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个水瓶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裴泽渊抬头淡淡道:“你记错,她母亲不是郡主,祖母才是王府出身。”
一个连几日前听过的话都会记串的老爷子是怎么记住秦鹤一那么多信息的。
宋师爷的笑容渐渐僵硬在脸上。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一个记性思维迟缓的老人怎么会能跟得上内卫统领的审讯节奏呢。
宋师爷眼睛震颤,用他苍老声音道:“老夫年纪大了……”
贺云昭点点头,她神情赞同道:“对,所以现在得赶紧罚,再过两年你老死我们可就拿不到功劳了。”
宋师爷:“……”
吴是也万万没想到本来是查秦鹤一,于是找来了资历最老的宋师爷询问,却意外抓到了惊喜。
贺云昭抬眼问道:“你就是第一任大老爷吧?”
宋师爷默认了。
脸上再没了刚才的苍老平和,他神情阴恻恻的扭头望着贺云昭,咧开一口稀疏的牙齿,道:“没想到刻薄寡恩的皇帝手下还有能人。”
贺云昭心中冷笑一声,她挑眉道:“不!我们不是能人,是你们摊子铺的大,一查一个准,像老鼠一样躲躲藏藏这么多年不好受吧?”
“你可能不清楚,归顺先帝的人都享受了荣华富贵,而你们,呵!”
宋师爷脸色霎时间颓然,心知自己是栽了。
笃笃笃!!!
门外护卫进来,拱手道:“大人,门外有秦公子求见,道是来请教大人文章的。”
贺云昭与裴泽渊对视一眼。
吴是看看宋师爷他抬手让手下控制住宋师爷。
现有裴泽渊、吴是在身侧,贺云昭自然不怕秦鹤一耍什么阴招。
吴是低声道:“我带人藏住,先听听他说什么。”
贺云昭也有此意,她便同裴泽渊一起出了门,院子门口赫然站着一个瘦弱文雅的身影。
秦鹤一抬眼看着贺云昭,神色一苦,他道:“学生无奈,文章处有无法想通之处,才想到来求见大人,望大人指点一二。”
贺云昭抬眼望着他,此人既有才华又有能力,却因天生有疾而不能建功立业,任何一个见过他那张答卷的人都会如她一般惋惜。
她叹口气道:“秦鹤一,你的文章很好,没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
秦鹤一一身青色布衣立在原地,瘦弱的身躯似乎都难以承担衣裳的重量,风从他袖口刮过。
他眼眶一红,眸中泛着水色,“只是想让您看一眼我的文章,评判一句就好。”
贺云昭心中一颤,这人……这人莫非是来自首的,他已经知道了宋师爷被带过来询问,料到宋师爷会在她面前暴露。
一个有如此才华和能力的人却无法施展自己才能,以至于沦落到贼子手中成了一把暗地里的刀。
他这样爱念书的人,在改动那些古籍之时心中是否也隐隐发痛呢。
“只看一眼就好,我只想要一句状元的评价……”
秦鹤一抬眼,一滴眼泪从他的左眼落下,划过面颊上那颗小痣,眸色水亮,他努力勾起嘴角看向贺云昭。
贺云昭琥珀色的眸子眼含动容的望着他,她为这样的文人惋惜,喉咙滞涩……
她开口道:“裴世子饱读诗书,学识不比我差,让他帮你看。”
‘饱读诗书’‘学识不比状元差’的裴泽渊面无表情,眼睛却缓缓转动瞟了一眼身侧的贺云昭。
京都大营四品将军.裴泽渊:“嗯。”
秦鹤一勾起的嘴角僵硬在脸上。
第77章
鲁州的烈阳将槐树叶烤的卷边, 蝉鸣使得此刻人与人之间显得更加安静。
月白色长衫的状元郎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敲着自己的掌心,她眼中满是惋惜与动容,脚下却一动不动。
在贺云昭说出这一句后, 秦鹤一脸上的笑容便僵硬的难看。
他忽然抬头, 苦笑一声, 拿着卷子的手腕垂下, 苍白的手背上粗壮青筋暴起,“唉……”
一声叹息划过寂静, 秦鹤一没有说什么, 他挪动着鞋子往前走了半步。
天生缺陷的脚让他的腿拖在地上, 鞋底滑过青砖时发出毒蛇蜕皮一样的簌簌声。
贺云昭没动, 她不往前也没退后。
裴泽渊的身影蓦然在两人视线交汇处出现。
秦鹤一敛眉垂眼, 两手落在身侧, 没了刚才的惺惺作态,他声音冷淡道:“你知道了?”
贺云昭道:“现在更确定了,你就是‘大老爷’吧。”
她看向秦鹤一的脚,道:“特征明显,加上你的可疑之处,我很难不怀疑到你身上。”
秦鹤一抬起头, 却嗤笑一声道:“你就没想过是你自己对我这种残缺的人有偏见?”
