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蛋糕会有的
即使星星已经失去了异能，却好似总能精准辨别一个生物体的语言陷阱。
但他没有像球球那样拆穿，只是点点头，伸手轻轻摸摸机械幼崽身上破烂的还在闪着火花的元件，软声道：“那我们签订契约吧，我会努力帮你完成心愿，替你陪伴在他身边，保护他好好活下去的。”
“……谢谢。”极星不自在地低头看了眼星星触摸自己“内脏”的小手，同样放低了声音，轻声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幼崽，对不起，我的身体太糟糕了，它会成为你的拖累。”
“你也是一颗很亮的星星，我很喜欢你。”星星望着极星漂亮剔透的湛蓝双眸，独属于他自己的银白眼瞳轻轻弯了起来，两双完全不属于人类的眼瞳，在对视间，默契地接收到了彼此想要传递的信息。
我很喜欢你，所以成为你，不需要谢谢和对不起。
我也很喜欢你，所以对你成为我这件事，感到抱歉以及安心。
在身体缓缓消散的时候，极星同样抬手，用冰冷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星星稚嫩柔软的脸颊，低声对他说：“在我死亡的那一刻，我就带走了所有本该承载的责任和控制数据链，你是自由的，是独立的，你不用是我，你可以完全是你自己。”
星星安静注视着极星的消散。
梦境破碎塌陷，星星却没有从新的身体里感知到任何可能存在的束缚和桎梏。
如极星所说，从这一刻开始，它是自由的，是独立的，是完全属于自己的星星。
它甚至没有关于过往的一切记忆。
只有当下感知中一双粗糙的不停在它身上敲敲打打的手。
当所有元件和能量源彻底链接到一起的那一瞬间，星星终于从长久的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一双银白的眼瞳。
“嗯？为什么眼瞳颜色会发生转变？难道是机体内部数据经过受创后的自行纠正调整？”一道粗哑疑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星星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极星口中的维修员。
一个胡子拉碴的，浑身有百分之四十都已经被机械化的……老年人类男性。
“怎么不动了？”人类开口，手里还举着星星不认识的器械，皱着眉嘟囔：“难道不只是眼部数据出了问题，肢体部位的各项数据也有毛病？”
眼看着他抬手靠近就要把自己重新拆了再敲敲打打地修一遍，星星眨了眨眼，起身，后退一小步。
老人的动作微顿，推了推鼻梁上破破烂烂的眼镜，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原来没坏啊，小机器人，你是极星第一代产物，身上的编号是极星-019，我把你修好了，作为报答，你以后就要在这颗垃圾星上和我作伴了，知道吗？”
他似乎好久没有过正常的沟通，声音沙哑粗粝，一颗银色的机械眼球在深陷的眼眶里缓慢转动着，另一只眼眶里却只剩愈合的血肉，早已失去了原本的眼球。
“他像人类童话故事里的反派怪物。”球球中肯评价。
“他是极星牵挂的天才维修员。”星星认真纠正。
“人类你好，我叫星星。”星星否认了他说出的产品编号，用稚嫩的系统音礼貌询问：“请问你叫什么？”
老人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他眼眶里那颗银色的机械眼球疯狂转动起来，粗粝的手掌也伸出来试图抓住星星，只是被星星轻松后退躲过。
老人摔倒在了地上。
是的，他坐着轮椅，智能机械轮椅，不过他有行走的能力，只是他把腿上的神经接驳器给卸掉拆开，用融掉和二次利用的材料来修补眼前这只特殊的小机器人了。
他并不后悔。
他摔倒在地上，眼球却违反人类身体极限地凸出紧盯着眼前这个矮矮小小的机械造物。
“我叫齐南。”
他用最狼狈的模样回答破旧小机器人的询问。
第132章
已经是小机器人的星星记下齐南的名字，然后弯腰，用小小的手捡拾起和齐南一起摔倒在地上的眼镜。
镜片有了更多的裂纹，已经不能佩戴了。
星星踮起脚将眼镜放到一旁堆积着乱七八糟废弃零件材料的桌面上，然后看向倒在地上却仍旧努力扭着头死死盯住自己的齐南。
一老一小的目光在半空相撞，齐南哑声开口：“小机器人，你能扶我起来吗？谢谢。”
球球在一旁偷偷嘟囔：“这人类还怪有礼貌的～”
星星同样很有礼貌，类人的机械小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一开口依旧是毫无感情的幼嫩系统音：“齐南你好，我叫星星。”
我不叫“小机器人”。
齐南微愣，可他银色的眼球并不能表达出任何的情绪，只是疯狂转动着，好像要脱眶而出。
星星站在他面前。
在他一伸手能够触碰到，却又不可能立马抓住的位置。
星星就这样低着头，安静地和他对视。
两双一模一样毫无感情的眼眸在对视，谁也读不出对方的情绪。
