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个水瓶
门房上的小厮连忙套好车,马车载着贺家全家人往宁家去。
宁家一听说消息,差点惊掉了下巴,宁夫人连忙吩咐人去衙门请老爷回来,他们那曾见过这阵仗。
倒也有女孩娘家重视的,生产的时候派一个嬷嬷过来,更有甚者派了一队大夫来的。
只是如贺家一般全家人都来的,这可是从来没听说过。
贺云昭一到宁家便看到下人们有条不紊的往来着的。
宁夫人温柔笑着上前,“没想到亲家太太竟然亲自来了,是我招待不周。”
随即便招呼众人往小厅去喝茶吃糕点,一派招待客人的模样。
令贺云昭不解的是她娘一到了宁家竟然也不紧张了,甚至贺母还嗔怪道:“对不住亲家母,真是打扰您了,昭哥儿年纪轻不曾经过什么事,一听说她姐姐要生了,急的是上蹿下跳,非拉着我们来了。”
“亲家太太,你说这……这真是对不住了。”说完话,贺母姿态舒缓的一福身。
宁夫人连忙来扶,她忙道:“无妨无妨,都是担心锦书这孩子。”
贺云昭明白母亲的意思,连忙做出一幅毛头小子的样子,羞窘的同宁夫人致歉。
一大堆人一起移动到产房最近的小厅处,此处已经布置的差不多。
贺云昭到时,宁谦正吃面条。
里面正在生产的贺锦书从发动开始疼了一会就喊饿了,厨房连忙上了一大碗鸡汤面条,不敢做少了,这一碗面条简直够三个人吃的。
贺锦书吃了两口嫌弃味道腻又不想吃了,仆妇端出来后就放在了小厅里。
宁谦已经紧张了好久,这会子肚子饿,干脆也不挑剔什么,他直接吃了媳妇的剩饭。
贺云昭脸色不太好,姐姐正是在生产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都在小厅里喝茶聊天,这难道是在乎的模样。
贺老太太轻轻拍了她的手背,贺云昭却没有收回脸色,她是故意想要摆出态度给宁家看的。
贺老太太犹豫了一下,便招手叫贺云昭附耳过来,趁着贺母与宁夫人寒暄的功夫,她便小声道:“女子生孩子时间要久的很,你莫急,并不是亲家不在乎。”
贺云昭一皱眉,不是很理解,这生的久了如何还能安全。
她不曾了解过这些自然是有不少她不懂的地方。
贺老太太道:“生的太快可不是好事。”
女子生孩子不能时间太久,久了孩子在肚子里憋的呼吸不过来,生下来便不好,或许还有更危险的情况发生。
但是同样的,女子生产也不能太快,产道狭窄需要一点点扩大,若是生的太快便会导致非常恐怖的撕裂甚至是大出血,快产同样也是产妇最危险的情况之一。
祖母说的虽然十分隐晦,但贺云昭已经听懂。
她皱眉听完了全部,有些不放心的迈步到院子里。
只有接生婆在里面帮忙,连个大夫都没有,实在叫人紧张。
宁家也不是什么皇亲贵胄,能在生产时一直叫太医候着。
平常的大夫里治女子生产之症的极少,民间女子生产多依靠接生婆,有那出血的便拿了草木灰直接敷上去。
贺云昭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她眉头皱的快能夹死宁谦了。
娘家人和婆家人如何能一样,里面冒着生命危险生孩子是她们亲人,而对于婆家来说却看不到这些危险,只是在意那个生下来的孩子。
宁谦本来还坐着,见到小舅子走来走去的坐不住,他也不敢坐了。
立马起身跟在贺云昭旁边,他也绕来绕去。
贺云昭耳朵里听见里面传来哭泣声和呼痛声,她一下子冲到门前,细细听着里面动静。
接生婆语气十分坏的斥了一句,“不许哭!”
“怎么疼了!还没到疼的时候,忍着不许哭!”
声音隐隐传来,贺云昭甚至还能听见那接生婆骂了两句不干净的话。
她脸色铁青的握住拳头站在门口,回头看向姐夫宁谦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利。
宁谦被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着后颈汗毛耸立之感,他上前问道:“怎么了?”
贺云昭没作声。
一个时辰后,门终于开了,接生婆抱着一个包裹欢天喜地的出来,高兴道:“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宁家人高兴的不得了,宁谦激动的上前仔仔细细的瞧着孩子,宁夫人也是满脸喜色的与贺母互相道喜。
产房不是能坐月子的地方,贺锦书还要被几个壮硕的仆妇一起用力抱回卧房去。
时下房间格局都大差不差,从门进入后是一间小厅,左右各有一个房间,一间是卧房,另一间做其他用处。
贺锦书夫妻住的便是左边的卧房,右面是宁谦的书房。
生产便在侧面的罩房里,脏污能够直接收拾。
宁家人都过去看孩子,贺云昭便走到近前瞧仆妇们,她们合力抱着一卷被子,里面是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贺锦书。
她快步上前,“大姐!”
