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胡芦
他没想到苏麦麦还有更多他未知的一面,高中毕业的她,不仅自学了英语,还自学了摄像技术,甚至原还打算去南方沿海发展。
贺衍青春少年时也衷情于照相,总拿着相机去照军区的训练场景,喜欢在战士们飞跃障碍的瞬间按下快门,记录空旷的戈壁上橙红的落日,或者拍街景和厂房。
老爷子常皱着眉头怒斥他不务正业,军人之家拿的是枪杆,不是轻飘飘的相机。
他长相英俊清朗,在总军区大院里多少姑娘放学后相随,老爷子因此根深蒂固的认为,倘不约束严苛,他怕是变成那旧时代的公子哥。
这一点上彭老师通常无语反驳,为着自己的出身,还有角落里那台蒙灰的钢琴。贺衍能说什么呢?
有一次贺衍从学校放学回来,刚走进自家院子,就看到垃圾桶里一堆被撕碎的相纸,零碎中看到自己拍摄和冲洗过的画面。
那一瞬间,好似少年身上的洁白衬衣都被破散开的显影液染成了深棕色。而后贺衍就没再碰过相机了。
虽然过去了至少十年,现在想来已觉得没有必要。自己喜欢的东西,若认为值得便坚持追寻下去,但部队平时工作忙,他也不惦记了。
既是苏麦麦喜欢,之后他就把自己珍藏的那几台相机都送给她,有的还是德国和苏联产的。
男人一向冷寂无波的心弦,被苏麦麦那边的柔声细语牵扯着。笔展的军装衬托着修挺身躯,外人看了却是隽贵与冷毅。
好在苏麦麦很快就说完了。
正在吃饼干的贺昀连忙抬头,跑过去拉住她说:“小麦妈妈过来,坐在爸爸身边。”
小家伙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苏麦麦,可他先前坐在沙发角落,苏麦麦一屁股坐下去就略显拥
挤了。
那娇弹的触感让人想起昨夜亲密无间的拥眠,他从未设想过她有多么的软和,但实际告诉他如此。贺衍匀一匀空间,给她沏了杯茶水:“说多了,润润嗓子吧。”
大佬真是体贴入微啊。
“好。谢谢。”苏麦麦接住杯子,没注意男人冷俊的神情。
陆韬看着面前的副团职军官,还有茶几上的结婚喜糖,不免好奇道:“你们是才结婚?那这孩子……”
年轻记者说话直,陶向红听得着急。说来也是不懂什么情况,这小贺吧,自己才二十七岁,儿子已经快五岁了,也没听说他之前有过婚史之类的,他并未解释过。也有人说是他收养的战友的,但这怎么好解释,不管是不是亲生,当着小孩面都不能议论。
再则新婚燕尔的,别叫新娘子听着别扭了。
陶向红连忙帮着解释道:“可不是,小两口昨天才刚结婚,今天过来送喜糖。小苏和我们贺副团长在书信中确立了爱情,从湖北千里迢迢到北疆随军,真是个好姑娘呀。对吧,小贺同志?你说说你是怎么求婚来的?”
贺衍的确是求婚过,在东方珊瑚宾馆的二楼房间外,他向苏麦麦郑重地行了军礼。
这可以直说。
他就应道:“小麦温柔大方,品格优秀,还有一颗丰富的灵魂,这些都令我欣赏。通过信,见过两面,我就确定了要结婚的想法,生怕把她错过了。并以作为军人的承诺,愿对她尽自己身为丈夫的职责与守护!”
哎哟,瞧瞧这话说的。老秦那榆木疙瘩真应该在现场听听。
在不知道贺衍是老政委第四儿子之前,秦旅长和陶向红也给贺衍介绍过。可人家姑娘见了他便冷场,都说他太严肃了,不敢接触。这叫哪门子冷和严肃,多真诚啊。
陶向红满意地转向苏麦麦,又问:“那小苏呢,你是怎么看上我们小贺的?”
苏麦麦是个强烈的大俗人,当然是看上他英俊,人好看,身材健挺,还是那离婚后会给打钱的大佬……
她默默腹诽,嘴上却不敢这么说。
既然贺衍如此夸奖她,她就有来有往吧。
她便作温柔模样,一本正经描述:“贺衍同志保家卫国,仗义行侠,讲分寸,负责任,我信任他能给我带来幸福的婚姻。”
身旁的男人眼尾微动,意味深长地哂了哂唇……讲分寸。
贺昀也赶紧害羞地说道:“我可太希望小麦妈妈和爸爸在一起了!”
