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荀欢
怪事?
乔吟低声道:“年上顾老太太去世,顾家祖宅想着于年底翻修一下宅院,说是于一个月前开始动工,府里也请了几位工人,其中一个工人原是要用土,却不知怎么回事,竟在西院掏深了些,自地下挖出来口黑漆漆的棺材。”
“顾家上下从未见过这口棺材,皆不知棺材里装的是谁,又从何而来,本想开棺看看,却不想那棺门竟似钉死了一般,即使三两个粗壮大汉一同推掀,也压根动弹不得,于是便有人想着用刀斧砸开,可你猜怎么着?那一斧下去,棺材毫发未损,斧头却直接断成了两截!”
李秀色顿时惊道:“还有这种事?”
乔吟点了点头,继续道:“顾家人倒也未太将这事放在心上,只以为这棺材是什么特质材料做的,又想着许是当年基地建宅时不小心立在了谁的墓上,不过是这些年都没发现罢了。听风水师言棺材之位不可乱移,以免死去亡魂心生不满,便又叫人将它原处埋了回去。”
李秀色听着,心中忽而莫名生出些哭笑不得之感,难怪眼看顾隽那厮心大,竟是家中传统。
“本来这事便要过去,可不知为何,就在将棺材埋回去几天后,顾家上下,都出现了些病症,或是头晕、或是肺咳、抑或是乏力……听闻远在胤都的顾太师及其长子,也都有些症状。”
“顾家顿时人心惶惶,都猜测定是当日扰了那棺主清梦,才使得宅中沾染了邪气。他们不知如何是好,便又唤来了风水师,可惜大师作法后宅中病症并未好转,他也没了法子,便建议传信于阴山观,寻观中道长相助,前来作法驱邪。”
李秀色这才恍然,难怪那日在长斋阁她瞧见顾隽脸色似乎不太好,又难怪他今日会匆匆赶来。至于那颜元今,他本就对这类离奇事件颇为兴趣,会跟着过来,倒也并不奇怪。
“至于顾隽,我侍女打听到,本来他是无需回来的,”乔吟隔着围墙上的缝隙朝内望了望,方道:“许是昨夜忽闻顾茵病重,他心中担忧,才连夜启了程。”
李秀色乍一听闻,竟觉这名字有些熟悉,不由皱眉道:“顾茵?”
乔吟道:“全名是茵茵,乃顾太师小女,顾隽的亲妹妹。顾茵茵从小被老夫人养大,年上老夫人病逝,她伤心不已,便回青山镇住了一阵子。原本开春便要回都城的,眼下却因祖宅风水染疾,怕是要耽搁一阵子了。”
听乔吟一番解释,李秀色心中反复念叨着“顾茵茵”三个字,不知想起什么,倏然醍醐灌顶。是了,她虽然穿书前只来得及看了第一个副本,却还是先扫过一眼主角表的,那顾茵茵,可不正是这本书的女二号么!
介绍中提及,那位对男主角一见钟情,任性娇蛮,惹得男女主连生间隙的女二号;在无烬洞中,除了她李秀色被咬,女一女二皆被救出的那个女二号!
乔吟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兀自叹了口气:“我被关在府中那几日,每日都用传音雀给小道长送话,他一次也未回过我,直至昨日我听闻顾家之事,晓得他定要启程过来,便自行偷偷赶了过来。”
说着,她狐狸眼微微一挑:“这笨道士不许我跟着他,我才不听。”
她提起卫祁在之时,面上便会染上些嫣红之色,本就貌美,这般动了少女怀春的心思,顾盼生辉间,着实惊艳众生。
李秀色因美色愣神一瞬,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而后才道:“关在府中?乔姐姐前些日子也被禁足了么?”
