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莓珍珠蛋糕
不知不觉间,场上的灯光出现变化。
另外七人争吵的地方还有光源照耀,而凌穗岁在另一边整理杂物,她所在的地方慢慢暗下去,直到被黑暗吞没。
安娜庆幸自己坐的近,虽然镜头画面拍不到了,但她依稀能看见,即使在没有灯光的地方,凌穗岁依旧在干活。
金花真的是很傻的角色,她勤劳朴实,任劳任怨,只会埋头做事。
——哪怕很多人的视线都早已被分家的吵架吸引,哪怕连观众都可能会忘记,台上还有一位金花在默默付出。
视线追逐着凌穗岁的安娜感觉自己被虐到,她揉揉眼眶,又吸吸鼻子。
安娜突然想到,坏了,金花不会一直没有台词吧?
那肯定不会。虽然金花在家里的存在感很低,但遇到麻烦事时,还是有人能想起她的。
儿子们争执不休,手心手背都是肉的父母实在不愿意做恶人。他们提出,不如也听听你们大姐的意见,问问她的想法?
突然被叫到后,凌穗岁所在的位置亮起灯光。观众清晰地看到了她脸上的惊讶和欣喜。
她将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有些结巴道:“呃,爹、娘,其实我……”
没待她说完,大弟媳已抢先开口:“大姐,长子继承家业天经地义,日后等爹娘走了,还得是我们长房摔盆子。”
二弟不甘示弱:“大姐,你也看到了,大哥他就是个怂货。你要是在婆家受了委屈,还得找我帮你撑腰,不然你还能指望谁呢?”
三弟比他们嘴甜,也会来事。他接过了金花手里的抹布,拉着她回忆往昔,想通过打感情牌的方式换取她的支持。
刚才还无人在意的金花,瞬间成了屋里的香饽饽。而将麻烦甩给她的父母,此刻巴不得当起隐身人。
凌穗岁局促地站在那,被他们反复拉扯推让。她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都被兄弟和媳妇们的争吵堵住话头。
她的头越来越低,小动作也越来越多。安娜看着她的样子,也替她感到紧张害怕。
大弟媳推了她一把:“大姐,你倒是说话啊!你说,是不是该多分点给爱国,他是长子!”
三弟阴阳怪气:“那我们大姐还是长姐呢,她才是爹娘的第一个娃!”
陈越宁是翻着白眼说这话的,谁都能感觉到他话里的嘲讽,偏偏凌穗岁猛地抬起头,仿佛因为这句无心之语,被激发起了莫大的勇气。
她的话都到了嗓子边上,但开口前还是咽了咽,出来的声音也是抖的。
凌穗岁颤颤巍巍地说,她的女儿病了,想找父母借钱买点药,既然正在分家……
她的话还没说完,大弟媳就尖叫起来:“大姐,你都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了,怎么还好意思回来要爹娘的棺材本,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凌穗岁眼眶红了:“弟妹,我……可是,春妮病得很重,我怕她……”
大弟媳不依不饶地叫着:“那她也不是我们家的种,不关我们家的事!”
这话听得实在刺耳,凌穗岁呜咽着问:“爱国,春妮可是你亲外甥女,你就由得你媳妇这么说?”
爱国撇过头去,也就象征性做了个拉扯媳妇的动作。他的手被甩开后,也就没再说什么。
二弟媳含含糊糊地说:“大姐,就算你家娃生病,也该是你婆家出钱……你这不能赖我们身上啊……”
“莫不是……他们嫌弃春妮是个丫头片子,才不肯送去治?”
凌穗岁已经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机械地转动着,看着她的三个弟弟。
刚才拍桌子还很有劲,还说要帮她撑腰的二弟,此时一声不吭。
刚才说他们感情有多好,从小和她最亲的三弟,更是默默往后退了好几步。
在凌穗岁看向他时,他还说:“大姐,你是知道我的,我的工资大半都给了家里,剩下的得用来攒钱娶媳妇。”
“大姐,你是最疼我的,总不能看着我打一辈子光棍吧?”
