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司一九
赵氏的影子。
柳氏眼神清亮,见了人不卑不亢,虽身份低微,却隐隐有股傲气,没把自己看轻半分。
一个下贱胚子,偏生有这等心气。
明明那么低贱如泥。
……
吕淑宁闭上眼,眼角溢出泪来。
这一辈子,就快走到头了,可她的心,从未有过片刻安宁。
她此生都无法圆满。
当夜,谢二爷从二夫人口中得知寻真来过,沉默良久。
原先,他还有些不信,便派人去问了谢漼。
没想到,甄善美真是柳氏。
孙宜人没察觉到丈夫的异样,感叹道:“竟没想到,那柳氏竟有这番造化。从前是我有眼无珠,把人看轻了!谢府曾对她多有怠慢,如今她飞黄腾达,怕是不愿再与我们往来了。”她顿了顿,又叹,“这般巾帼豪杰,实乃女中翘楚,令人钦佩。”
寻真这事儿,在官场、文人堆里传得热闹,京中贵妇圈里更甚。众人皆知“甄善美”曾在谢府为妾,纷纷来问孙宜。孙宜只觉面上发烫,从前因嫌弃柳氏是贱籍,几乎从不与她交谈,如今被问起,一个字都说不出。
谢彦成道:“柳氏能有今日,确有大才。从前,我也小看她了。”
须臾,又道:“睡吧。”
黑暗中,谢彦成辗转反侧。
士人毕生所求之境,大致可分三等。
一为少年登科,三元及第。
二乃封侯拜相,名留青史。
三则最难——功在社稷,享万世香火。
若是个男子倒也罢了,偏偏这人是女子,还是昔日自己正眼都不瞧的妾,如今却达成了许多士人穷极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谢二爷望着帐顶,久久未眠。
第154章 “醉态”
寻真的身份公开后,谢漼便立刻派人去城外将墓碑给毁了,连同甄凌的一起。
永望问:“可要将那二人尸首掘出?”
如今真儿安好,那二人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便留个全尸吧。
谢漼:“不必,换上无字碑。”
寻真安顿好容楣,本打算直接回去,马车行至一半,忽然想起——
望仙楼。
这座京都最豪华的酒楼,她早就想去看看了。
远远望去,望仙楼气势恢宏,门楼巍峨耸立,门口悬着两个大红灯笼,门前一对汉白玉狮子,威风凛凛,墙壁上绘着美人壁画,色彩艳丽。
寻真目光一扫,忽而注意到酒楼旁有家小画坊,牌匾上三个红底金字——兰香居。
寻真心念一动,让车夫停下。
寻真走进画坊,目光在墙壁周围悬挂的画作上游移,凑近细看,发现均无落款印章。
这画风,倒跟月兰的有点像,随便找了个店员,问:“这些画作,出自何人之手?”
学徒道:“乃我家娘子妙笔。”
寻真问:“不知你家娘子如何称呼?”
学徒微微一诧,试探问道:“郎君莫不是初到东都?”
寻真道:“何出此言?”
学徒道:“我家娘子兰夫人,可是赫赫有名的大画师。如今兰香居在京中开了十二家分号,莫说本地富贵人家,便是那西域胡商、江南文士,都专程来求画。听大人这口音不似本地人,又不知夫人名号,小人故有此问。”
兰夫人。
听着很像月兰?
