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非子
妖兽扬起的爪子没有落在游临川身上,它身子一颤,便径直倒下。四周响起欢呼声音:“游师兄制服了妖兽!”
游临川眼尾处有朱红浮动,沉声说道:“只是暂时压制,速速把它送到峰主那里,再行封印。”
第216章
几位弟子联手才将妖兽举起,欲一路抬回宗门峰主面前。虽身处冰寒之地,但他们额头沁着汗珠,面容尽是舒展。这妖兽虽然不是他们降服的,但他们运送妖兽回去也算是尽了一份力,定然能得峰主称赞。
岳师兄受了重伤,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他清晰地看到,跟随自己前来的弟子也围绕在游临川身后,满口“游师兄”唤的语气自然,丝毫不因为游临川入门比他们晚,修为却比他们深厚而不满。
而岳师兄身侧却空无一人,备受冷落。他眼底闪过暗色,快步走到游临川旁边,语气少了之前的轻视倨傲:“今日我心服口服,以后对游师弟的实力再无异议。”
游临川微微颔首,面上并无自满得意之状。他始终未曾在意过岳师兄的看法,自然不会因为他的三两句话而志得意满。游临川见岳师兄脚步踉跄,便开口让弟子中一人搀扶着他。那弟子被唤到名字时,眼眸中尽是不满,运送妖兽是功劳一件,而搀扶岳师兄这个被妖兽所伤的人,便只能称得上辛苦。
岳师兄自然看出弟子心里的不愿,他眼底弥漫出阴霾,他何至于沦落到被这种小弟子嫌弃的地步。
但弟子还是走到岳师兄身边,让他将大半边身子靠在自己肩膀,搀扶着他往回走。
游临川脚步渐缓,制服妖兽耗费了他太多心力。途径无明崖时,游临川眼前突然一暗,险些行错了路,失神掉进万丈深渊中。
游临川轻轻摇首,站在原地休息以恢复精神。
弟子的惊呼声音传来,游临川转身看去,只见到搀扶岳师兄的弟子的一片衣角,他的身形被无明崖吞噬。岳师兄面露焦急,唤着游临川前来——
“游师弟,他不小心摔下去了,快想办法救他!”
游临川走到弟子摔落的位置,刚欲思索能否借助悬崖四周的凹凸处下去,寻找弟子的踪影。但无明崖不仅漆黑幽暗,没有一丝光亮,崖壁更是光滑如玉,如此看来那弟子是无生还的可能。游临川心感叹息,正要开口,他突感身后重力袭来,身子宛如落叶一般飘落。游临川眼眸中倒映的最后一副画面,便是岳师兄微扬的唇角。
他唇瓣张开,声音冷淡:“有运无命,你是做不得这个宗门第一人了。”
除掉游临川,岳师兄心中顿感快意,他看着匆匆赶来的弟子们,眼带威胁。几位弟子瞧见了岳师兄的心狠手辣,对他满是惧怕,脚步不停后退。
岳师兄丝毫没有残害同门被人发觉的紧张不安,他修的是无情道,心中没有世人,唯有自己。岳师兄淡声道:“我不会杀你们,不过你们要听我的吩咐行事,到了峰主面前,不要胡乱说话。”
游临川不在,众弟子不是岳师兄的对手,为了活命便连连点头。
到了各位峰主面前,岳师兄便将收服妖兽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他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痕,就是在制服妖兽时留下的。岳峰主见他如此能干,当即为他请了宗门第一人的名号。
灵剑峰峰主拂忧道君不见游临川的身影,便出声询问。
岳师兄淡声回道:“游师弟和其余一十七人,皆在搜索妖兽途中身亡,尸骨无存。”
拂忧道君大惊,游临川是他最为得意的弟子,这妖兽虽然乖张难驯,但游临川对它总不会半点法子都没有,反而丢了性命。岳师兄稍微示意,便有弟子走上前诉说游临川是如何身故的。
“……游师兄他急功近利,太想夺这个宗门第一了,便冒险去攻击妖兽,被暴怒的妖兽打伤,当场就身陨魂散。”
拂忧道君眉眼发冷:“只需要说你看到了什么,莫要胡乱揣测临川的心思。他急功近利,想要争功劳,是他亲口告诉你的,还是你随便猜测的?”