被卷子里传来一声闷哼,算是贺锦书的回答了。
贺云昭蹙眉看向仆妇们,她吩咐道:“抱的稳一些,我来搭把手吧。”
仆妇自不敢拒绝,何况这是二奶奶的娘家弟弟。
贺云昭伸手稳稳托住大姐上半身的位置,她手臂用力,尽量平稳的移动着。
仆妇们抱的并不够安稳,这不是常做的事没什么经验,何况如今贺锦书也不可能厉色斥责,自然是有些不够上心。
但是有贺云昭在一旁盯着,仆妇们自然是小心了太多太多。
直到贺锦书被安置在床上,仆妇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往后退下。
一道微哑的疲惫女声传出来,“小昭你快回去吧。”
贺云昭眼睛一热,嘴巴一张却不说什么,只是俯身隔着被子轻轻拍了一下头发的位置。
待到她走出卧房,宁谦跑过来想要看看贺锦书又被仆妇拦住。
贺云昭收拾好情绪笑着道:“姐夫不妨隔着窗户同姐姐说几句,好宽慰宽慰姐姐。”
宁谦一听连忙点点头,又到窗户前拍着窗子道:“锦书,你怎么样了?”
一道女声低低传来,“我还好,你见过孩子了吗?”
贺云昭背身过去,一抬头一个红彤彤的孩子塞了过来。
刚回来就赶上孙子出声的宁宿欢喜的叫贺云昭抱抱孩子,“可要叫这孩子沾沾他舅舅的才气。”
贺云昭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小小的孩子,小的夸张,几乎只有两个手掌那么长。
红彤彤的皮肤,皱在一起的小脸,头上还有许多白白的黄黄的东西,胳膊腿软的不可思议。
她眼神复杂看着这个孩子,在看到姐姐生产的场景之前,她对这个小侄子是那么的期待。
但是看到大姐受到了那么多的痛苦,甚至于在生产时候会被接生婆态度不好的对待。
产妇这样的屈辱没有尊严,甚至如果她们没来,那么生产后的大姐还要接受不小的颠簸才能到卧房。
想到这些,她再看到这个孩子心情更加复杂了。
她面上只是笑着,表现的十分喜悦的夸赞这个孩子。
回家后的贺云昭还是没忍住,把看到的事告诉给母亲。
贺母微微一愣,却道:“都是这样的,你莫要多说什么,叫人知道了,你大姐是要丢脸的。”
贺云昭眼睛一晃,才终于意识到为何接生婆有恃无恐的那般态度,因为无论生产的是任何人,她们都不可能把生产时候的细节说给外人听。
有关生产的一切都是不能提及的,不能说出口的,是极端羞耻的,但作为一个女子不生,那可不行。
贺母为难的看着贺云昭,她此时此刻才是无措,小昭是当作男孩子养大,的真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些,只能是轻轻道:“你好好念书,将来你若能为官作宰,锦书能有你这个弟弟,她自然不惧什么。”
贺云昭眨眨眼,心中轻叹一声,她其实说出口的一瞬间也转过弯来。
此事不能说,贺锦书也有自己的自尊心要维护。
转念她又想到,女子生产是这样一个无助的境况,她看着眼前的母亲不由得也有些心疼。
可她说不出什么柔软的话来表达对母亲的心疼,只能是闷闷的坐下趴在母亲怀里,环抱住她整个后背,头贴在母亲的肩膀。
如果一只小羊一样窝在母亲的脖颈处,可她的心中却有无限的勇气,她再一次意识到女子的处境何其艰难,她一定要竭尽所能的保护好家人。
贺母神态一软,还以为她是被锦书生产的事气道了,抬手用手指温柔的蹭着她的鬓角,轻轻抚摸她的脖颈,温柔的仿佛像一团温水包裹住贺云昭。
她从这里汲取到最大的勇气和力量,让她面对一切困难。
……
京城的天一日日变幻着,理国公府门前遭人骂写下的诗句都褪色了不少,裴泽渊趁着贺云昭乡试之前他又吩咐人描了一遍,据说墨迹褪色容易有不好的预兆。
而贺云昭本人反而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几乎是以最平淡的态度对待这次的考试,院试时还在努力呼吸平复心情,如今到了更加重要更加困难的乡试却不再紧张了。
赵同舟羡慕的看着她,“云昭师弟,你这样平稳的实在都叫人嫉妒起来了,你都不知道现在外人是如何说你的。”
“哦?”贺云昭好奇,“如何说我的?”
赵同舟道:“外人说,明月郎是院试的案首,这次必然也是为头名而来,不少人都去参加各种文会,唯独你反倒是低调起来,可见是心中惴惴不安不能得到第一名。”
他无奈一摊手,“这要是被那些人看到你如今的神态气韵,只怕是又要道你是自信学识能得第一才如此安稳了。”
贺云昭一弯嘴角,“外人说的什么有什么要紧,答案是自己写的,待放榜后,一切就明了。”
第38章
上一次参加院试, 贺云昭倒是热衷交际,一来为了扬名,二来也是多交些朋友了解更多消息。
此次乡试却不同, 她名声已经足够, 无需再去费心经营, 若是常出去露面, 反倒是易惹来祸端。
声名如同烈火烹油轰然作响,引得世人瞩目, 却忘了私下的暗潮涌动。
贺云昭刚刚以才华闻名后, 收获的都是一致的追捧, 甚至于她惯用的笔墨都被人赞是颇有文气。
但是到了如今, 仅仅因为她要专心备考, 而不出去参加各种宴会便被有些人认为是恃才为傲, 这世上到底是见不得人好的人更多些。
贺云昭虽认为自己不会被外界的言论影响太多,但她还是尽量避免影响自己心情,他们要讲就任由他们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