着为我好的名头,肆意安排,我也是不允的。我知道你不肯谅解我,只是桓瑄是当真对你有意。自然,你对桓瑄是何等心意,便顺心而为,我只愿你能够真真切切地看明白桓瑄的真心,好生考虑。”
元滢滢偏首,眸子落在挂在廊下的鹦鹉身上。她想起了桓瑄张扬肆意的面孔,轻轻地颔首。
桓冉心头微松,她站起身面露难色。有些话,桓冉本应该此生都藏在心中,不对外人说出。只是桓冉心想,她合该告诉元滢滢一些事情。
“随夫人,外面皆传言,是随席玉主动搭救于我,其实并非如此。”
元滢滢眸色轻颤。
桓冉继续说道:“随席玉一心惦记家中,只说要帮我寻其他人来救。只是李文珠心存恶意,我哪里等得了片刻。我见随席玉挂念妻子,眸中情意绵绵,便出声应允他,若是他能够救我离开困境,我便让母亲认你为义女,到时借着你的名头做几桩善事,便向皇帝请封诰命。”
元滢滢喃喃着:“诰命……”
“是。你本是白身,倘若你成了诰命夫人,便会受人尊敬,不再会有人欺凌于你。随席玉即使做了官,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给你请封诰命便能更好地庇护你。随席玉闻言,才应下我的请求,也是因此,他才奋力护着我。只是为了国公府,细节末节定然不能告诉旁人,对外只能说,是随席玉主动救我。”
桓冉说罢,心中的郁气好似尽数吐出。她安然无恙,随席玉遭了难,家人为他神伤,纵然如此,随席玉对元滢滢的一片真心却要被隐藏。过去,桓冉只觉得理所应当,但她如今不这般觉得了,没有谁是应该为她付出一切的。
元滢滢纤细的身子轻颤,她跌坐在圈椅中,捂着脸啜泣出声。
她的夫君,从没有起过休妻的念头。随席玉衣锦还乡,心中仍旧惦念该如何更好地护佑元滢滢。因为流言蜚语,元滢滢有时会猜测着,是不是随席玉看桓冉身份尊贵,才以命相护。但不是如此,随席玉是为了她……
她哭的身子轻颤,桓冉心中不忍,走上前去说道:“他在合眼前,都喊着你的名字,滢滢滢滢的。随夫人,我知道无法弥补你丧夫之痛,但若是你有所求,我定然不会推辞。”
元滢滢哭得泪眼朦胧,连桓冉是何时离开的不知道。她的耳旁仿佛听到了桓冉的一声轻叹。
“随席玉当真是对你情深不已……”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元滢滢随席玉恋慕她。元滢滢曾经怀疑过很多次,夫君究竟对她是何等态度,为何面容总是冷漠,不像寻常夫妻一般亲昵。但元滢滢不再怀疑随席玉的真心,她浮浮沉沉的心终于落下。
“滢滢,滢滢。”
元滢滢抬眸,眼睛里弥漫着水光,她看到一袭竹叶青袍的江暮白,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夫君,莫要离开我了。你走的这些日子里,我好害怕。之前有你护着,我不曾感受到世间艰难,如今才知道人心可怕,比虎狼更甚。若是没了夫君,我如何能够熬过去呢?”
她声音发颤,带着令人心碎的哭音。江暮白没有计较元滢滢把他错认成了随席玉,他抬起手,轻抚着元滢滢的后背。
“我不会离开你的。”
江暮白眼睛中闪过挣扎,缓缓开口道:“夫君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话说出口,长久束缚江暮白的枷锁便尽数散去。他已经不在意做另外一个男子的替代,只要能够时刻看到眼前人,他便别无所求。
江暮白的话很快便使元滢滢的情绪平稳,她趴在江暮白的膝上,青丝顺着他的腿垂落。元滢滢软声说着,说自己遇到了好人,还有坏人,说她讨厌桓冉,说随清逸念书很像随席玉。元滢滢像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江暮白一一应下,他理着元滢滢的鬓发,眼眸中的情意几乎要溢出来。
这之后,对于做随席玉的替身这件事,江暮白从生疏为难,到慢慢接受,最后是如今的熟稔。江暮白会吃着米糕和芸豆卷,夸赞元滢滢手艺好,他很爱吃。
元滢滢听罢,眸中的亮光更浓。
见她笑意盈盈,江暮白想着,自己不爱吃芸豆卷,可是那又如何呢。点心不过都是谷物米粮做的,进入腹部后没什么不同。
听闻江暮白和元滢滢的亲近,宗以成心中不齿。他捏紧手腕,暗道成为替代本应该是江暮白的耻辱,他却把这当做可利用之物,博取元滢滢的欢心,当真是小人行径。
