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司一九
这朝代男女之防并不严苛,趁着宴会相聚的契机,各家府邸之间往来,其间,若是有少男少女相互倾心,趁机缔结一段美好姻缘,也是常有的事。
引儿给她科普,寻真不禁心生感慨,当少爷小姐还是挺舒服的啊。
寻真:“我去后面池塘呆会儿。”
引儿点头。院后那池塘地处偏僻,荒废已久。先前寻真初次提及要去那里时,月兰想着差人前去打扫一番,也好让姨娘呆得舒心些。
寻真却说:“我就要原生态。那种被杂草包围的感觉,很有安全感。就维持原样吧,挺好的。”
寻真喜好奇特怪异,日子久了,月兰倒也渐渐习
惯,只是仍免不了多些叮嘱。
“姨娘既要去,千万要小心谨慎些。那边杂草丛生,想必藏着不少虫蚁,说不定还会有水蛇出没,莫要伤着自己才是。”
若是寻常女子听了,怕是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即便只是听闻有虫蚁,也断不会再踏足那等地方。
可自家主子却偏偏与众不同。
寻真摸了摸下巴,食指点一点,思考状,片刻后说道:“哦,对了,你帮我找些艾草来,没有艾草,藿香、薄荷、丁香都行,这些都有驱蚊驱虫效果的。”
“放心吧,水蛇没毒,抓它三寸就可以。我手速很快的。”
“不过有些毒蛇是会出现在池塘……像蝮蛇和竹叶青,要是不幸被咬,就算我倒霉,大不了就一个死字,反正又不是第一——”
“呸呸呸,姨娘真是,百无禁忌。”引儿:“这个字怎好乱说!”
寻真笑:“那我去了,有事叫我。”
塘边生长着菖蒲,细长的叶片似剑般挺立,还有芦苇和不知名的枯草杆子,高高低低地交错着,将这一方池子裹得严严实实。
寻真走进去后,将拨开的草杆子恢复原状,到她经常躺的那片空地,铺软垫,打开小包袱,把里面的小零食、书、纸笔一股脑倒出来。
阳光似金色纱幔,铺在池塘水面上,泛起粼粼金芒,煞是好看。
水中鱼儿游弋于繁茂的水草间,时而隐匿,时而轻动,甚是惬意。
寻真撩了一下裙摆,盘腿而坐,嚼一颗奶糖,开始背书。
半个时辰后。
康顺来了清挽院。康顺与瑞宝年岁相仿,行事却比瑞宝沉稳得多。
康顺跟瑞宝一个年纪,人看着要比瑞宝老成很多,人也稳妥些。
他对月兰说:“夫人赐席,一会儿便送来了。爷特意遣我前来告知,无需姨娘前去拜谢。”
月兰点头,往腰间取赏钱。
康顺腼腆一笑,也学着瑞宝喊人:“我不过是顺路过来一趟,月兰姐姐不必客气。”
月兰再次颔首,往回走,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引儿望了望康顺离去的方向:“康顺方才过来说什么?”
月兰喃喃道:“夫人赠了席……”
引儿:“怎突然赠席?”
今日既非什么佳节良辰,亦非府中主子们的生辰寿诞。
府里的少爷小姐们若是举办什么文会雅集,外头不会如此喧闹。
那是什么原因呢?
月兰突然止住脚步,细细回想,暗自算了算日子,心中豁然明了。
“引儿,今日应是小公子的百日宴。”
引儿不禁一怔,随即道:“还真是。”
依着府中的规矩,倘若妾室所生之子已记在正室名下,待到孩子举办百日宴时,生母是不得出席宴席的。
而正室既已赐下席面,妾室便需备好礼物,无需太过贵重,像亲手制作的点心、香囊之类的物件即可,聊表心意。
待见到正室夫人时,还需行跪礼以谢赐席之恩。
引儿往屋子后面看去,轻声:“姨娘……应当是忘了,方才瞧着,姨娘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呢,还问我怎如此热闹。”
月兰叹息:“母子连心,怎会不知。姨娘可是熬了整整一夜才生下小公子。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又怎会轻易忘却?姨娘平日绝口不提,想必是怕提及小公子伤心难过罢了。”
引儿:“那等会……”
月兰:“便不告知姨娘实情吧,只说是上头赏下的席面。”
引儿心想,小公子虽得了嫡子的名分,却也生生地将他们母子二人拆散。虽说血浓于水,可小公子自幼不在姨娘身边长大,日后又怎会对生母怀有亲近之意呢?