这个“也”字一出来,李秀色自知失言,好在乔吟并未在意,只道:“可不是么。”
她轻哼一声,话中不乏讥讽:“乔国公大人果真压根没生什么毛病,那日不过是他为了骗我回去,才故意叫吉叔诓我的。他不许我再与小道长联系,回去后便将我锁在了房中禁足。我只好假意服从,才叫他松懈下来,再渐渐撤去了对我的看管,所以这趟,是我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的。”她眨了眨眼:“断不能再被人发现行踪,传进乔公府里。”
李秀色闻言,心中不免感慨,世家女子哪个不是循规蹈矩,唯父母之命顺从,这女主却敢为这卫道长做出此等叛逆出格之事,倒真是一片痴心。且瞧之模样,沉鱼落雁,举手投足间盈盈透出些才女气质,照理应当是只会抚琴不会用剑的人物,这两趟叫她接触下来,却只觉颇有些潇洒的侠气。
她正要说话,却见半空忽飞来只白毛雀鸟,那鸟落在乔吟耳边,鸟喙微张,似是在说些什么。
声音极低,唯有乔吟一人方能听见。
说完,黑色眼珠忽而咕噜噜一转,瞬时滚成了白色,随后便垂下翅膀,倒在乔吟肩上。乔吟抚了抚鸟毛,随手塞进袖中,笑道:“小道长已经到了镇外,我说他为何动作比我慢些,原是被人带错了方向,走了些冤枉路。”
她朝李秀色微微一笑,颇有些歉意道:“李妹妹,我要先行去迎他,恐不能在这陪你了。”
“无妨。”李秀色大方道:“姐姐快去罢。”
小别胜新婚,这俩人定不愿身旁杀出个电灯泡来。
目送乔吟离去,李秀色便独自在原地思索,这顾宅前门处有条大狗,她天生惧怕犬类,方才魂都吓飞了,定不敢再从那走,要么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入口?只要能让她寻着颜元今便可,虽说眼下时辰还早,但是攻略那厮属实不易,还没见着便已经开始头疼了。
李秀色这么想着,从最初来的方向原路绕了回去,一直绕到东边一扇半开的黑色小门处,方才双眼一亮。
果然!这还有个后门!
踏破铁鞋无觅处,李秀色果断上前,稍稍将门推开,才发现门后是一条窄长小巷,地面上铺设了石子路,一直蜿蜒到假山处,才慢慢变宽了些。
她四下瞧了瞧,见空空荡荡,心中不由奇怪,莫非顾家人都聚在发现棺材的那西院去了?所以东边连个下人也没见着?
李秀色心道,既然没人,就莫怪她擅闯了,随即便小心翼翼地迈进了一只脚。
没事,若有人发现,就如实说是顾隽朋友,因怕狗不敢登前门拜访,才出此下策好了。
这么想着,顿时心安理得,大方地迈入了第二只脚。
沿着石子路朝前,李秀色观察宅中景致,陈设大气,风景优美,比起她住那地方简直天差地别。
她左看右看,眼见快走到假山,却忽听前方传来“汪——汪!”一声。
李秀色浑身一震,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假山后跳出来一只与先前那只一模一样的尖头狼犬,脖间绕着绳子,绳子那端却无人牵着,正呲着尖牙,牙间还冒着股股热气,虎视眈眈盯着她。
要死。它方才不还在前门吗?!