若是游临川已死,拂忧道君万不能让他死后还背着不自量力、咎由自取的骂名。
弟子顿时慌神,来不及看岳师兄的眼色,便说是随意揣测的。
拂忧道君再三询问其中细节,众弟子都能把游临川身死时的细节对上,并无疑点。拂忧道君只能相信,游临川已经殒命。他心中浮现出茫然,竟然开始后悔起同意让游临川捉捕妖兽。否则,若是没有今日一遭,依照游临川的潜力,定然会有大作为,只是如今都成了虚无,再难实现。
妖兽被关押在宗门禁地,用灵力限制它的修为,待峰主们设置好新的封印,再将它重新镇压。
岳师兄成为了宗门中风头无两的人物,各种珍奇极品丹药均送到他的面前,他被妖兽所伤的身子逐渐修复。距离岳师兄回来已经三日,岳尔若仍旧不愿意相信游临川就这般轻易草率地死去。她追问着岳师兄其中细节,纵然她是极其亲近的表妹,但岳师兄不会将实情说出,他尚且记得岳尔若对游临川颇有情意,倘若知道真相,难免会大义灭亲。
“人各有命,游临川他成不了众人口中的奇才。即使他有再好的灵根,如今不过是一抔黄土,你不必再惦记他。”
岳尔若虽然不满岳师兄言语直接,但心中承认岳师兄所言颇有道理。她随即吩咐人将元滢滢放出,看到元滢滢干净整洁的模样,她无心去询问在潮湿阴冷的私牢中,元滢滢是如何不染灰尘,丝毫不见狼狈窘迫的。
“你走罢。”
元滢滢面带犹豫,担心这是岳尔若新想出来折磨她的法子。毕竟岳尔若对她心怀不满,怎么会简单地关押她几天就放走她。元滢滢心思浅,怀疑岳尔若的心思便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岳尔若轻笑一声,想出声嘲讽几句。但游临川身死,她颇有些提不起精神,更做不出拿游临川的死来羞辱元滢滢的事情。
岳尔若轻挥手掌:“你离开宗门罢。游临川……已死,无人能继续庇护你。”
脑袋突然变得空白一片,元滢滢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响起:“你说什么?我知道你们修仙人不忌讳生老病死,但我忌讳,你不许将这些坏事牵连到公子身上。”
元滢滢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试图来警告岳尔若不要胡言乱语。但她的眼圈通红,瞧着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反而让人觉得她是一只失去主人、色厉内荏的兔子。
岳尔若言之凿凿:“我表哥亲眼目睹,如何能是假的。倘若……倘若游临川死的更体面一些,我心中便不会如此难过。可偏偏,他是敌不过妖兽而亡,只会让旁人议论他无能。”
在岳尔若看来,游临川即使要死,也应当是因为全力抵抗妖兽,而不是为了心中的私欲,落了个魂魄消散的下场。
岳尔若转身离去,元滢滢泪眼模糊,她脚步匆匆找到包思怡,试图听到不同的回答。
一定是岳尔若欺骗她的,一定是!
但包思怡轻轻摇首,目露哀伤。
元滢滢受不得这等打击,当即昏厥过去。待她醒来后,包思怡轻声安慰,直言从冰寒之地回来的是岳师兄,那事情前因后果自然是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游临川性子沉稳,而且宗门大比时他就快要赢了岳师兄,怎么会为了第一人的虚名便冒险激怒妖兽呢。包思怡已经接受了游临川的死,她以为元滢滢悲伤至此,除了游临川离开的突然,还因为他的名声受损。
元滢滢摇首,脸颊苍白,红唇微动:“我不相信。公子不会死的,更不会因为争第一而死。”
