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鸦如暮
“帮个忙。”容十四伏在她肩上,气息不稳地说,“把屋里那把匕首拿来。”
季絮“嗯”了一声,搀着他小心坐在篝火旁的椅子上,然后去里屋取了挂在墙上那把赤铁匕首。
等她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容十四已经将上衣除尽。
“哐当——”
容十四回过头来看她。
“……抱歉。”季絮将掉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轻轻吸了吸鼻子。
跳动的火光隐约照亮他的上身轮廓,其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撕裂伤口,那些鲜血淋漓的裂缝之中,横插竖刺着浅蓝色的霜凌,冰冷的蓝色与火热的红色交缠融合,在强壮的肉/体上呈现出狰狞又幽诡的美感。
“这是……”季絮抿唇。
“雪兽伤的。”容十四接过匕首,简短地解释,“每年雪季都会有缺少食物的雪兽来人类领地碰碰运气。”
季絮之前听当地人零零散散聊过几句关于雪兽的事情,只知道是北方最凶恶的妖兽之一。
容十四将匕首在火上稍烤了一会儿,赤铁刃身很快便被一层细细的火焰覆盖。
然后,他将那匕首对着自己腹部那处最长的伤口,熟练地、干脆利落地刺了进去。
覆着火焰的赤铁刃身在与皮肉,鲜血以及霜凌接触之时,发出滋滋的刺耳声音,容十四的身体也随之颤了颤。
他伤口处的血液如同被火焰点燃的灯油,与赤铁刃身一样冒出火光。
匕首将大块的蓝色霜凌从伤口处剜出,而断裂在身体里的碎片部分,则由岩浆一般的血液从体内融化带出,化成浅蓝色的透明液体,滴落在地面上,霎时将泥土冻成硬邦邦的冰面。
伤口内所有的霜凌都被清理掉之后,流淌在伤口周围的岩浆便慢慢地将缺口覆盖,火光也随之熄灭,变成火山石一般暗沉的红色。
第一个伤口处理好,容十四反弓着背短暂地喘息了一会儿。
季絮从没见过这种雪兽造成的伤,不知道该怎么帮他,见他自己处理的时候凝声屏气,她也大气都不敢喘,怕打扰到他,这会儿休息的时间才敢出声。
“我……能帮到你什么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让他麻木,容十四一开始没有动,过了片刻才微微抬起下颌。
他依旧仰面向上没有转头看她,只是轻嗅了嗅:“你买了酒?”
季絮点了点头,忽觉对方没看自己,随后又“嗯”了一声。
“给我一坛。”容十四简短地说道。
虽然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季絮还是听话地去取了那比巴掌要大一些的酒坛子拿给他。
容十四一把掀开封布,单手抓着酒坛猛灌了一大口。
随后,他将剩余的酒,统统倒在了自己身上。
晶莹的酒水顺着麦色的肌肉线条流下,刺激到每一个伤口,剧烈的疼痛让容十四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像是一把亟需解脱的长弓。
身体习惯了最大限度的痛感之后,后续的痛便不会那么难熬。
他仰着头沉重地喘息,喉咙中挤压出仿佛野兽威胁警告一般的低哑声音,过了一会儿,胸脯的起伏才渐渐平稳下来。
容十四这时候才微微偏头看向她。
不知道是不是酒气干扰她的理智,明明是对方浑身伤痕,她却恍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野兽捕杀的猎物。
容十四将赤铁匕首重新烧起之后递给了她。
“……嗯?”季絮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是要帮我吗?”容十四淡淡地说了一声,随后转身背对着她。
他背上的伤口虽然不如前方多,但也有三四处,霜凌散发出来的寒气将伤口都冻结了起来,烈酒泼下之后才稍稍融化掉一点边缘。
握着匕首,季絮的手有点抖。
她学着容十四的样子,将匕
首放在伤口之上,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或许是酒气让她晕眩,或许是寒气让她发冷,又或许是……
眼眶不知不觉地红了。
在她犹豫的时候,容十四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一股滚烫的暖流从他的掌心之中渡了过来,在她的双手之上形成了一层像是手套一般的保护膜,隔绝了蓝色霜凌传来的寒气。