李秀色懵了一瞬,与这大狗大眼瞪小眼半天,而后“啊!”一声尖叫,转身便跑。
那狼犬眼看要朝她身后扑来,却在这时忽然被谁一把拽住了缰绳。
那人三两下将绳头缠在手心,而后轻轻一跃,便落至了正要奔出去的李秀色前头,倚在门边,抬手拦住她去路。
本以为李秀色会适时停脚,谁料她吓得不轻,竟闷头撞了上去。
那人胳膊受力,顿时嘶一声,颇有些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地轻扣她眉心将她向后一抵,将她脑袋抵回去后,便瞧了她脸一眼,啧道:“带青青来遛个弯儿,倒叫我抓了个胆大包天的毛贼。”
李秀色只觉得声音熟悉,这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
抬头看去,只见广陵王世子正有些嫌弃地擦着方才碰她的手,他右手腕处缠了引狗绳,而在他身侧,那狼犬不知何时已然过来,乖乖蹲坐在一旁,正吐着舌头,一脸乖巧地瞧着她。
李秀色瞧见那犬,先是一愣,随后两眼顿时一黑,竟直接朝前栽了过去。
这回没有陈皮在一旁拦着,颜元今也大抵是压根没想着还会有这一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面前那家伙直直栽到了他身上。
这一下猝不及防,他下意识朝后一退,后背便牢牢抵上了那扇黑门。
那丑不啦叽的小丫头整个脑袋都贴在他胸前,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他心口处,仿佛只要他动一下,她整个人便会滑下去。
青青蹲在一旁,看热闹似地“嗷嗷”叫了两声。
颜元今僵了半晌,忽而有些烦躁。一句话不到的时间连被“撞”了两次,还一次还比一次放肆。
他稍稍低头,却正对上李秀色乌黑发亮、冒着皂香的发顶。广陵王世子莫名对着那发顶盯了片刻,而后倏然拧了拧眉头,面色终于难看了起来。
第25章 齐聚
此时这石子路窄道安静得只能听见狼犬“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颜元今目光自李秀色头顶移开,瞥了蹲在他身旁的青青一眼,而后稍稍抬手, 松开了缠在掌心的绳结。
狼犬没了束缚, 极有灵性地绕开面前吓晕的小娘子, 朝假山后奔去,再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胸前的那脑袋忽而动了动。
广陵王世子活了十七年从未被人如此贴近过,她稍稍动作,他自胸前肌肤处便忽生出一股异常诡异如虫爬般的酥痒之感。他登时一皱眉, 没给任何缓冲的时间,抬手指尖便摁上了她脑门。
李秀色方才恢复一丝意识, 面前还黑着, 只觉得头顶抵的地方有些硬, 能听见极其缓慢、似有些奇怪的心跳声, 她来不及想,又忽闻鼻尖淡淡清冽的桃花香,下意识吸了吸鼻子,还未抬头,便忽被人丝毫不留情面地朝后一推。
滴——
【恭喜宿主,完成第十八次倒贴任务,任务进度18/100。请再接再厉!】
耳边响起提醒时,她脚底正因受力晃了一晃, 险些向后栽去, 却好在终究站稳了住,抬头一看,正对上颜元今不大耐烦的眼神。
广陵王世子语气不善:“清醒了?”
李秀色似清未清地点了下头, 她瞧见那狼犬已然消失,闪过一瞬“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茫然感,下意识揉了揉被摁得有些酸疼的脑门。
“倒真是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擅闯民宅,”颜元今冷哼一声:“还试图袭击本世子。”
“……”李秀色这才彻底清醒了,当即连连摇头,随后义正言辞地竭力辩解道:“世子,我方才并非有意,你也瞧见,确实是晕了一瞬,才有失了些分寸。再者,这怎么能算袭击呢?况且我若是知道你没能力躲开,我定死也不朝您那方向摔。”
颜元今:?
她这一出倒是将责任推卸得快,颜元今似也懒得同她掰扯,只是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先瞧脸她一眼,而后声音低下来,带了几分阴恻恻:“听闻那紫苏熟水,是你做的。”
这厮突然秋后算账,李秀色先是一惊,当即保险地后退一步,点头又摇头道:“这、这事儿罢……是有那么一桩,但是其实世子可以听我解释——”
还未说完,便听后方不远处忽而传来一声亲切的呼声:“诶?李姑娘!”
李秀色回头,见大救星顾隽着一身淡白色的莲纹锦衣,正于假山一旁站着,只是手里还牵着条绳子,绳上拴的正是方才见过的那只狼犬,眼见他一边招呼,一边便要过来,李秀色当即双腿一抖,连连后退,大声道:“别过来!”
颜元今眉头一皱,朝一旁错开,这才没叫再被撞上。
顾隽见她反应激烈,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她应当怕犬,便忙招呼身旁下人将狗牵走,而后上缓步前道:“青青虽长相凶恶,实际并不会乱咬人,还是很和善的。”
李秀色见狼犬被带走,方长舒了口气道:“我天生怕些猫狗,让顾公子见笑了。”
顾隽行至他二人面前,讶道:“李姑娘还惧猫?”
