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刀
沈秀想,若是杨氏知道谢扶光在她失忆之?前对她做的那些事?,杨氏可还?会为谢扶光说话?
失忆之?前的她,没对任何人讲过谢扶光对她做的那些可恶的事?。还?说谎让别人以为谢扶光是她的救命恩人。谢扶光说,那时的她之?所以要这样做,是为了避免冲突。
沈秀虽记不起什么了,但?能?理?解她那时的想法。那时的她,深知谢扶光有多强多疯,所以怕了他。为了自己以及身边人的安危,为了避免冲突,为了少?些麻烦事?,她选择委屈自己。
此时此刻,沈秀也没打算让杨氏他们知道谢扶光从前对她的那些恶行。
她现在很累,累到想把整个人掏空,什么也不再去想。她抓紧被子,指甲几乎要刺进被芯里?。
明明什么都不愿去想,却又止不住想起谢扶光。她按住胸口。
理?智告诉她,如今她最应该做的,就是杀了谢扶光。他对她做的那些事?,死不足惜。
然而一想到要杀他,转瞬,她面前就浮现出,他与她在桃花源的那些日子。
绚丽朝霞里?,他们手?牵手?看日出。
灿灿日光里?,他们一同?采摘打猎钓鱼。
熠熠月光里?,他们对酌而饮,微醺而饭。
绵绵阴雨天,他们坐在火炉前,喝热茶,赏花雨。
随之?,沈秀又不禁想起他对她的好。
他在烟火气里?,给她烧饭。他温柔地给她洗脚。她来葵水时,他无微不至照顾她。他在灯盏下?,生疏笨拙,单手?给她缝制月事?带……
越是想,痛苦越加剧。
她应该剥离自己对谢扶光的感情,应该要讨厌他,要恨他。可是要剥离对一个人的感情何其难。
就像她不能?一下?子说喜欢就喜欢上?了一样,也不能?一下?子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纵然他是那样可恶。
身体仿佛要被这矛盾纠结的感情撕裂两半,自我防护般,沈秀蜷缩起身体。
月明星稀,长夜难眠。
破晓时分,杨氏摸摸旁侧的沈秀。指尖触感真实,并非虚无的幻像,杨氏心下?稍安。
“秀秀,醒得这般早?”
“睡好了。”沈秀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其实这一夜,她并未怎么睡着。
稀明晨光里?,杨氏含泪而言:“秀秀,往后莫要再做傻事?,咱以后都好好儿的。”
“好。”
过了会儿,杨氏想起来什么,她迟疑道:“秀秀,娘问你件事?。这两月,你与谢公子可有了肌肤之?亲?”
“有了。”
闻此言,杨氏心里?一咯噔。已与谢扶光已有了肌肤之?亲?
“都有肌肤之?亲了?那你与他如今是个什么状况,你可中意他?以后可要嫁给他?”
“别问了。”
“可是秀秀,你与他有了肌肤之?亲,若不嫁给他,以后可怎么办?”
“我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就不能?嫁别人了?”
“女?子失了贞洁,那如何还?能?嫁给别人?”
“我并不想嫁给别人。”
“那你是想嫁给他?你中意他?”
静默半晌,沈秀道:“不。”
“可你都————”
沈秀抬手?,让她别再说了。
杨氏以手?扶膺坐长叹。
“昨日那绿衣男子是谁?”沈秀倏而问。
杨氏告诉沈秀,那人是魏朝清。得知魏朝清的身份,以及自己与魏朝清的渊源,沈秀讶然。她这平头小?百姓,竟与这样的大人物关系甚好。
不过她并未多关注他,脑子一有空位子,便闪现出谢扶光的身影。一想起他,她的心又闷疼起来。
左右睡不着,天也亮了,不如练功去。沈秀打开门。将将打开门,便见门口坐了几人。这些人是沈有财,魏朝清,还?有一位她不认识的小?少?年。
小?少?年丰神如玉,容颜俊秀,一双眸子犹如熠熠寒星,清正明澈。容貌与魏朝清有几分相似。沈秀猜测,这位小?少?年,大抵便是方才杨氏所说的,魏朝清的小?外甥。
“姐姐!”小?少?年穿越晨雾,向她扑来,一把抱住她。
沈秀:“长生?”
魏长生瞳仁骤亮,“姐姐,你记得我?!”
舅舅说姐姐又失忆了,连舅舅都不记得了,莫非她记得他?别人都记不起来,却记得他?他十分受宠若惊。
“不记得,我猜的,你是长生?”
听她说她并不记得他,他面上?的欢喜敛去了几分,“是的,姐姐,我是长生,你再好好看看我,说不定马上?就记起来了。”
她仔细端详他,摇摇头,“抱歉。”
他倒也没说什么,只哽咽起来,“姐姐,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小?小?少?年郎,哭得像个两三岁的孩童。
沈秀拍拍他肩膀,“别哭了。”
旁侧,魏朝清道:“长生,你已大了,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没分寸。男女?授受不亲,须注意分寸。”
魏长生身体一僵。他松开沈秀。魏朝清含笑道:“秀秀,饿了没?先去吃早饭?”
