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蛋糕会有的
爸爸好像一株阴雨天的向日葵，攒着好多的泪珠，就算天晴了也会偷偷掉出来很多。
周向阳胡乱擦掉眼泪，他以前绝不是这么爱哭的人，毕竟男儿有泪不轻弹。
顶多顶多也只是在养星星的过程中偶尔才哭一次，比如买不起奶粉怕星星饿肚子的时候哭，一只手换不好星星的尿布哭，星星半夜生病发烧的时候哭……
“星星，爸爸说话，你不许打岔！”丢脸的爸爸挂着眼泪板着脸凶眼前这个总能说各种好听话的崽。
星星：“……”
叹气，抬手，捂嘴。
周向阳深吸了一口，努力在儿子清澈干净的眼睛里保住自己最后一丝体面：“……你还小，但爸爸不能自私地留住你，让你跟着我一直吃苦。”
星星高悬天际，生来就该亮晶晶。
第21章
警局。
从保姆承认一切后，整个程家就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警方来了又走，程玉陵跟着去了警局，陈桂霞一家一个都没能逃过。
听着陈桂霞大喊他骗人的时候，这个在母亲和妻子面前一向性格温和的男人，第一次冷下脸来，眸光沉沉地盯着这家人。
他什么都不必说，陈桂霞已经崩溃怯弱地闭嘴，只瘫坐在那里绝望地流泪。
“程先生，那另一个孩子，你们有没有想好该怎么安置？”警方在了解一切后询问平静坐在对面的程玉陵。
程玉陵十指交叠放在桌面上，闻言淡声道：“原本我打算给他找个保姆，送他去国外生活，毕竟养育他三年，无论如何都有了感情基础。”
说到这里，他却斯文地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缓声说：“可正因为他的出生，才让这些畜生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代替我亲生的孩子，在人生最羸弱的三年享受到了无微不至的待遇，而我的孩子却连活下去都要看命。”
镜片并不能完全遮挡他眼中的冷意，可他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我们程家早已对他仁至义尽，既然现在已经找到了他的亲生父母，那就将他送回去吧，当然，如果他亲生父母被判了重刑无法抚养，我也愿意为他寻找他父母更多的亲戚。”
话里话外，和今晚在母亲妻子面前的犹豫不定完全是两幅面孔。
警方对他的冷漠有点意外，但想想另一个被丢弃的孩子，又觉得程家当下的处理的确算得上是仁至义尽。
-
程家，从丈夫离开后，许梦就一直和婆婆张雅玉待在一起。
她不需要什么亲子鉴定的结果，光是从婆婆手机里看到她拍下的星星熟睡的照片时，就已经格外笃定照片里这个，一定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长得真像……”隔着屏幕，她用指腹轻轻触碰屏幕里的那张小脸，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很多。
张雅玉的目光也紧盯着照片里的星星，闻言含泪笑着说：“对，当初我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还以为穿越时空看到了小陵幼年时候的样子。”
“……这么多年，我怎么会连自己孩*子都认不出来呢？”许梦怔怔地盯着屏幕里的小孩，只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小手狠狠揪住，扯得她呼吸时就连胸腔都泛着疼。
“妈，我们什么时候去见星星？”许梦抓住婆婆的手腕，泛着泪光的眼里满是迫不及待的期颐。
张雅玉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解释道：“妈知道你想见孩子，但我们再给那位年轻人一点时间。”
“他对星星很好，虽然自己身有残疾，但他也有工作，独自把星星养到这么大，一定付出了我们难以想象的心血，更何况，他也需要时间把真相告诉星星，我们如果太着急，说不定逼得太紧，反而会闹得很难看。”
许梦将她这番话听了进去，但理智是一回事，冲动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实在想亲眼看一看孩子，想知道他当初是怎么被抱回家，又是怎么被养大的，想知道他所有的成长过程和各种小小的生活细节。