凌穗岁站在台上,她的周围挤满了人,她却是一座孤立无援的孤岛。
她想说些什么,却连嘴唇都在颤抖。
“你、你们……”
台下的观众们感觉心都被揪起来了,恨不能冲上台替金花给他们两拳。
而之前看过彩排的实验班同学,都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
接下来千万别眨眼,被压迫的金花要黑化反抗了。
第19章
这才是属于演员的魅力
“你们太过分了!还记得我是你们亲姐姐吗!”
随着金花被逼到绝境发出的这一声怒吼,《分家》的桥段进入高潮。台下的观众也被她猛然提高的音量震慑,心脏跟着抖了抖。
凌穗岁先看向大弟。她缓慢地抬起手,指着他的食指都在颤抖。
“爱国,你忘了你娶媳妇的钱是从哪来的吗?就为了攒够你的彩礼,爹娘把我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出嫁时,家里连一点嫁妆都没让我带走……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被婆婆指着鼻子打骂的吗?!”
提到彩礼,爱国脸上浮现出几分愧疚,他讷讷道:“大姐,我……”
他媳妇心虚又暴躁地打断他:“我的彩礼怎么了,我可是给你们家生了两个儿子!你要是觉得彩礼不该给,我今天就带着儿子回娘家,这日子咱别过了!”
“有本事你就回给我看啊!”
凌穗岁吼了回去:“有本事你就回,看你娘家有没有房间给你住,你的几个兄弟愿不愿意养外甥!他们只会像你对我一样,说你生的孩子是外人,没有赖在家里的道理!”
金花凄凉地笑了起来,笑中带泪的表情很是诡异。随着凌穗岁步步靠近,扮演大弟媳妇的组员紧张地往后退。
这回,轮到她说话结巴了。她强自镇定道:“我和你不一样,我生的是儿子,是儿子!”
“儿子又怎样?”凌穗岁笑了几声,讽刺道,“你一年到头,总要闹几次离婚,你哪次当真了?”
她指着舞台的另一边吼道:“去,去房间收拾行李,现在就带着你的宝贝儿子走。你要是能在娘家住满一个月,我把头拧下来给你儿子当球踢!你敢走吗!”
爱国媳妇双眼瞪大,她虚张声势说自己真的要走,脚步却不曾挪动半分,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最后,她都不敢抬头和金花对视——即使两人侧身对着舞台,观众依然能感受到凌穗岁的强势压迫感。
爱国讷讷道:“大姐,你别生气,都是我没本事,管不住媳妇……”
“闭嘴!你个大老爷们装什么傻!”
凌穗岁狠狠推了他一把。两人在推搡中调整站位,顺便转移观众的视觉重心。
“你媳妇闹离婚,每次都得要钱要票,要到了好处才肯罢休。你们夫妻这些年从爹娘手中抠了多少养老钱?你敢说自己一分都没花吗?你两个儿子没花吗?”
“我找爹娘借钱给春妮看病,就是惦记他们的棺材本,那你们呢!你们呢!你遇到事只会躲在媳妇后面,吃香喝辣的时候倒是一样没落下!”
“要好处时说自己是长子,打小算盘时,你就成了管不住媳妇的窝囊废,全天下最没种的男人就是你!”
骂完大弟,暴怒情绪上头的金花又看向二弟。
她同样是破口大骂:“还有你,说什么力气大干活最多,你一天到晚只会在外面惹是生非,捅出的破篓子自己不管,让爹娘和我给你擦屁股!”
“你厉害,你逞什么兄弟义气,带着家伙帮别人打架,直接将隔壁村的张铁柱打进医院!好嘛,兄弟的仇是报了,人家清清白白什么事也没有,就你差点被抓去蹲局子。你这头蠢驴,以为是谁帮你求的情?”
“我去求张家人,你猜怎么着?哈哈,人家门都不开,寒冬腊月把我关在门外。我在他们屋子外头跪着,跪到差点晕过去,人家怕我死在他家门口,嫌大过年的晦气,才答应不去报警抓你!”
她的泪水流下来,边哭边说:“你不用坐牢,赔偿金却是免不了。爹娘没钱了,又是我厚着脸皮,挨家挨户找亲戚去借……我家那口子嫌我丢了他的脸,对我又打又骂……说什么你会给我撑腰,那时你在哪里?”
“哦,你怕张家人找你报仇,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藏着呢!这时候你怎么不逞威风了?”