八珍粥,霉豆腐,鱼笋夹子,羊肉水晶汤包,煎烂拖齑鹅,撺鸡软脱汤,一桌子早食,全?是沈秀早上?爱吃的菜。
这么大一桌菜,全?是魏朝清做的。他是多早就起来烧饭了?沈秀抱拳致谢,“多谢您。”
“莫要这般生疏客气。”魏朝清让她不要对他用敬称,还?似从前那般即可。言罢给她夹了一块鱼笋夹子。
金灿油润的鱼笋夹子,笋汁,鱼肉,与丰润的油脂融合至一处,晃晃悠悠在清薄的面糊皮子里?打转。一口咬下?去,鲜润爆汁,香气瞬间游走五脏六腑。
沈秀怔然。她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美味的鱼笋夹子。鱼笋夹子还?能?炸得这么好吃。
魏朝清的厨艺,要比谢扶光好太?多。谢扶光的厨艺也算好的,但?与魏朝清相比,那就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差距远不能?及。
咀嚼着鱼笋夹子,思及谢扶光,沈秀咀嚼的动作停下?来。她抑制住胸口翻卷的浊浪,专心吃饭。
沈有财把一碗豆花儿推过来,“秀秀,吃豆花儿,你往常早上?就爱吃这个。今儿我特意早起给你打的豆花儿。”
滴了香油的咸豆花儿,蓬松软润,入口即化,云朵也似。
“这豆花真不错。”
“咱家做的豆花儿,只须滴些油,撒些盐便能?香煞人,谁家做的豆花儿都比不上?!”沈有财挺起胸膛,很是自傲。
沈秀并不多言,只埋头苦吃。饭毕,魏朝清端来滋补的茶饮子,让她喝下?。待她喝下?茶饮子,一位白须老翁进了屋,为她诊脉。
这位白须老翁乃是宫里?退下?来的太?医,有神医之?称。乃是魏朝清特地请来为沈秀治失忆症的。
白须老翁诊完脉,捻须不语。他神色凝重,只道她这失忆症恐怕是好不了了。基本上?不可能?会恢复记忆。
杨氏伤心垂泪,“这可怎么好。”
沈秀道:“记不起来也没什么,人还?在不就好了。”
听她这么说,杨氏心宽了些,“只要你人还?好好的便好。”
“是极!只要秀秀人还?好好的,比甚么都重要!”沈有财粗鲁地抹泪。
这时候,小?桃凑到沈秀身侧,“姑娘,主上?……咳,谢公子求见。”
沈秀:“不见,让他离开。”
沈有财哼哼道:“哼!让他滚!”
魏长生沉色,“他这卑鄙小?人,倒真还?好意思来见姐姐你。”
杨氏欲言又止。
不一会儿,小?桃折返,道:“姑娘,谢公子他不走,还?跪下?了,说是要跪到您答应见他为止。”
沈秀蹙眉。
魏朝清出声道:“他这是在使苦肉计。”
“那便让他跪罢。”沈秀吐气。
得知沈秀归来,叶云川,萧扶摇,以及叶应天三人来了沈家。一番叙话自不必提。
午后,沈秀问小?桃,“谢扶光还?在外面跪着?”
“是的,”小?桃不由道,“姑娘,他已经跪了一上?午了,要不,您去见见他?”
“不去。”沈秀转功而去。
练功不多久,细细雨丝从天际飘落而下?。
小?桃:“姑娘,下?雨了。”
“他还?跪着?”
“对。”
沈秀握拳。之?前她出掌打了他,他受了不轻的内伤。身负内伤,跪这么久,还?要淋雨,恐怕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且他之?前还?未病愈,更受不住这样的折腾。
思及此处,沈秀平静无波的脸上?,翻涌着开春未化冻前,冰封河面下?奔流的浪涛。
然而这浪涛,终究还?是被冰封住了。沈秀道:“别管他。”
她抹掉鼻尖的雨丝,进了屋子。进了屋子没多久,她感受到空气里?的凉意。雨落,天冷下?来。
大门前。谢扶光双膝跪地,直直注视大门。他面庞微微红肿,巴掌印还?未全?褪。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滴淌着雨水,长发湿漉漉地垂着,水滴束束下?滑。
雨愈来愈大。颗颗雨珠如石子,砸在谢扶光身上?。他被雨水砸得弯下?腰,一只手?撑在了地面上?。
他喘着气,颊边浮现出病态羸弱的红晕。缓了须臾,他又重新跪直。
守门的护卫站在门檐下?,瞥瞥谢扶光。他心里?重重一嗤,只恨这雨下?得还?不够大,若能?淋死这竖子就再好不过了!
门轻轻一动。谢扶光立刻抬眸。
然门内出现的人,并非他想要见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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