“要不……我们就偷偷去看一眼吧？”许梦抓紧婆婆的手指。
她自己也可以去，但她怕自己在真正见到孩子的那一刻会失去理智做出什么冲动莽撞的行为，也怕自己突然出现会给孩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需要有人托着她，撑着她，让她保持清醒。
张雅玉无奈叹息：“算了，我跟小周那孩子聊一下吧，看能不能约一下明天见面。”
许梦感激地点头。
她紧紧盯着已经发出去的消息，暗自期待着对方的回复。
很快，那边就发来了肯定的回复。
周向阳：可以，但是我怕星星离开熟悉的环境会害怕不舒服，所以如果你们有时间的话，就过来这边吧，先在家里见面，我也在你们过来之前先跟星星解释清楚，可以吗？
在看清消息的一瞬间，许梦就不自觉地点头：“当然可以，本来就该是我们过去见面的。”
她看着这行格外妥帖的文字，眼眶莫名发酸。
“星星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养父。”
这声“养父”的称呼，许梦自然而然说出口，带着真切的感激和庆幸。
自己给了孩子一条生命，却被暗害调换，幸运的是，这个名叫周向阳的人，又为孩子续上了另一条命。
张雅玉点点头，赞同地喟叹星星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然后给周向阳回了个约定见面的时间。
“明天中午十一点左右过去，等到那边先和星星培养一下感情，然后再一起出去吃顿饭，商量一下……关于星星的抚养问题。”
虽然安排得很到位，但今晚，整个程家无人能眠。
许梦忙碌着让佣人将原本的儿童房清理干净后重新放入崭新的家具和装饰，张雅玉在得到儿子那边的消息后，最后去见了程祈安一面，然后亲手将这个满眼懵懂的孩子交给了管家，让他带着这个孩子去找陈家的亲戚，谁如果愿意养育他，可以付给对方家庭10万的抚养费。
“奶奶，我想要妈妈……”程祈安声嘶力竭地大哭，他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今天家里奇怪的气氛和一直照顾他的陈奶奶的离开都足够让他感到不安。
张雅玉看着这个无辜又不无辜的孩子，感情作祟，她当然也会心疼，但正如儿媳许梦所说，她对这个孩子所有的情感基石，都是从自己亲孙子身上建立的。
“把他送过去，再多给十万，让他的养父母给他取个新的名字吧。”
张雅玉说完，目送着管家将小孩塞进车里，在浓重的夜色中缓缓驶离自己的视线范围。
这个孩子已经享受了原本属于星星的三年时间和三年情感，现在，不应该再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原本该属于星星的东西。
包括那个名字。
将这一切处理好后，她和儿子儿媳也能够尽快将乱糟糟的心腾空，将自己亲生的孩子装进一个干干净净的宽敞地儿。
-
第二天一大早，彻夜无眠的程家人就越发兵荒马乱了起来。
就连一直还算镇定的程玉陵，都和妻子母亲一样，在衣帽间里来来回回换了无数套衣服，连头发丝儿都请专门的发型师来给设计过，就怕自己会在孩子面前落下一个不好的第一印象。
等终于出发，一家人坐在车里，各个都神色严肃紧张，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他们正装出席是要去参加什么价值百亿的国际洽谈会。
实际上，他们只是要去接自己的孩子。
一颗被周向阳捡回去养得亮晶晶的星星。
第22章
时间的指针缓缓划过，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十一点，周向阳顾不得感伤难过，拽着星星上下检查，确定这小家伙今天穿得可爱帅气无敌，绝对能够在见面的时候一下子让人眼前一亮后，就开始忙忙碌碌给小朋友做“辅导”。
“星星见到人之后，如果不想喊爸爸妈妈奶奶，就不喊，不要紧张，你什么都没有做错知道吗？”
“如果他们都想跟星星说话，比如问你今年几岁啦？有没有上学呀？平时都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啊？你就慢慢回答他们，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等下我们还要出去吃饭，要是饭桌上有什么想吃的，就跟爸爸说，你人太小只了，夹不到菜，爸爸人很大只，你想吃什么都能夹到。”