一个和睦的三口之家,听得陆韬好不激动。
眼下部队战士们的婚姻问题是个难题,尤其是驻疆部队,有些驻地还与地方单位进行联谊,比如集体相亲什么的。军区生活画报也要抽一期主题进行相关宣传,这就是一个绝佳的例子啊,不仅结婚,还和孩子相处得这么融洽。
陆韬说道:“那太好了,我们之后有一刊主题就是关注部队的婚姻问题,鼓励地方上的姑娘军婚随军,到时找你做一期采访?”
苏麦麦心想,这不太好吧,等两年后她与贺衍离婚,到时宣传的内容不就成了自打脸。
她便开口推拒:“我们才刚结婚还没多久,要找应该找那些已经结婚好几年的嫂子才合适。”
但身边贺衍则说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最近要准备演练,恐怕没空。”
话说着,长臂伸出,在陆韬面前温柔地揽了苏麦麦的肩侧。结了婚他就没打算过离婚,虽然苏麦麦现在还对自己考核,但他会尽努力打动她。
陶向红一拍手掌:“瞧瞧,人家小贺同志都答应了,小苏别不好意思。这事儿简单,陆记者要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带你过去找她就是。”
相机既然修理好,他们就要继续开始采访,苏麦麦和贺衍告辞了出来。
陶向红回送了一网兜的陕西猕猴桃,挂在了自行车后座上。
是那种小个头的猕猴桃,一颗颗和核桃差不多大小,苏麦麦吃过这种。以前同寝室的室友放假带回来一小袋,味道酸酸甜甜,可口多汁,算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猕猴桃了,超市里根本买不到。
生活在这个纯天然无公害的时代,还是有福利的啊。
接下来就往对面的庄政委家走去。
两旁白杨树哗啦啦的响,映照下影影绰绰的阳光。
苏麦麦忽然后知后觉地问:“你没不高兴吧?刚才看你好像挺沉默。”
她竟然边说话还边关注自己?
贺衍纠结的某处心窝立时舒坦:“没有,怎么会,我是在听你说话。”
贺昀举手回答:“我作证,爸爸柜子里锁着相机,他也想学习。”
哦,原来如此。就想怎么莫名觉察到了传说中那个又冷又凶的气场。
苏麦麦鼓了鼓脸蛋:“原来贺衍同志也会照相,那我刚才算是班门弄斧了?”
贺衍非被她追根问底,干脆伸出手攥住她小手道:“没听清,要不休假去了我家你给我再讲一遍。”
“以后喊我名字,都结婚了。”
“好的,贺衍。”苏麦麦耳际微微烫,爽快地说。
其实庄政委的爱人吕娟刚才就已经趴在窗眼里打量这边了,老远瞅见贺副团两口子进了秦旅长的家,吕娟就赶忙在自己家收拾了起来。
先换上体面的薄线衫和直线的西装裤,梳了头发,往两鬓别上发卡子,然后又拿一卷羊毛团坐在沙发上先打了一排起针。
那天秦旅长亲自带贺衍去找结婚住的院子,庄政委回来也说了这事,说总算解决了一个精锐干部的婚姻问题。
吕娟联想到最近私下里有传说,炮兵营那边的贺连长管贺衍叫四叔,那么贺衍必然就是……是老政委的小儿子了!
乖乖,吕娟忍不住吐槽秦旅长城府深,多少年的老搭档了有这种大事还瞒着自己老庄。
吕娟赶紧把这事儿告诉庄政委,让多笼络笼络。庄政委却训斥她思想退步,那没证据的谣言能信?都是姓个贺而已,姓贺的人部队里还有很多。就算真的是,老政委都对此只字不提,你在琢磨个啥劲,工作该怎么干还怎么干。
吕娟可不这么想,自家老庄真是闷头干事的驴,可她一直希望丈夫能再往总军区升调,总在伊坤到底是分区啊,不那么耀眼。
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吕娟连忙起身迎了出去,蹲下去一把搂过小贺昀说道:“哎哟,小家伙真是越长越伶俐了,上次来还小着咧。可把小贺小苏你们盼来了,快进屋坐。”
沙发上铺着崭新的布罩,等苏麦麦他们坐下来,吕娟也照例过问了婚礼仪式和生活上有什么需要。
都是些客套上的对话,闲聊中吕娟不时织几下针线,动作还挺显眼的。
苏麦麦见状就找话题道:“吕嫂子您这是打算织毛衣?”
