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个水瓶
裴泽渊心里喊的大声,但此刻煮茶是曲瞻的主场。
书香门第的麒麟子,煮茶时的一举一动都风采斐然,今日休沐他也没有穿官袍,一身湖蓝色交领长衫,身姿修长动作优美,他浅笑着伸出手请贺云昭品茶。
这熟悉的感觉……
裴泽渊:“!”
狐狸精与狐狸精之间一定是有感应的……
他死死盯着曲瞻看,年纪一大把的老男人这么轻佻!
的确虚长几岁的曲瞻,他狐狸眼微微一眯,斜觑裴泽渊一眼,这一眼含着挑衅之意。
裴泽渊:“!”
曲瞻心中冷笑,他是个成年男性,虽没娶妻但也不至于真迟钝到什么都看不出来,云昭与裴泽渊之间一定有问题。
他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染上断袖之癖一点作用没有!还是被妖男勾引了!
他就知道,说话装可怜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贺云昭轻咳一声,她眼睫轻颤,道:“穆家近日有些异动,你怎么看?”
曲瞻缓缓收回和裴泽渊对峙的视线,略一思索,“的确有些问题,之前我就在怀疑此事,穆砚与咱们交好,但穆家却一直态度不明叫人捉摸不透,我感觉其中有些内情。”
穆家与曲家情况可不同,曲瞻本人站在贺云昭身边影响不了曲家的总体的决策,他就算再受曲阁老看重,终究只是一个刚刚进入六部的文官。
在小官们看来曲瞻的起点已经是他们遥不可及的终点,但对曲家来说,一个正六品的官算不得什么。
等什么时候曲瞻坐到了四品的位置,曲家才有他提意见的份儿。
但穆砚可不同,武将升官快,他本就是三品的武职,穆家当家人穆砚的父穆嵩任京都大营副指挥使,只比穆砚高了一级。
在如此情况下,穆砚既然能与皇帝的亲儿子宸王殿下有交情,还不立刻来拜,那此事就十分古怪了。
曲家的文臣,中立也不足为奇。
但穆家武将出身,穆嵩还是京都大营这样要紧的职位,他中立个什么劲呢。
除非是有人让他想投也不能投!
贺云昭轻笑一声,“本王知道一件有意思的事。”
“昔年穆副使在忻州为将,负责护送已故的文大人治水,户部抽调四十万两银子全力支持,此事是时任户部侍郎的崔老一手督办……”
崔老、穆家,李景曾说安王府手握崔阁老的罪证,便与当年在户部的亏空有关……
曲瞻轻挑眉梢,他笑道:“这可真是太巧了……”
狐狸眼含笑,他眼尾压着两笔阴影晕进鸦青的鬓角,因为刚才倒茶的动作,襟口微微散开露出一抹……
“曲兄,别着凉了。”裴泽渊一脸认真的上手将曲瞻的衣襟扣的死死的。
他蹙眉关切道:“天冷了多穿衣服,你们文官身体弱经不起折腾。”
曲瞻拳头攥的死死的,他面上风淡云清,“多谢裴兄关心。”
他抬手用力抵住裴泽渊,“麻烦裴兄了。”
裴泽渊笑的真诚,他露出一口白牙,“不用客气。”
曲瞻扭头看向贺云昭,"穆家的事我去跟,适当的时候推一推。"
贺云昭点点头,她随即提醒道:“还有一件事,适当的时候可以留意一下庆王府的动静,朋友越多越好嘛。”
拉一批打一批吃一批这个道理不用贺云昭提醒,曲瞻也能领悟到。
既然庆王府、崔家、穆家,三家都与此事有所牵扯,那么自然是吃掉一家最合适了……
贺云昭抬眼,她玩笑说:“这便麻烦曲大公子了。”
曲瞻故意夸张一些,他有些羞道:“别总打趣我了。”
两人互动可谓十分自然亲昵,这回轮到裴泽渊攥拳头了。
待曲瞻走后,贺云昭玩味的瞧了裴泽渊一眼。
这两人之间的微妙她自然看的清楚,但也不是很在乎,只要不耽误正事就好。
裴泽渊有时酸归酸,但绝不会明面上表现出来,不会耽误她正在做的事。
她眼睛一弯,在裴泽渊心虚的眼神中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啊……”
裴泽渊还在心虚,但他很快把脸贴过去,“曲瞻年纪那么大了一点不见稳重。”
贺云昭笑一声没说话。
吃醋才是正常的,感情本就是有独占欲的,要是裴泽渊大度的不像个人,那她才要怀疑是不是另有所图。
裴泽渊嘴里嘟嘟囔囔的,他脑袋灵光一闪打算暗戳戳说曲瞻两句,但被贺云昭打断。
“对了,有一件事你找几个稳妥的人办一下。”
贺云昭拿出一张纸来,“这上面的几家,盯好了他们有没有暗地里搜罗人或者派人出京。”
裴泽渊点点头,“要是发现了他们有异动就报给你。”
贺云昭两只手伸出严肃的盯着裴泽渊,四目相对,她紧盯着他的眼睛,语气轻飘飘的像是一场薄雾,“你会杀人吗?”