“星星，你能扶我起来吗？”齐南率先在沉默中开口，改了称呼后重复之前的话，“谢谢。”
“好的。”星星动了动脚尖。
齐南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抓即将靠近的机械小腿。
又被迅速避开了。
“齐南。”
避开他抓握的星星又一次喊了他的名字，而后低头对上他的机械眼瞳，平静道：“你想要研究我。”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齐南盯着星星毫无感情的眼眸，片刻后，又看向自己伸出去抓了个空的枯瘦右手，然后古怪喑哑地笑出了声。
“当然。”
他直截了当地承认，“你很特殊，作为极星型号的一代机器人，哪怕装载了当年最高级的智能芯片，也不应该智能到真正类人的程度，除非你的数据产生了异变，我想没有任何一个机械制造者数据研究专家会无视你的这份特殊。”
球球在一旁沉默下来。
因为它知道齐南说得全对。
而这一点，或许会成为星星在这个星际时代将要面临的最大的危机。
它其实从刚才起就在沉默了。
因为它看完了这个世界的“原剧情”。
现在又听到齐南这番话，出众的情感系统和逆天的数据分析推导计算能力，让它一瞬间意识到这个世界和之前那些世界之间巨大的差异以及危机。
但星星不知道。
只剩下末世记忆的星星，安静站立在齐南身前，看着他艰难仰着头的狼狈模样，轻轻地歪了歪头。
它抬手，摸了摸自己用来存放能源的胸腔。
那里和曾经身为丧尸的自己一样，没有心脏跳动的动静。
它看了看面前的人类，又偏头看了看一旁的球球，最后低头，当着一个人类和一个光球的面，慢慢拆开了自己的胸腔。
“……崽，你在干什么？！”球球声音颤抖。
“你要干什么？”齐南的机械眼球疯狂转动。
“我想看看。”星星很有礼貌地回答他们。
星星其实已经好奇很久了。
从意识到自己和人类不一样，却又和人类很相似的时候，星星就对一件事产生了好奇。
为什么会不一样呢？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同样的身体，同样能思考能沟通，同样是生命体，为什么唯独人类最特殊？
曾经它有仔细观察过死去人类的模样和人类异化成丧尸的过程，但它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它也想过把人类和丧尸完整剖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不同，但它一直没有那样做，因为它和好多颗星星，曾经都被人类捆绑在冰冷的高台上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
星星讨厌那样的人类，也不想变成讨厌的自己。
它有点害怕自己会变得和那些人类相似，然后……被高高悬挂在天空上的星星们看到。
星星们也会难过和害怕的。
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这是完全属于自己的身体，是和自己一样又不一样的非人类生命体。
最重要的是，面前的人类想要研究自己，就像曾经实验室里的那些研究员一样，他们都不会轻易让自己死去。
在研究员眼里，唯一特殊的实验品永远不会成为耗材，甚至会比他们的命还珍贵。
所以……
星星伸手打开了自己的胸腔，仔细观察着其中密集的元件和各种材料链接，最后……它在两道慌乱制止的声音中，毫不犹豫地用手切断了自己胸腔中所有和能源块相接的链接线。
差点冲进星星胸腔里的球球：“……”
愣是用手肘支撑着自己从地上坐起来的齐南：“……”
这小机器……不对，这星星，难道不是产生了生命智慧，而是数据库紊乱导致的神经紊乱？？
他愣了有好一会儿，最后看着安安静静站立在原地，之前还自称星星，现在却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小机器人，良久，无奈地叹了口气。
“被放逐太久，都忘记小孩最喜欢听好话被哄着了。”
他摇摇头，手腕微动，下一秒，原本还属于人类皮肤的手臂瞬间裂变出老旧的机械体，拉过轮椅又攀着桌面轻松支撑自己起身坐了上去。
在他看不见的空气里，一个圆溜溜的光球见到这一幕，惊骇地瞪圆了不存在的眼睛。
“难怪星星刚才没扶你，你竟然对它示弱撒谎！！！”
要知道，就连机器人极星在星星面前都不可能撒谎成功的！难怪刚才星星宁愿研究自己的身体都不愿意伸手去扶这个看起来格外脆弱的人类老者。
齐南根本一点都不值得同情！他也压根不是什么老弱病残！！
就这这双伪装成正常人类的机械臂，别人猝不及防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他能凭借机械的力量瞬间扭断好几个脖子！！！
所以刚才伸手去抓星星……也是故意的！他就是在逗小孩！说得话都是半真半假，偏偏被星星辨认出了谎言，所以才会做出远超齐南意料的“自残”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