岳师兄的话传开之后,过去对于游临川满是尊敬的弟子们便转变了态度。游临川从高台跌落,成了心存贪念却实力不足之人。但元滢滢却未曾相信过,她了解游临川,即使世间所有的人都在说游临川的不好,她也不会附和。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元滢滢决心要去冰寒之地寻找游临川的身影。冰寒之地凶险,元滢滢一旦开口前去,包思怡定然会选择随行。因此,元滢滢没有将心中的打算吐露分毫,她握紧包思怡的手,目光清澈:“思怡,公子绝不会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种人。”
包思怡轻轻回握:“我相信你。”
元滢滢寻到去过冰寒之地的一个弟子,询问游临川身死的地方。那弟子显然不愿意继续提及此事,被元滢滢追问急了,便随口说出凶险地方,他想着元滢滢总不能亲自前去查看。若元滢滢去了,也是什么都找不到的,毕竟在他们口中,游临川的魂魄都已经消散,连一片衣角都没留下。
刚进冰寒之地,元滢滢就听到呜咽的风声在她的耳旁刮过。前方白雪茫茫,空无人烟,元滢滢只是看了一眼便生出惧怕。她裹紧身上御寒的仙衣,掌心攥紧储物袋,小心翼翼地向前踏进。
看着悠悠转醒的宗门弟子,墨旬从他的口中听到,是岳师兄推他下来的。只是弟子命大,被墨旬捡到才挽回性命。墨旬在三教九流的人群中混迹多年,见识过心硬的,但未曾碰到过岳师兄这般无情至此,推人的动作丝毫不曾犹豫。
弟子被留下养伤,墨旬回到宗门时,听到游临川的传闻,心中顿时有了猜测。游临川的死和岳师兄脱不了干系,而且明明妖兽是游临川一人降服的,最后他却背了许多恶名。墨旬先去寻元滢滢,想着游临川离开,元滢滢定然黯然伤神。只是墨旬寻遍了洞府,都不见元滢滢的踪影。
他看在因为无人浇灌而姿态萎靡的仙花,心中一凛。
墨旬径直去找了岳师兄,在他看来,岳师兄能推弟子进无明崖,自然会赶尽杀绝掳走元滢滢。面对墨旬的指责,岳师兄沉默不语,他走到墨旬的身旁,眼眸微动。
墨旬身上的灵气波动,岳师兄很是熟悉。毕竟那弟子搀扶他走了许久,岳师兄对他的灵力颇为深刻。
转瞬间,岳师兄便明白墨旬得知了真相。他扬起手,收拢住墨旬的脖颈。
墨旬脸色涨红,却仍旧追问着元滢滢的去处。
岳师兄没有把他放在眼中:“你不过是蝼蚁罢了,没有资格问我。”
岳师兄可以轻易了结墨旬的性命,但他忽然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他闯进禁地,把墨旬丢进妖兽面前。
游临川因为不敌妖兽而死,而他的朋友试图放出妖兽却横死在这里,游临川的名声想必会更糟糕罢。
墨旬眼睛泛红,看着岳师兄阔步离开。
妖兽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嘶哑:“你想被怎么折磨?”
墨旬步步后退,试图逃跑,但他修为被周围的禁制所限,根本逃脱不得。
第217章
爪子轻勾着墨旬的衣裳,妖兽看着他奋力挣脱的模样,突然一松,待墨旬以为得救时,它再重新把他拉回掌心,肆意揉捏。
墨旬看清了妖兽的恶劣,它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他就歇了逃跑的心思。妖兽将爪子挪开,却见墨旬安静地站在原处,不再逃跑。
“你虽然弱小无能,却有几分聪明。”
得到妖兽的夸赞,墨旬脸上无甚表情。
妖兽掀开眼睑,凝神打量着墨旬的身姿,它自然不会安静地待在此处,等候几个峰主将它封印,重新回到不见天日的日子。它见墨旬虽然修为尚浅,但模样生得周正,心中便浮现出一个逃离此处、获得自由的主意。
“刚才那人,修为在你之上罢。”
墨旬并不回答,妖兽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归一宗当真是越发没落,能让这般心性恶毒的人做了宗门第一,享用全宗门最好的资源。你难道不觉得不公吗?”