“还有，如果……如果最后他们问你想不想跟他们回家，你就说、就说想，知道了吗？”
周向阳坐在星星面前，仅有的那只手握着小朋友稚嫩单薄的肩膀，目光认真，一遍遍重复叮嘱可能会发生的对话和应答。
然而同样坐在他面前的星星小朋友，以往都很聪明乖巧，今天却总是跟他唱反调。
此刻被再次提及想不想回家这个话题，小朋友五官都皱巴巴的，不高兴地看着他，闷闷回答：“爸爸，我不想去别的家。”
虽然现在的家小小的，家外面吵吵的臭臭的，但星星不想把向日葵爸爸一个人丢在这个小小空空的家里。
“傻，那不是别的家，那是你生下来就该待的地方，只是被坏蛋抢走了一段时间，现在坏蛋被警察抓走了，星星也该回去了。”
周向阳屈指敲了敲小朋友的额头，没舍得用力，所以星星不痛不痒。
“那爸爸跟我一起去。”星星抬手抱住爸爸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
周向阳哭笑不得：“我跟你一起去算什么？我又不是他们家的人，我只能去当客人，客人是不能一直住在别人家里的，知道吗？”
星星攥着爸爸满是茧子的粗糙手掌，闷声道：“可爸爸是我家里的人，我和爸爸一起去当客人。”
周向阳：“……”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这个话题上一直停留了，否则很容易引起小朋友的逆反，他的本意是想要让星星和程家人好好相处的，而不是在中间当绊脚石挑拨他们，所以他及时止住了话题。
动了动被小朋友攥住的手，周向阳隐约听到楼道里有脚步声，他赶紧起身，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紧张地叮嘱星星：“他们来了，星星等下要乖乖的，不要再像刚才那样说话，知道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敲门声响起的一瞬间，周向阳打开紧闭的房门。
逆着门外突然倾泻进来的天光，星星微眯着眼，仰头隔着爸爸的身影看向整整齐齐站在门外的三人。
熟悉的奶奶，陌生的……周沉星小朋友的亲生父母。
也在这一瞬间，他接连撞上了相同又不同的三双眼睛。
慈祥怜爱带着暖和笑意的，激动温柔满含泪光的，还有隔着镜片看似冷漠实则呆住的。
“快请进吧。”周向阳在短暂愣了一下后，侧身让开位置。
小屋里还是那么狭窄，也还是只有四张小板凳，其中一张还是周向阳之前去商店拿回来的呢。
星星就坐在其中一张小板凳上，用小手托着白嫩嫩的脸颊，歪头安静地注视着三个人类在门口踟蹰好一会才格外小心紧张地走进来。
像是要一脚踏进什么龙潭虎穴一样，客气礼貌到爸爸都浑身不自在，刚才还假装镇定，现在直接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最后还是张雅玉先打破这种尴尬无措的氛围，她笑着和星星打招呼，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小手捧脸的星星轻轻眨眼，朝奶奶抿嘴乖巧笑了一下，然后看向她身后的两人。
“你们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小朋友才不管什么是合适的开场白，也不懂得什么循序渐进，在向日葵爸爸僵硬震惊不敢置信地目光中，星星仰着白白净净的小脸蛋，在夫妻二人怔愣的时候，又脆声清晰地问了一遍：“请问，你们是来接星星回家的吗？”
动画片里说，优秀的小朋友讲话都要懂礼貌，所以星星在末日里，就会用“请”字开头了。
这一次，程玉陵率先反应过来了，他扶着情绪激动的妻子，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颔首回答：“对，星星，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今天来就是想要接你回家的。”
下一秒，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小朋友就瞬间转变了话锋，他歪歪头，在向日葵爸爸恨不得冲上来捂嘴的懊恼中，收起乖巧的笑，板着小脸认认真真地软声强调：“可是我只有一个爸爸，我不是属于你们的星星。”
“叔叔，你们已经将自己的那颗星星弄丢了。”
“不可以来抢我爸爸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