“凝结的兽血冰凉,容易冻伤。”容十四平静地说道,“小心些,别碰到。”
季絮深吸一口气:“嗯。”
有这层灵力在,她心里安定了许多,就好像有一双手在握着她帮她一起操作。
匕首刺入冻结的伤口时,感受到威胁的蓝色霜凌顿时向外发出一股刺骨的气息,若不是有手上这层灵力膜在,她的手很有可能当场结冰。
容十四没有吭声,但还是随着她的动作,背部微微弓了起来。
背脊上的青筋骤然暴起,血管的跳动在皮肤之下清晰可见。
季絮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你见过雪兽吗?”容十四忽然问她。
“……没有。”季絮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要问这个问题。
“其实它们长得挺可爱的。”容十四平静地说道,“白白的,毛茸茸的,很干净。”
“如果不吃人的话……手别停。”
季絮连忙握紧匕首,咬牙狠心,用力一挑。
附着在伤口上的小块霜凌随之掉落。
汗液、酒水、带着血腥气的岩浆还有浅蓝色的透明兽血顺着容十四背部山峦一般的线条慢慢地滑落,让季絮无法移开视线。
冷却之后,她摸了摸那愈合之后的火山石一般的伤口。
非常坚硬,还带着烫手的余温。
因为她的抚摸,容十四的背无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别碰。”
“刚恢复的疤痕……有些痒。”
“对不起对不起。”季絮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歉。
容十四没说什么,只是将重新烫好的匕首递给她。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加上容十四跟她说话转移了部分注意力,接下来处理兽血的时候便自然了很多。
“你之前……是怎么处理这些伤口的?”季絮指的是他自己不方便处理的位置。
“其他女人帮……嘶——”
稳当当的匕首忽然刺得深了一点,容十四没防备,疼得肌肉骤缩。
“哦,对不起,手抖了。”季絮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跟刚才那句“对不起”判若两词。
容十四慢慢地叹了口气:“……燃血强行融化。”
季絮没再说话,手起,霜落。
隔了一会儿,背部的伤口总算清理干净,季絮索性将其他伤口的清理任务也一并揽了过来。
“怎么会伤成这样?”季絮一边替他挑着手臂上的小伤口,一边问。
这看着也不像是被兽爪挠的。
“雪兽长得很可爱,幼年雪兽更是如此。”容十四想了想。
“巡城的时候在城郭外见到一只不知道是走丢的还是被母兽抛弃的小雪兽。”
“连走路都不好,只会在雪地里一边打滚一边嘤嘤叫。”
“便想抱回来给你看看。”
季絮“嗯”了一声。
容十四似乎有些怅然,没说下去。
“然后呢?”一直没等到下文,季絮忍不住催促。
容十四:“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了。”
季絮:……?
容十四沉默片刻。
“它在我怀里应激……自爆了。”
“血溅了我一身。”
季絮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绷不住。
雪兽碎片……怎么不能算雪兽本兽呢?
难怪她总觉得他身上这些伤口看着没什么规律,又有一种莫名的和谐感……
原来因为呈现的是放射状……
将肉眼可见的所有伤口都处理掉之后,季絮揉了揉酸痛的腰,擦掉了额上的汗。
容十四将匕首收了回去。
季絮刚准备在一旁坐下歇一会儿,就被容十四支走:“今日……谢谢了。”
“你先进去休息吧。”
“嗯……”刚坐下的季絮有些莫名,“你不休息吗?”
容十四继续将匕首放在火上烤:“剩下的伤,我自己处理。”
“什么?还有?”季絮立马“噌”得一下站起来,前前后后替他检查起来,“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容十四轻咳了一声。
“我自己可以……”
“不行!”季絮道,“我来动手自然比你自己处理方便,说吧,在哪里?”
容十四被她逼得无奈,顿了半晌,才将腿甲卸下,卷起裤腿,露出小腿上的细长伤口。
季絮将他的腿放在自己双膝上,拿过他手里的匕首,仔细地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