“你平时说话不是很大声吗,不是很会拍桌子吗?这时候怎么不说了?啊?有本事你说话啊!你就是个脑袋被门夹过,天生就爱犯贱的垃圾!”
二弟被她骂得抬不起头,二弟媳则是哭哭啼啼,抱怨自己命苦,而旁边陈越宁扮演的三弟,见势不好就想悄悄溜走。
对这个她亲自带大的弟弟,金花更是满肚子怨气。对其他人还只是骂,对三弟爱民,她直接用上了揍的。
凌穗岁揪住他的衣领,表情狰狞道:“你要往哪走?这种时候你跑得最快!你怕了,你心虚了?你对得起我吗!”
她现在的情绪爆发比彩排时强太多了,陈越宁的身体颤抖有一半是演的,有一半是被她吓到的。
他紧张地咽了咽:“大姐,你先松开我……我保证,等我赚大钱之后肯定对你好,我将来一定会报答你的!”
“你就会放屁!”凌穗岁吼出了极限音量,“你看看你自己,皮肤比别人白,长得比别人高,书念得比别人多,你以为是谁供的?谁给你买的奶粉和营养品?!”
“这么多年,我一分钱都没攒下,全花在你身上,被你说好听话哄走了……现在春妮生病了,你竟然说自己没钱,你还算是个人吗!”
金花的骂声响彻整个千人剧场,她的骂声中气十足,即使带着哭腔照样吐字清晰。连坐在最后一排的观众,都能听清她在说什么,能感受到在她突然发疯的表象之下,是怎样绝望崩溃的底色。
评委老师们流露出欣赏的目光,他们都记得这个叫凌穗岁的学生。在这届表演系里,最优秀的就是她。
这么长的一大段台词,她都能流畅自然、情绪饱满地说出来,已经非常厉害了。但凡她中途有一点没接上,大段式的独白就很容易显得尴尬,分分钟让观众出戏。
但她做到了,还做得很出色。有很多观众眼眶泛红,他们真情实感的情绪投入,就是对演员表现的最高级别肯定。
被戳穿吸血真面目的三弟,算是再也装不下去了。
饶是如此,陈越宁依然梗着脖子道:“那是因为春妮是女娃!一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有必要花钱看病么?你但凡生的是个儿子,也不至于跑回来找我要钱。说来说去,还是你自己肚子不争气,怪不得旁人。”
这话彻底击溃了金花的心理防线,她哭着喊:“我也是个丫头片子!你瞧不起女娃,但你就是吸女娃的血长大的!”
“你要是个有种的爷们,就把这些年吃我的,喝我的,全都吐出来!”
凌穗岁的眼睛已经哭肿了,整个人看上去也快疯了。她紧紧掐住陈越宁的脖子,动作看起来非常凶狠,但没用力到实处,只是卡着站位的舞台视觉差在抓空气。
陈越宁大口喘着气,整张脸涨得通红。见此情形,旁边几人赶紧过来分开他们。
先前不愿分家,转移矛盾后将存在感降到最低的父母,这时冲得一个比一个快。
父亲拄着拐杖都要打金花,母亲更是借位打了她一巴掌。
“那是你亲弟弟,你也下得了手!没见过你这么坏心肠的人,好狠毒的心啊!”
凌穗岁捂着脸,先是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母亲,随后忍不住放声痛哭。
她不管不顾地冲向陈越宁,嘴里喊着让他还钱,让他将这些年她给他的都还回来。
“我给过你那么多……爱民,算我求你……春妮真的需要看病,她不能再耽误了……”
凌穗岁边哭边喊,同时还要在四个人围着拉扯她的情况下往前冲。她的哭吼声歇斯底里,突破重围的动作并不优雅,甚至非常粗鲁。
她用牙咬,用脚踹,用手抓紧别人的头发,她在舞台上洋相进出,完全抛弃了往日温柔可亲的形象,成为了撒泼打滚的“泼妇”金花。
台下的观众深深共情,甚至有人忍不住握紧双拳,站了起来。
凌穗岁最终还是冲了出来,她抓着陈越宁的肩膀反复摇晃,泪水如同决堤般倾盆而下。
“我只需要给她治病的钱……我要带春妮去看病……你为什么不肯给我!”
陈越宁又惊又俱,他连忙应道:“我给,我给!大姐,你先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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