寻真笑道:“你猜得不错,我确是初到京都。观你家娘子的画,敷彩细腻,笔法精妙,不知娘子可在?某欲讨教一二。”
学徒道:“不巧得紧,兰夫人方才出去了。”心道,方才也不知怎了,听大伙闲聊朝堂那位新晋女官,娘子忽地停下手头事,脸色瞬间变了,抓着人问个不停,问完后又哭又笑,恍恍惚惚就走了。
那就下次再来吧。
寻真走出画坊,迈进隔壁的望仙楼。
小二将她引到三楼雅间。
雅间门口、窗边垂着珠帘。寻真撩开珠帘,倚窗远眺,主楼与副楼间架着飞桥,桥上乐师们正在演奏乐曲,仙乐飘飘,萦绕耳畔。
寻真边听曲,边吃菜、饮酒,只觉身心俱畅。
心想,下次带凌凌来,让她也享受享受。
这酒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寻真喝了一小壶,有了微微醉意,起身时步子稍稍不稳。
这酒好喝,寻真又打了一壶准备带回去。
坐上马车后,酒劲渐渐涌上来,寻真感觉眼前晕乎乎的,靠着车窗打起盹来。
不知过了多久,车夫在外面喊道:“大人,到了。”
寻真直起身,只觉车厢仍在摇晃,下了马车,便见一个黄衣女子朝她奔来。
来人正是月兰,她眼中泪光闪烁。
自寻真和引儿“出事”后,她几乎夜夜被噩梦纠缠,无数次自责。
若当初自己在,她们二人是不是就不会遭遇不测了?
这些年,她一直深陷内疚与自责之中,无法释怀。
今日听学徒说起朝中的奇事,便立刻赶了过来。
这些年,她一直与瑞宝、康顺他们保持联系,也知晓谢漼的住处。
奔到寻真面前,月兰刚要唤出口,又止住。思忖片刻,她直接改口道:“大人!”
寻真握住了月兰的手,唤道:“月兰!”
月兰落下两行清泪,哽咽道:“大人……您,真的没死……”
“别哭,别哭……”寻真擦了擦月兰的泪,揽住她的肩,“我们进去说话……”
月兰应了一声,与寻真一同往里走。
月兰才注意到寻真脸色泛红,脚步虚浮,搀住了寻真,问:“……您喝了酒?”
“嗯,我刚才去望仙楼喝酒了……”说着,寻真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对了,我还看见了一家画坊,叫兰香居,月兰,是你开的店吗?”
月兰扶着她往正堂走,缓缓说道:“离了谢府,爷给了我一大笔银钱,足可保我余生丰足。只是我不惯闲着,便盘下一家铺面做些营生。若不是大人从前让我学画,哪有我今日?大人的恩情,我始终记在心里呢。”
寻真看着月兰。
月兰变了好多。
听月兰讲述时,语气沉稳又练达,明显是在外头见惯了世面养出的气度。再看她神情,眉宇间添了几分锐意,暗藏锋芒。
寻真早知道月兰厉害,是个多面性人才。
从前在谢府,月兰既能管人,算账也厉害,做事更是滴水不漏,将整个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若生在现代,定是成功的事业型女性。
寻真笑着问:“听说你在京中已开了十二家分号?”
月兰点了点头。
寻真:“真厉害!”
月兰面颊微赧,道:“明年还打算在华州、同州各置一间铺面,且试试看。”
寻真:“你肯定行。”
月兰的耳尖红了,脸上还有泪痕,从腰间拿出帕子来,擦干净。
二人至里屋,寻真示意月兰落座。
寻真给月兰倒茶时,月兰忙站起来了,扶住茶壶,道:“这怎使得?让我来吧,大人。”
寻真按了下她的手:“我来。”
茶倒好了,月兰微微起身,接过,“大人,我听瑞宝说,引儿在苏州?”
寻真:“正要与你说她呢。如今她已改名为甄凌,乃凌云之志之‘凌’。”
“与我同籍,是我妹妹了。”
“你若不嫌弃,也跟她一样,唤我姐姐,如何?”
月兰重重点头,声音微涩,轻声唤道:“……姐姐。”
寻真抱了抱她,道:“等过些日子,我叫人把甄凌接来,咱姐妹三人好好聚聚,我请你们去望仙楼小酌,怎么样?”
月兰:“好。”
月兰离开后,寻真靠在椅背上。
感觉酒劲又涌了上来,眼前阵阵发昏。
这酒喝起来淡,后劲倒是挺足的。
寻真目光放空,望着前方,忽然有一团阴影笼罩下来。
寻真仰头望去,认真看了许久,道:“……漼漼?”
那团阴影俯下身,微凉的指尖擦过她的脸颊。
谢漼:“喝酒了?”
寻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