贺云昭眸色清亮, 她扯动嘴角,“没想过,因为我对你没有偏见。”
她看向秦鹤一,淡淡道:“棋差一着, 悔不得子。”
秦鹤一未曾继续说什么,他神色平静,右手拿着那篇文章。
他开口道:“文章是我写好拿来给你看的, 我的死局已定,看不看也没什么所谓了。”
人既已到了面前自然不能任由他离开,裴泽渊已经迈步上前打算将人抓住,交给吴是慢慢审问。
秦鹤一手缓缓松开,宣纸从他手中坠落,留恋的划过指尖……
裴泽渊抬手要按住秦鹤一的肩膀,就在此时一朵槐花落下!
裴泽渊瞳孔瞬缩,比大脑先一步反应的是身体本能,他手臂一顺势一翻,长刀出鞘,刀光追着花影截断攻击!
铮的一声!一把短刀劈在裴泽渊的刀背上!
秦鹤一狞笑一声,他手背青筋暴起,看起来十分瘦弱的手腕竟然能用力握着短刀残酷的压下!
裴泽渊骤然抬眼,没想到此人是竟是会武的,且水平不低。
秦鹤一也远没有表面上那般威势,他刀口下压的一瞬就感觉到裴泽渊的力道之大,震的他手臂发麻,只能咬牙继续往下压。
刀锋骤然偏了三寸,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响起,本该牢牢抵住的长刀随着裴泽渊手腕一扭将短刀生生隔开。
秦鹤一手臂一阵钝痛,虎口裂开一道血缝,鲜血随着刀柄滑下。
裴泽渊眸色如寒冰凌冽,他浑身肌肉紧绷。
短刀被隔开的刹那,裴泽渊膝盖抬起顶向秦鹤一胸口,同时将腰间刀鞘送上来。
秦鹤一刚握住刀胸口就被膝盖狠狠一撞,他急速后退避开,下一秒裴泽渊已经反手握着刀鞘横向他脖颈。
喉咙几乎能感受到刀鞘袭来的巨大力道,他毫不怀疑这一下若是挨实了喉骨会直接碎掉。
人没了喉骨还能继续活着吗?这个瞬间秦鹤一想不到答案,但他的短刀反手上劈将裴泽渊的刀鞘隔开。
两人交手不过是两三个呼吸内。
秦鹤一竟是会武的!
贺云昭一惊,随即在护卫的掩护下又退回了门内。
秦鹤一甩甩被震麻的右手,从他虎口飞出的血珠随着手的动作摔在地上裂开。
贺云昭震撼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秦鹤一竟会武,怪不得他写的是左手字,右手练的竟是武器……”
秦鹤一那些信息在她脑海中滑过,母亲是镖局出身的小姐,对上了!
前方交手的两人短暂的分开一段距离,裴泽渊甩开刀鞘,眼底凶气弥漫而出。
他盯着秦鹤一肯定道:“你要杀她。”
无论是袖中早就藏好的短刀还是方才不断请求贺云昭靠近的行为,无疑不暴露了这一点,秦鹤一要贺云昭死!
秦鹤一嘴角勾起,他嘲讽道:“不明显吗?蠢货。”
裴泽渊没有接他的话,手腕转动,调整好握刀的角度,右脚后退半步。
他要把这个姓秦的剁碎!
爆裂的刀光轰然劈来,秦鹤一毫不示弱的以他手中短刀来接。
令人耳麻的一声金属声后,秦鹤一瞳孔一震!刀断了!
秦鹤一反应极快的用断刀捅向裴泽渊,裴泽渊丝毫不躲,刀势不减顺势劈下!
这一下两人都不避,看看是先被断刀捅了肚子还是先被长刀劈成两半!
秦鹤一咬牙避开,他实在不敢去赌这个人劈不开他!
裴泽渊冷笑一声,凶悍之色在眼底蔓延,他左手托住刀柄,上前一步横刀一扫!
即使秦鹤一退的很快,但胸口仍然被划开一道口子。
突然!他眼睛一亮,只见一人从侧面墙头跳下冲着裴泽渊身后一剑!
咻!
金属穿过血肉的声音,鲜血喷涌而出,裴泽渊后背被溅上大片鲜血。
早就埋伏好的偷袭者胸口炸开一团血,像一个无法关闭的喷泉。
贺云昭放下手,她看看手里的掌心弩,这叫威力小?
她踮脚望了望那侧战况,喃喃道:“这位置也太好了……”
要知道裴泽渊与秦鹤一两人交手,秦鹤一被极度愤怒的裴泽渊打的后退。
贺云昭托着掌心弩瞄了半天,她发现裴泽渊把秦鹤一挡的严严实实的。
但偷袭者出现就截然不同了,刚好把裴泽渊后背挡住,那么大一个人在那,她还能瞄不准?
偷袭者轰然倒地,裴泽渊没有回头看,他眼中只有面前的秦鹤一。
此刻贺云昭与裴泽渊都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秦鹤一要杀贺云昭不是因为报复或者要救人,他这般埋伏一定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