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花白茶
加上李师爷一家三口,除去备考的李纹之外,所有人都在誊抄《棉花要术》。
陶乐薇现在的字也不错了,抄写书籍也没问题。
现在大家抄录的版本,是经过纪楚整理过的。
目录,简介,大标题小标题应有尽有。
一看就是本合格的专业技术类书籍。
页面上的目录写着,白花妹,正是白婆婆的名字。
李纹闲的时候还插了句嘴,这书整理起来也不容易,您怎么不把自己的名字写上。
纪楚肯定不会这么做。
倘若他名字写上,跟窃取别人劳动成果有什么区别。
不仅不加自己名字,经过白婆婆同意后,还把她生辰年份都写在上面,简单写了她的生平。
想来等这些书传到曲夏州,甚至平临国各地,无数人都会知道,在沾桥县有这样一位厉害的白婆婆。
但到底还在年关,大家张弛有度,慢慢抄写即可,也算过年消寒。
大冬天的没地方去,一边抄书一边闲聊,也是乐趣。
李师爷写着写着,叹口气道:“爹娘在家中,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句话一说,众人难免想起老家的亲人。
陶乐薇也道:“我娘每年冬天手都冻裂,今年给她带了些这里的伤药,不知道能不能好。”
他们家乡远离安丘县几千里,算起来也两三年没回了。
纪楚没见过纪家人,不过从时时来的信件里,大概知道家里人的情况。
纪楚爹娘身体都好,大哥加上振儿一共五口人。
二哥家也是五口,三姐三姐夫一家四口同在一个村子。
十几口人,基本都在种地,三姐夫农闲的时候,会在附近几个村子里做货郎。
乐薇家里人口原本也不少,五个女儿一个弟弟。
女儿们都出嫁,弟弟前几年娶了媳妇,听说也有俩孩子了。
陶家里,乐薇最在意的就是她娘亲。
纪楚道:“曲夏州这边冻伤严重,用这边的药膏,肯定会好起来的。”
陶乐薇点头,又听相公道:“等明年棉花收获,提前送几套棉衣过去,做好保暖,冻疮就会好些。”
众人闲聊着,其间还有大户差役们过来拜年。
大家知道纪大人不讲那些虚礼,过来带的礼物也不会格外贵重,多是说几句家常。
一年到头,过年是最放松的。
火盆里还烤了黄豆,炒得很脆,放松的时候吃几粒,还有周大人送来的好茶叶,纪楚也拿出来分吃了。
想到周大人,纪楚又看看手里的棉花要术。
好像有点对不起他怎么办。
之前觉得棉花产量太低,不想让有钱人抢了去,所以直接把棉花以尊卑分。
现在棉花产量估计能上来,过几年就不用严格限制了。
所以不用那样苛刻。
怎么办,这茶叶吃得突然有点心虚。
周大人还不知道纪楚这边有好消息,依旧在说棉花不好看,棉衣丑陋。
以至于不少好友都觉得他那眼光是不是有点差?
洁白如雪的东西,怎么会差啊。
州城如何,纪楚大概能猜到。
只能说苦了他,回头一定跟周大人赔不是。
心里有歉意,笔下绝不能停。
今年的安丘县县城,刚过初八,街上店铺便陆陆续续开门了,也有些闲不住的人出来买东西。
特别是卖文房四宝的货商,早早把好笔好纸上架,明显专供安丘县的考生。
经过这几年的发展。
安丘县读书的孩子越来越多了,还不分男女,到了年纪就去读,能不能读下去,就看天分了。
不过学个几年,能读会算就成。
即便如此,能坚持下来的书生也不少。
其中八岁到十二岁的蒙童,约有一千多人。
十二到十六,刚刚入门的,差不多六百多人。
到了十六到二十五,正经能科考的学生,也有三百多。
其实看比例来说,三百多人参加县试,争取十个名额,竞争依旧激烈。
但总比五个名额要好得多。
怪不得大家都爱升中县,乃至上县。
提到这个,纪楚专门又看了看本地现在的人口。
如今是安建三十三年,户数增长到六千三百户,人口三万一千多,实际田地三十二万。
这么看的话,距离上县还有一段距离。
目光再放回到今年的考试上,参加考试的三百七十九名学生早早准备,特别听说县学开了集训课之后,更是用功。
毕竟人家都那样努力,他们要是再不拼一下,真的没机会了。
但学生们没想到,比他们更努力地人,竟然在正月十六便到了安丘县。
那就是阳顺县的孔师爷。
这位孔师爷,就是年前来学习的五县之一。
自从年前知道,棉花有轮耕的方法,便左等右等,一直到终于过完年了,就跟县令请示,过来取《棉花要术》。
纪楚看到他时也有些诧异。
各地衙门还有好几日才开印,怎么现在就来了。
本来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对方真如实回答。
“年前回去之后,我们县令听了您说的路不行不到,事不为不成,很是激动。”孔师爷说起来,还心有余悸。
这一激动,就对县里大户下手了。
借着冬日扶济,狠狠让各家出不少血。
头一回给百姓们发放救济。
不去各村也就罢了。
他们县令还学着纪县令去村里看看。
出身良好的刘县令当时沉默,他只在夏收秋收的时候下来看过,却不知道冬日里,百姓们家中是这个样子。
毕竟冬日过不成日子,实在超出他的认知范围。
刘县令年纪也不大,今年三十出头,考了很多年才考上举人。
同样运气好来当县官。
可同样的道路,却是不同的情况。
感慨完百姓日子难过,回县城的路上就遇到问题。
被他们逼着捐钱的大户挡了回去的必经之路,前面回不去,后面走不成。
在大雪天里,明显让他们挨冻。
刘县令带的人不多,对方的家丁人数却不少,明显有备而来。
眼看天气越来越冷,刘县令气得浑身发抖。
当官的被冻在路上,不管里子面子,都丢干净了。
就在他们为难的时候,后面救济的那个村子,有人走了出来,帮着县令说话。
那村民冻得瑟瑟发抖,身上衣衫单薄,说话却铿锵有力:“你们这些乡绅,为何要为难县令大人,路上这样冷,要是把人冻坏了怎么办。”
接着又有村民出来,同样大喝:“快让开!不许拦县令的路!”
“没错,快点让开。”
不知道是谁开头,捡起瓷实的雪块往对方脑袋上砸。
团瓷实的雪,不亚于石头跟冰块。
而这些干惯农活的村民,有的是力气。
刘县令跟孔师爷,原本以少敌多,等村民们出来之后,瞬间有底气了。
现在是他们的人多!
就连被挡着的道路,也是村民们冒雪帮忙推开的。
他们穿着可怜的纸衣,还有乱麻制成的冬衣,就在雪地里站着,冻疮发作也习以为常。
刘县令就是在那一刻确定,他要种棉花,要把整个县都种棉花。
绝对不会让维护他的村民们再挨冻。
明明他只做了迟到的冬日扶济,却能被这样维护。
明明大家穿了单薄的衣衫,却肯为他开路。
圣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可他在这一刻,才意识到,真的有人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