吕娟正中下怀,忙接着话就说:“可不正打算嘛,我闺女去当兵了,她爹也是心狠,把一个姑娘弄去吉省那么远。我想给她织两件毛衣,往年都是她姥姥给她织的,我这一时也把不准她的尺码。哦,对了,我看你们个子差不多,你能起来让我量量吗,我好做个参考。”
简单的事儿,苏麦麦这就站起身来。
吕娟过来,先用手掌攮了下她的肩和手臂,又量了下她的上身,还用笔在纸上把长度都记下来了。
问苏麦麦会不会织毛衣,大院里的军嫂们平时闲着无事都爱织几下。要是会织啊,也给小贺改天织一件。要是不会织,今后可以来她家,她教她学。
第17章 行动比嘴巴诚实。
四周空气似乎安静下来,贺衍眼眸漆黑,神情从容,像在听回复。
苏麦麦不会织毛衣。
她唯一织过的仅是一条小围巾。高中时笨手笨脚地织完,倾注虔诚与热情地送给年段的校草,校草惊诧地收下了,转角一个拐弯就丢进了垃圾桶里。
隔几天苏麦麦偶然看见学校小卖铺喂养的几只猫,在撕扯一条有点眼熟的东西,她走上前才发现竟然是自己那条千辛万苦熬夜织完的围巾。
再然后就听隔壁桌告诉自己,校草和三班的班花在一块了,还说他们似乎是青梅竹马互生
情愫而告白。
苏麦麦糗得啊,简直当场都要抠出个三室一厅,暗恋破碎,之后老远看见校草和班花并排经过,她就迅速地绕道走了。
像个小丑一样。
不,像小丑的才是校草。明明有喜欢的人就果断拒绝收围巾好了,凭什么收下又扔,浪费别人劳动果实!
苏麦麦主打一个不内耗,之后她再不干这种蠢事儿,省下宝贵的时间搜寻美食、睡觉玩游戏不好么?!
听见吕娟问起来,苏麦麦瞥了眼贺衍,咧着嘴角惭愧道:“我对织毛衣不太感冒,实在要说的话,也就能勉勉强强织条围巾了。还是吕嫂子您厉害。”
她这话说得圆润,夸赞的话说了,但没说想问人家学。
吕娟本来是想趁机和老政委的疑似小儿媳拉拢关系的,不由露出微微失望。
按理说是不应该的,小苏一个农村来的姑娘,虽说漂亮是漂亮过头了些,但能嫁给首长儿子,那就是身份层次的飞跃,怎能不寻着法儿的讨好一下丈夫呢?
可瞧瞧苏麦麦竟然一点儿也没讨好或诚惶诚恐之意,倒真是叫人意外了。
贺衍稍默,在旁适时启口道:“我就不用织了,部队发的够多,保暖又耐穿。国家提倡勤俭节约,军人以身作则,织了也未必穿得上。”
好嘛,一句话把苏麦麦的尴尬都化解开来。
苏麦麦暗自欣慰感激,虽然一开始就说好的是假结婚,但大佬真是个体贴人的好老公啊。
贺衍轻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其实吕娟自己也这样想的,所以她都不给庄政委织。大院里的家属们一般要织也是给自个或孩子,男人们糙兵莽将的凑合凑合就过去。
贺副团爱护包容媳妇儿,吕娟过来人看得清楚。心叹有些人就是好命啊,晚生几年,轻轻松松就攀上了高枝。
吕娟遂便呵呵笑道:“说得也是,当做兴趣打发时间还行,特地织一件没那必要。部队发的确实是好,那毛巾啊、围巾、袜子呀,织的棉又舒服又耐用,一条能用好久呢!”
“吕嫂子说得太对了。”苏麦麦弯起眉眼笑着附和。
眼看聊的时间差不多,便起身告辞。
从庄政委家出来,自行车后座上又多了四瓶黄桃罐头。
正好到午饭的时间,苏麦麦经过院门口便叫上了二姐贺涵,一起去食堂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