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司一九
身体的每一处线条都被清晰勾勒,还是半透明的。
两丫鬟双双红了脸,这裙子的意图太过直白。
月兰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这裙子白天穿都有点挑战她的底线。
月兰:“姨娘,试过了,便换下来吧?”
寻真好像明白了谢漼的用意,点了点头,把裙子换下来。
二月十五,是花朝节。
寻真院子里种着几株桃树、梅树,早上,丫鬟们剪了五彩纸,粘在花枝上,进行“贺花神”。
寻真听谢进说过,花朝节这天,官府会在花神庙,组织祭祀花神仪式,场面非常盛大,百姓皆可参与。
街上也会特别热闹,开设花市,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女子们会簪花游行,文人墨客们则会在湖边举办雅集,以花为题,吟诗作对。
夜幕降临,曲江池畔灯火辉煌,花香萦绕。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范岂在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前驻足,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花灯上拂过,最终落在一盏鹰灯上,嘴唇微微蠕动,不知在想什么。
韦义从一花摊前转身,便见范岂拿了一盏灯,口中念念有词。
韦义上前,回身指了一下花摊,笑道:“怀逸,不给王家小姐买束花送去?”
范岂恍恍惚惚。
韦义心道,这小子,真是好运道,竟叫王家的嫡孙女看中了。
韦义能理解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若换了他,全家都得烧高香庆贺。王家是什么家族?那可是与谢家并立的世家!
那王琅便是王家小姐的叔父,去了趟陇州,回来便升了官,从三品的刺史!
更不用说,王家祖上还有好几位相爷呢!
韦义和范岂家世差不多,在苏州有点名堂,但放到京都来,那就什么都不是了。因此两人在京都做了三年官,都没升一级。
韦义到现在还是最末等的官,大理寺狱丞,从九品下。
这三年,上下打点花费了不少银钱,没什么用。京都关系网错综复杂,裙带勾连紧密,一有升迁机会,自然优先考虑自己人。
像他们这种外地来的,在京中根基浅薄,即便有才华,也极难融入。
韦义能考中进士,运气占很大成分,没升迁也没那么失落,他知道自己的水平。反倒为好友感到可惜,他知道范岂是很有才华的,但在京都,怎敌得过那些靠关系的人。
如此才华被埋没,实在令人惋惜。
如今,看到他有了这桩好亲事,韦义打心底为兄弟高兴,平时言语间还经常暗示,兄弟你以后出息了可别忘了愚兄我之类的话。
可范岂自从定亲之后,状态就有些怪异,整日魂不守舍。
韦义就理解为他太高兴了。
韦义看向范岂手中的灯,道:“怀逸,莫非要将这灯送给王家小姐?”
范岂一怔,没有解释。
韦义心道,范岂真是读书读傻了,成了个不解风情的书呆,怎能送女子这般刚硬之物。
两人一同走在曲江池畔,微风拂面,花香阵阵。
“怀逸,我听闻那王家小姐是才女,性情柔曼婉约,定喜欢些温婉雅致之物。”
“你等会儿还是买些鲜花香囊之类的吧。”
他们朝着最大的一所花船走去,韦义提前订好了位置,在三楼的雅厅。
中央的胡姬正在表演胡旋舞。胡乐悠扬,铃鼓与筚篥交织,明快的节奏声声入耳。
二人在窗边落座。范岂将那盏鹰灯放在桌边。
韦义欣赏着胡女舞蹈,喝着酒。
沉默许久的好友突然对他道:“从仁兄,若以鱼与鹰为题,作四言对句。”
“你当如何构思?”
韦义,他这进士中得稍微有点水份,诗赋更是弱项。
这点,范岂是知道的。
“怀逸,你问我啊?”韦义指指自己,笑了笑。
范岂叹了口气。
脑海中不由浮现两年前那天,岁除夜,他碰到了小楼姑娘与一小少年。
那时,范岂便注意到了二人手中的灯。
与韦义分别后,范岂并未回家,而是往小楼姑娘来的方向走去。
果然,看到了一灯摊,寻觅许久,只找到一盏相似的鱼灯。
那小贩便说:“大人好眼光,这可是我这儿卖得最好的灯呢。今日就剩这一盏了。”
范岂便问:“可有鹰?”