李秀色点了点头:“我晓得它可爱,只是确实怕得很,不仅如此,还对它身上的长毛常有些不适的反应,但凡接触多了,不仅呼吸不畅快,甚至身上还会长些难看的斑点,”她煞有其事地抬手指了指额角的胎记,“这跟那点子比,都算不得什么。”
顾隽见她竟能若无其事说笑起来,便也淡笑道:“原是如此,好在府上并没有猫。”说着,又奇道:“李姑娘,今日怎的会过来?”
只见他说完后李秀色先是偷瞧了左侧的颜元今一眼,继而回头对他挤眉弄眼,他瞬时醍醐灌顶,忙自我圆说道:“怎么忘了,是我约了姑娘前来作客。”
广陵王世子斜倚在门前,他今日穿着一身紫地金锦襴袍衫,腰间系一黑色绣金丝革带,左侧配剑,右腰处坠着一方玉佩,整个人神色一如往日张扬,闻言双眼稍稍一眯,哂道:“顾公子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倒有闲心叫人来作客。”
顾隽道:“世子可能不知,李姑娘与我乃同乡,她如今正住在这青山镇上,她今日前来,也其实是出于对府上事宜的关心之情。”
颜元今站直身子,“哦”了声,不再发表何意见,越过他二人走了。
顾隽见他铃声离去,这才关切道:“李姑娘,你今日的……”
李秀色忙互通消息:“今日的任务方才已被我歪打正着地完成了,但我想过了,我断不能如从前般满足于此。”她一脸认真道,“我需得和世子打好关系,最好日日能见着他,多与他呆在一处,至少让这阵子关系好一些,才能免得每日都担惊受怕如此。”
顾隽沉吟道:“有理。”
他说完,忽而眉头轻皱,掩唇轻咳了声,李秀色见状忙上前关切道:“顾公子,你……”
没等他说完,顾隽已摇了摇头:“无碍。”
李秀色歉道:“我也是方才才听闻你祖宅所发生之事,顾公子身体抱恙,我却还让你为我之事奔波,实属不该。”又道:“公子连夜赶来青山镇,可是为令妹病情,她眼下如何了?可有好些?”
顾隽闻言道:多谢李姑娘关心,我们昨夜回来的及时,又多亏世子自王府带来了一方良剂,才叫茵茵缓和了下来,她眼下虽还有些不适,但已恢复许多,正于房中休息。西院上此刻正有工人在刨地挖棺,昨昨兄想来是等出棺等得稍有些无聊了,便带着青青随处逛逛,这才碰见了姑娘你。”
李秀色闻言点了点头,正欲再说些什么,忽见不远处跑来一个下人,停在顾隽跟前,低头传话道:“公子,阴山观的道长至了。”
“到了?快快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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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东院至前门,倒有一条长路要走。过一座石桥,再经两道圆门,踏过一处小院,才能瞧见前堂处站着的那道熟悉的蓝衣身影,在其身侧,还有位站得极近、面容艳丽的美人。
顾隽上前,先是愣了愣,随后对那美人微笑颔首,这才看向那蓝衣道:“卫道长,又见面了。”
卫祁在的面色却突生一丝不自然,早在门外他已同乔吟提及“姑娘还是莫要与小道走得太近”,乔吟却笑吟吟回他“你若再说一句,我便要将手挽上了。”
他这才无奈没再管她,可直到面前光风霁月的公子迎面走来,他忽而也不知为何,下意识脚步朝旁挪了挪,下意识同她站得远了些。
随后方开口道:“顾公子,别来无恙。”
说完,目光移至站在顾公子后侧的那位一身深紫色短襟小袄,半张小圆脸都快被埋进大氅绒毛里的李秀色身上,讶道:“姑娘也在此?”
没等李秀色回话,乔吟已上前一步,将手亲昵地挽上了李秀色胳膊:“我可是方才便见过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