宗以成冷静下来,让自己不要同一个替代品计较。
他和桓冉退亲的事情公之于众,其中各种补偿,足够让桓夫人看他的神情从仇人变成陌路人。桓家对外只说,桓冉和宗以成八字不合,退亲后又为桓冉寻了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今日,便是桓冉定亲的日子。
宗以成备下厚礼,前去赴宴。他云淡风轻的模样,便打消了在场众人对宗以成退亲的种种猜测。
桓冉看到了宗以成,目露恍惚。宗以成游刃有余地处置好了退亲之事,没有让任意一家丢了脸面,他好像和之前青涩单薄的模样,截然不同了。桓冉的心微微抽动,她让自己不去想宗以成,免得在宴会上失态。
桓冉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桓瑄的身影,心中蓦然一沉,神色黯然地想着:桓瑄或许不会原谅她了。
众人朝着桓冉敬酒,而桓冉的新未婚夫站在原地呆愣愣的,并不知道去挡酒。桓冉不甚在意他的不体贴,抬手便要接下酒杯。只见一双大手挡住了她,桓冉抬眸,见是桓瑄,眼睛中浮现出喜色。
桓瑄朗声道:“你们一个个的,欺负我姐姐算什么事。若有不服气的,该寻我才是。”
桓瑄接连饮了几杯,面色如常,引得众人喝彩,再不敢劝他饮酒。桓冉心中发软,她明白桓瑄此举是给自己撑场面。桓冉递给他一盏解酒汤,轻声说了句:“谢谢。”
桓瑄微皱着眉,接过解酒汤:“我是看你是我姐姐,才出手的,并不是原谅了你。”
桓冉颔首,出声劝慰着桓瑄,她知道错事无法弥补,但若是桓瑄对元滢滢存有执念,非她不可,自己愿意出面说服父亲母亲。
“当真?”
“自然是真的。”
桓瑄紧绷的眉眼才舒展开来。他身上带着酒意,便待在庭院中吹风,心中思虑着该带些什么有趣的玩意儿去哄元滢滢,让她莫要再不理他了。
高大的身影在桓瑄面前站定,桓瑄抬头,见是宗以成,脸色发冷。
宗以成恍然不觉,一撩袍子在桓瑄身旁坐下。
“宗以成,没了婚约,你和桓家再无关系,不要靠我如此近。”
说着,桓瑄便面带嫌弃地坐远了一些。
宗以成神色不改,语气悠悠道:“没有关系?这可未必。你我在滢滢一事上,还颇有牵连。”
桓瑄冷了脸色,突然站起身,质问他是何等意思。
宗以成轻声道:“桓瑄,和你曾经的姐夫抢女人,是什么感觉?”
桓瑄攥紧宗以成的衣领,两人目光相撞,皆是不愿意后退一步的凛冽。
“你辜负了我姐姐,又来算计滢滢!”
宗以成抚去桓瑄的手,站起身拍动着身上的灰尘。
“我确实辜负了桓冉,只是对滢滢,没有假意,只有真心。桓瑄,我只是在想,若是传出去,你和曾经的姐夫争人,众人会如何猜想。”
会不会猜测桓瑄如此,英国公府的女眷也是这般胡作非为。桓冉刚刚定亲,倘若这门婚事再被毁了,便当真要被人议论纷纷了。
宗以成不去看怔在原地的桓瑄,转身走了。他的眼中从来没有男女之分,只有可利用的,和等候被利用的。
元滢滢不知道宗以成为何对婚服有执念,每次来了,便用水蒙蒙的眼睛凝视着她,要她换上。这件婚服确实华贵美丽,只是穿戴起来略显繁琐。
听罢,宗以成便主动请缨要帮元滢滢换衣。
“这如何使得?”
元滢滢软绵绵的抗拒,被宗以成带在掌心,他推着元滢滢进了换衣的小隔间,却没有做出逾矩的事情。他眉眼沉稳,姿态熟稔地帮元滢滢换着衣裙。
元滢滢讶然:“宗公子若是女子,定然有许多人请你去做更衣侍女。”
被比作女子,宗以成并不生气,他轻声笑着:“他们请我,即使给多少银钱,我也是不去的。”
“为何?”
宗以成凝视着元滢滢的黑眸,直把她脸颊看的绯红,才缓缓开口道:“因为我要做滢滢的侍女,只为你更衣换裙。”
元滢滢耳尖泛红,只因为宗以成虽然规矩,却好似比她自己还要熟悉这幅身子。听到元滢滢的疑惑,宗以成解释道:“多想想便熟悉了。”
想?难不成宗以成整日在想着她的身子轮廓?
元滢滢羞恼,正欲呵斥宗以成孟浪,却听宗以成说道:“穿好了。”
他把下颌抵在元滢滢的肩头,对着铜镜说道:“不必你动手,是不是便不麻烦了。”
元滢滢轻声应着。
宗以成抚着她绵软的发丝,动作轻柔,突然悠悠叹息道。
“我当真羡慕江知府和桓瑄,他们皆比我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