那小贩咦了一声,似是颇为惊讶。
范岂便道:“适才瞧见有人拿了一盏鹰灯,那模样很是别致,便想买一盏。你这儿没有?”
见客人放下了
鱼灯,小贩有些紧张,毕竟快收摊了,能多赚一笔是一笔。
做小本生意,自然要记性好、眼尖嘴甜,才能有回头客。
小贩忙道:“您方才看到的是一位小姐拿的吧?”
“那灯就剩一盏了,被那小姐买走了!”
“那小姐不光买了鹰灯,还拿了大人您手里的鱼灯。”
“小姐还作了一副对子,听着极为大气、精妙呢。”
在京都,哪怕识字不多,平日听多了文人士子吟诗作对,也被熏陶出了几分雅趣。那小姐念的对子,听着十分豪迈,画面一下子浮现在眼前了,所以小贩便有些印象。
小楼姑娘还作了对子。
范岂便问:“是何对子,你可还记得?”
小贩:“好像是鹰什么天空,鱼在水底飞的……”
范岂很想知道,心里有个钩子不断地挠。
他便在摊前站了许久,与那小贩磨了小半个时辰,让小贩把那短对子想出来。
小贩抓耳挠腮的,心道,这是哪来的书呆,灯不买,竟逼问他一个对子,他哪记得住。
范岂便掏了不少银钱出来,那钱都可以买十个灯了。小贩这才心甘情愿,努力配合范岂回想。
八个字,前面是鹰,后面是鱼。
小贩形容后句,鱼在浅水飞,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范岂便想,有翱、翔、腾、凌……
放在后二字,不合适。
那么第二字,是动字。
既然是浅水,那么第三字便是状字了。
范岂买了那盏鱼灯,回去又琢磨了一晚。
得出了好几版答案。
比如,鹰唳深空,鱼翱浅濑。
但总感觉不对味,这八个字组起来的可能性太多了。
范岂想不出满意答案,便觉得难受,心里一直惦记着,时不时便琢磨一番,今日又看到那小贩。那小贩被他“折磨”过一回,彻底记住了,今日碰见,还特地亮出了鹰灯,问他要不要买。
韦义望了眼窗外,看到一人身影,便激动道:“怀逸,缮之在下面呢,他素来文采高妙,辞赋精奇,不如问问他,这鹰与鱼,该如何做对?”
范岂下意识便道:“别——”
韦义也有自知之明,如今两年过去,谢漼升了官,而且距离科考都过去三年了,那点子同年情谊早就淡了,如今去套近乎,倒有攀附之嫌。
韦义也圆滑了不少:“罢了罢了,咱们还是看舞吧!”
可没料。
潘竞也在这三楼花船定了雅座,这一碰上,韦义的社牛属性便被激发了。
然后四人便面对面坐在一块儿了。
潘竞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又是唯一知道内情的,看了看范岂,又看了看谢漼,然后笑道:“小弟,在此恭喜怀逸兄定亲了。”
见谢漼的目光投来,范岂只扯嘴笑笑。
四人桌上,只潘竞和韦义一直交谈,聊些京中趣事,比如有个官员去妓院寻欢作乐,结果被夫人揪着耳朵一路拖拽着回家,沦为都城中的一大笑柄之类的小八卦。
谢漼只偶尔饮酒,看着舞蹈,并不参与交谈。
范岂也沉默着。
韦义察觉到好友心情低落,便替好友问:“缮之。怀逸有一对子,想不出答案,可否为他解惑?”
话一出口,范岂便用力抓了一把韦义的大腿,韦义吃痛,嘶了一声。
谢漼看了眼范岂,问道:“是何题?”
韦义:“便是鱼与——”
被范岂打断:“没什么,只是我闲暇时胡乱想的罢了,不足为道。”
谢漼眼神一扫,掠过桌上的鹰灯,没追问。
寻真画了张日历,标出谢漼的休息时间。
一目了然。
明天就是谢漼休沐日了。
饭后,寻真早早上床了,听闻谢漼来了,便起身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