过了一会,引儿小声问:“姨娘,会不会正在伤心呢,我们要不要……”
月兰摇头:“让姨娘独自静一静吧,她定是不愿让我们瞧见她脆弱的样子。”
被她们误以为偷偷躲起来哭的寻真,此时正舒舒服服地趴在池塘边,看一本闲书。
原身留下的箱中藏书,小说一类,都被她看完了。
要是让瑞宝他们去买,肯定不会有寻真想要的“有意思”的书。
可她又出不了门。
只能窝在这个小院子里,要不就去谢漼那,两点一线。
寻真望向高耸的围墙,思绪飘远,一时看得出神。
口中喃喃吟诵《大学》。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寻真的背书技巧,就是翻来覆去地背。
背到滚瓜烂熟,有了肌肉记忆,几乎不用动脑,就能脱口而出。这样在背诵时,毫无阻滞,顺畅自然,也不容易忘。
此刻,她趴在柔垫上,单手撑腮,另一只手随意地从旁扯下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角,嘴里念念有词。
两条小腿没什么节奏地轻轻晃动着。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寻真背着背着,又恍惚了。
好像身处在自己老家,领居屋后那个池塘边上。
忽然,右侧传来“咯噔”一声轻响,似是有人不慎踩踏到石块所发出的响动。
有人。
寻真抬头,往声源处望去。
是个男人。
年轻男人。
来人一袭青衫,面庞白净,眉眼间透着几分清秀之气,身姿略显单薄赢弱。
有了谢漼做对比,这个看着倒是像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文弱书生。
他身后的枯草杆都向一旁倾倒。
这地方这么偏,他扒开杂草要做什么?
寻真脑洞大开,今天这家这么热闹,应该设了不少席面,这男的可能是喝多了,尿急,没找着茅厕,憋不住,所以想找个隐蔽的角落解决一下,好不容易找着个池塘,结果里面还有人,还是个女人……
所以这人才脸这么红?
寻真:“欸,要不我让给你——”
年轻男子面色绯红,许是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在寻真脸上停留过久,有失礼数,顿时慌乱地垂下头去,心里念“非礼勿视”。
“抱歉,姑娘,在、在下……其实是……”
他嗫嚅着,欲要解释自己此番突兀行径的缘由,只是那话语在舌尖打了几个转,却又难以成句。
这台词,应该就是个书生。
寻真捏住软垫的四个角,合拢,拎起来,准备直接走。
寻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这人应该算是外男,她身为后宅内眷,是不能与外男相见的。要是让旁人看见了,她这个没背景依仗的,还不是分分钟玩完?
男子余光瞥见寻真正在整理东西,鼓足勇气抬起头来,然而目光刚触及到寻真的脸庞,像是被火灼了般,迅速垂下头去,结结巴巴地说道:“姑娘,该走的理应是我,是我搅扰了姑娘的清静,走的应当是我才对。”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深呼出一口气,双肩也随之微微松弛了些许。
寻真:“哦,那你怎么还不……”
男子听闻,明白了寻真的言下之意,脸红了又红,转过身去。
才迈了一步,咬了咬牙,似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他再度转过身来。
拱手,弯腰,朝寻真施了一礼。
待他再次抬起头时,脸庞依旧泛着红晕。
他定了定神,眼神诚恳,鼓起勇气问道:“方才在下莽撞无礼,唐突了姑娘,实乃在下的错,在此诚心向姑娘赔罪。只是不知,在下可否冒昧地问一句,姑娘是这府中的小姐,还是……”
他问这个干嘛?
寻真眼珠一转:“我是这府中的下人。”
他略作停顿后,又接着问道:“不知可否告知在下姑娘的芳名?”
上来直接打听她身份名字。
这人什么居心?
寻真环胸,扬了扬下巴:“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道:“在下姓范,单名一个岂字,表字怀逸。家在苏州邵文,自幼承蒙
庭训,勤读诗书,幸于去岁恩科之中,忝列二甲,得获进士出身。现今蒙圣上隆恩,任职于……”
话说及此,范岂顿住,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懊恼之色。
这般言语,岂不是有炫耀卖弄之嫌?这与圣人所倡导的谦逊内敛之德背道而驰,实在是不该。
红晕从脸颊蔓延至耳根,范岂低下了头,不敢再直视寻真的眼睛。
寻真无语了下。
听到其中一词,眼睛亮了亮。
“你真是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