它循循善诱的模样,让墨旬拢起了眉峰。他还没有找到元滢滢,当然想离开此处,可若是这妖兽存心阻挡,他也无计可施。
妖兽猜测道:“你得罪了他,才被扔到这里,想着用我的手除掉你。那——你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沦落到此等境地,是为了宝贝,女人……”
墨旬听到“女人”二字时,眉峰越发紧皱,妖兽心中了然,便诱哄道:“美人最是慕强,倘若你成了修仙人中的佼佼者,世间的美人都会心甘情愿地跟随在你的身侧。只要你情愿做我的容器,你我的魂魄同住在你的身子里,我的修为便尽数归你所有。到时,一个小小的宗门弟子怎么能奈何得了你?你所遭遇的种种羞辱,都能报复回去。”
墨旬刚开始有所意动,但听到妖兽所谓的主意是借用他的身子,他顿时神色凛然,冷声拒绝。墨旬若是颔首同意,到时这幅身子或许便不是两人共有,而是被妖兽完全夺去。
见墨旬不应,妖兽冷哼一声,没有继续劝慰。待到了深夜,墨旬身子蜷缩在角落,已经入梦时,妖兽便施展法术,操纵着墨旬的梦境。
墨旬的眼睫不安地颤动着,他看到元滢滢身着蟹壳青衣裙,朝着他柔柔浅笑。她脖颈戴着的琥珀金灿灿的,衬得她肌肤雪白。墨旬脚步匆匆地向着元滢滢的方向走去,但他还没有靠近元滢滢身侧,便见岳师兄横空出现,他姿态蛮横地把元滢滢揽在怀里。
娇弱的美人被岳师兄的无礼行径惹得脸色涨红,目露求救。墨旬想要把她从岳师兄的手中救出来,但他的修为不敌岳师兄,受了重伤,眼前恍惚。他仰起脸,怔怔地看着元滢滢绝望的神情。岳师兄面露嫌弃,随手扯下元滢滢脖颈的琥珀,扔到墨旬面前,声音发冷:“真是丑陋,这配不上你。”
墨旬抓紧地面的琥珀,想解释这虫珀是他精心挑选的,虽然没有灵力,但定然是不丑的。但他抬起眼睛,只看得见元滢滢纤细的腰肢被岳师兄所拢,两人逐渐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不见。墨旬心中郁郁,喉咙发干,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他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吐着气却还是觉得胸口发闷。
墨旬将琥珀握的太紧,将他的掌心划破。金色染上了朱红,墨旬却全然不知,只是双眸呆愣,口中喃喃着:“不丑的……”
但随即,墨旬便意识到无人会听到他的解释。他扯唇苦笑:“墨旬,你可真没用啊。”
眼眸蓦然睁开,墨旬茫然地站起身,发现自己仍旧处在禁地中,哪里有元滢滢、岳师兄的身影,只有一只受困的妖兽和他为伴。
妖兽不掩饰梦境是自己设下的,它神态懒散,轻声评价道:“你看中的,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依照你的实力,是护不住的。”
墨旬的梦境迟早会成为现实,他会眼睁睁地看着元滢滢被旁人夺走,却没有半点法子。
墨旬虚握手掌,琥珀划破肌肤的疼痛尚且可以忍受,但亲眼目睹元滢滢被抢走的无力让墨旬难以接受。
他一步步朝着妖兽走去,语气发沉:“我同意了。”
即使对方是恶名昭彰的妖兽,但只要能够让他变得强大,墨旬情愿一试。
妖兽的爪子搭在墨旬掌心,它念着口诀,墨旬便随着念上一句。墨旬的眉心被划破,沁出的血珠没有顺着脸颊滑落,而是凝结在眉心。白光闪烁,墨旬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外力挤进他的体内,让他的魂魄难以站稳。
墨旬再睁开眼睛时,眉心生出了一枚红痣,鲜红明亮。他全然不似平日里的姿态,笑得肆意:“真是不错的身子。”
墨旬看着失去魂魄的妖兽,指尖微动,取出内丹融入如今的身体内。
设置下的禁制对妖兽有用,而墨旬却可以轻飘飘地破解。他大步流星地走出禁地,听到刚苏醒的魂魄在提醒着,快去寻元滢滢的踪影。
墨旬唇角微扯,应了句知道了。他抓来去过冰寒之地的弟子,细细询问,墨旬的威压令他们不得不吐露实情。
“元姑娘来找过我,询问游师兄是在何处丧命的,我便告诉他,是在极寒冰窟。”
墨旬冷笑道:“你和如今的宗门第一,果真是一丘之貂。”
墨旬自然不会放过这些弟子,他给他们设下法术,要他们把当初的实情说出来,每遇到一个人,他们都要把岳师兄抢夺功劳,肆意摸黑的实情讲出。墨旬想着,岳师兄不是喜欢坏人名声吗,那他自己也应该尝尝遗臭万年的滋味。
到了极寒冰窟,元滢滢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她顺着冰窟往里面望去,只见雪白一片,看不真切。元滢滢便轻提起衣裙,踏进冰窟。湿滑的地面让她身形踉跄,连连跌倒。
元滢滢瘫坐在地面,美眸轻颤:“公子,你定然安然无恙,不会出事的,是不是?”
空荡荡的极寒冰窟回荡着元滢滢的声音,她揉着发红的眼角,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越往里面走,白光越发晃人眼睛,几乎要将元滢滢的双眸灼伤。她解开腰间的系带,遮挡双目,手掌轻抚着冰壁,继续向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