裴泽渊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伸手覆在贺云昭贴着他脸颊的手上,坚定道:“臣必承君命,匪石匪席。”
贺云昭笑了,“你知道怎么证明宸王不能继承大统吗?”
裴泽渊犹豫道:“宸王为假?”
他对此略知一二,她说过,宗室里必然有些不死心的会试图证明她是假的。
贺云昭嘴角勾起,她眼神冷冽,“其实还有一条毒计,那就是造很多假皇子出来。”
然后再一个个戳破谎言,那么同样从民间认回来的宸王殿下必然会遭到质疑,是洗也洗不干净!
而她绝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虽不知那些人能不能想到这个毒计,但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她看向裴泽渊,捏捏他的脸,被扯的变形的脸颊看起来没了那份相貌中带来的冷,“所以,要是有人这样做,你就……”
裴泽渊眼中杀意浮现,一个不能登基的皇子是什么下场,没人会不清楚。
“我就送他们去见先帝!”
贺云昭满意的拍拍他的脸,“真聪明!”
她雀跃道:“刚才还没夸呢,你竟然都会用匪石匪席了,什么时候学的?”
裴泽渊嘴角压都压不住,他笑容憨憨没了刚才的冷血。
“是吗?我只是学了一点而已。”
他可比曲瞻聪明一点!
第97章
曲瞻走出书房后在回廊处被翠玲拦住。
他瞧了一眼, 问:“翠玲姑娘,这?”
翠玲将手里的包裹递给曲瞻身旁的宫女,“殿下吩咐给曲大人准备的一套寒衣, 里面有两瓶子养身丸, 是太医院配的温补方子, 望曲大人注意身体。”
曲瞻沉默片刻, 他伸手从宫女手里接过了包裹,对着翠玲道了一声谢。
作为新上任不久的户部员外郎, 曲瞻真没那么闲, 正因他进户部没多久才更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去换来一点正视。
家世在户部这样的衙门还真算不上什么, 两只脚站在户部地界上办公的每个官员都不是软柿子。
少有的几个家世单薄的官员无一不是在人堆里杀出来的人精, 即使曲瞻精明强干, 但应付起来也不是十分轻松。
朋友之间就是有这样的默契, 贺云昭没有问曲瞻眼下的青黑是怎么回事,也没问他近来差事忙不忙。
不论曲瞻忙不忙累不累,贺云昭的意思十分明显,你的疲累我看到了也知道你很辛苦,但穆家这件事你得紧着办。
曲瞻也没提自己忙不忙没说自己是否有时间去做,他开口主动提了就是最好的表态, 不论他忙不忙的过来, 穆家的事他一定办好了再来交差。
贺云昭对曲瞻的能力十分放心,曲瞻是十分稳重成熟的人,换言之他是个足够合格的政客,一切以利益为导向, 能狠得下心但又能保留一点底线。
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对贺云昭来说是很舒服的,大多数时两人的看法都一致,偶有不同的地方还能略过, 在曲瞻保持忠诚的情况下,这样的臣子是让人十分放心的。
即使有意见不同之处,贺云昭也能尊重曲瞻的看法,曲瞻也不会想着试图来说服她。
但裴泽渊则完全不同,他没有曲瞻圆滑,或者说他还做不到曲瞻那样的成熟,他还停留在比较浅显的阶段,可贺云昭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阶段。
曲瞻那样智慧非凡有主见的朋友是很好,可小裴‘奸臣’也很好啊!
她理直气壮的想,要是按照臣子的类型来判断英明与否,那性格温和的父皇岂不就是最英明的皇帝了……
但她感觉,也就马马虎虎吧……
曲瞻是文臣,裴泽渊是武将,一个武将可以有大局观可以狡黠的算计敌人,但是最好不要像曲瞻那样圆滑,对二者的要求本就是不同的。
何况真算起来,曲瞻比裴泽渊大了半旬,稳重精明一些也是理所应当。
而如今急需处理的穆家,里面有一个特殊的人——穆砚。
穆砚则又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年纪小一点的时候,穆砚是比较幼稚但脾气软、情绪稳定。
一个性子软情绪稳定的小男孩—这是贺云昭选择这个发小作为最好的朋友的重要因素。
小男孩的杀伤力可大多了,贺云昭很清楚还没成熟的男孩们脾气有多不稳定,即使打闹两下,闹着闹着突然就急了的情况很多。
而穆砚就是情绪十分稳定,也可以说他从小就展现出一名武将至关重要的品质——冷静。
他很少在贺云昭面前抱怨家中的事,顶多不过两三次,在两人十几年的交情中只说两三次,这个频率就可以看出穆砚一部分隐藏的性格。
穆砚总认为在小昭这样父亲早逝家中只有祖母与母亲两个长辈的孩子面前抱怨自己父母偏心是一种隐晦的炫耀。
他很清楚即使父母偏心,他将来入朝为官后能得到的来自家族的助力是大于贺云昭的。
穆砚的柔软总是体现在细微处。
而如今,要在穆家与贺云昭之间做选择的话,穆砚自己会选择贺云昭,这不仅是作为一个兄弟的义气,更是一名官员的基本政治素养。
他可没有跳到别人船上下不来,那么跟着皇帝的心思走才是顺着时局。
但穆砚不确定,在他离开的几年中,穆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如今父亲一直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