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雨欲晴
“我不管我不管!就要妹妹!要妹妹!”苏八娘嚎啕大哭。
“弟弟长开了就会变好看。阿妹你不许闹,当心哭坏嗓子。”一旁的苏衡开口了,声音并不大,却有着长兄的威严,苏八娘一下子不哭了,死死憋住了眼泪。
程氏和苏洵看了,暗暗称奇,之前怎么没发现,原来八娘竟最听衡儿的话。
“真,真的吗?”苏八娘圆圆地大眼睛里还含着眼泪,像一汪清澈的泉水。
“自然。阿兄何时骗过你。”苏衡放柔了声音。
小孩子的生长速度快得很,几乎一天一个样,转眼间,苏四郎果然就像吹气球一样越长越开,从一只皱巴巴惹苏八娘嫌弃的红脸猴子,长成了白白胖胖,软糯可爱的糯米团子。
苏八娘可高兴了,一得空就扒着摇篮看弟弟睡觉。可是偏偏弟弟却只喜欢阿兄,只有阿兄在旁,弟弟才肯乖乖睡觉,否则就哭闹不止,如同魔音贯耳,吵得人心烦。
因此,苏家近来最常出现的一幅画面便是苏衡在树下摇晃摇篮,哄苏四郎睡觉。苏八娘搬着小凳子坐在一边,看苏衡摇摇篮。摇篮左摇右晃,摇啊摇,摇啊摇,吱呀吱呀的声音就像一曲摇篮谣,慢慢地,苏八娘听着听着就把自己也听困了,糊里糊涂地就在摇篮边睡着了。
苏衡现在每日必做的功课,便是将睡熟的苏八娘抱回屋里,给她盖好被子,免得着凉。
等过了年,苏衡便四岁了,苏洵已经着手开始准备为他启蒙,教他认字。为此,苏洵不仅从眉山木工最好的木匠那里定制了一套适合苏衡使用的桌椅,还砍了一杆屋外的紫竹,亲自为苏衡做了一支趁手的小毛笔。
过了年,苏洵正式为苏衡启蒙。按照苏洵原本的计划,是一日教三个大字,没成想,一教之下,他发现长子聪慧异常,一教便会,一点就通,识字速度远超同龄小儿。别说三个大字,就是一日三十个大字,苏衡也照样能记住。
苏洵大喜过望,长子如此天资,他少不得要炫耀上一番。于是,王家书坊的王掌柜、谭家木匠的谭十一郎,凌家刷牙铺的凌大郎……凡是苏洵在路上遇到的人,都免不了被他拉着炫儿子。
那苏三郎稳重知礼,确实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若是苏洵大大方方地炫儿子也就罢了,但偏偏他炫子的方式过于刁钻,惹得眉山县中凡是有儿子的人家,提起苏洵都气得牙痒痒。听听那苏明允说的是什么话——
“唉,王掌柜,我实在发愁啊。你说我家衡儿识字也太快了些,我前两天刚做写好一本识字字帖,里头足足有一百字呢,全是我精挑细选的。结果,我家衡儿三天就都认全了。你说,这是不是很愁人?”
“十一郎,你等等,别急着走呀,我想跟你讨教个事儿。你说,用什么法子才能让家中儿郎多出去走动走动,不要老待在书房里看书啊,练字啊什么的,这多伤眼睛啊。不不不,我不是在拿你当消遣,我是很认真地在请教你。我家衡儿自从开始识字,就沉迷看书,往往一看就是半日,喊他用饭都要喊上半天。你说说,我该如何是好啊!”
“凌大郎,凌大郎——你别走啊,走那么快做什么!凌大郎,凌大郎——”
很快,苏洵就成了眉山县“人嫌狗憎”的存在。苏洵叹口气,觉得很是寂寞如雪,怎么都没人能理解他呢,他是真的很苦恼啊。
对了,阿兄应该还不知道这事,衡儿是他亲侄子,衡儿的学习进度理当让阿兄这个当伯父的知晓才是。思及此处,苏洵兴冲冲地去铺纸研墨,提笔洋洋洒洒地给苏涣写了足足五页家书。
先不论等这家书寄到苏涣手中,苏涣那般温雅如玉的人,看了信都忍不住嘴角一抽,把揍弟弟的冲动强压下来,现在先来讲讲,苏洵的另一个“烦恼”——给次子起名。
眼看着苏四郎已三个月大了,苏洵便开始琢磨着给次子取个好名字。可是偏偏,想起几十个名字都不满意。最后,还是从苏八娘的名字上获得了灵感。
“轮辐盖轸作为一辆车的构成部分,各有其职。我为八娘取名‘苏轸’,而‘轼’作为车前扶手的横木,看似毫无用处,但也是构成一辆车必不可少的部分,一辆车如果缺了‘轼’,便不再完整。我看,四郎不如便叫‘苏轼’吧。”
苏洵侧首征询程氏的意见。
程氏只温婉笑笑:“当初,衡儿的名字是他自己选的。‘轼’这个名字好不好,不如洵郎也让四郎自己决定好了。”
苏洵颔首道:“也好。不过,四郎现下在哪呢?”
“大的小的都在衡儿房里呢”,程氏眼里露出一丝无奈与醋意,“四郎一睡醒就哭,谁哄都不行,只有衡儿哄他他才不哭。从早到晚,只要醒着就喜欢黏着衡儿,睡觉也要衡儿哄着才肯入睡。我看呐,我这当娘的反而是最多余的那个。”
“他们兄弟俩感情和睦也是好事。你看兄长家的那两只皮猴子,不欺和不疑就三天两头打架闹矛盾,今天这个投诉阿弟抢了他的磨喝乐,明天那个告状说阿兄睡觉抢他被子害他着凉,哎哟闹腾得不行。”苏洵对自家两个儿子成日黏黏糊糊倒挺喜闻乐见。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不欺和不疑都大了,尤其是不欺,在书院念书,性子也变得沉稳了,如今兄弟俩感情好得很。”
苏洵与程氏一边说着闲话一边走到苏衡房前。房门虚掩着,苏四郎“咿咿呀呀”开心玩耍的声音正从里头传出。两人对看一眼,相视一笑。果然在这里。
“阿父,阿娘。你们来找弟弟?”苏衡听见外头动静,放下手中毛笔,不紧不慢地迎了出来。
“是啊,你阿父给四郎想了几个名字,来看看四郎自己喜欢哪个。”程氏笑道。
苏四郎一见哥哥要走,立刻“啊啊”地叫着,两只小胖手扒拉着乳娘金蝉的衣服,示意乳娘抱着他跟上去。
苏八娘见状,连忙安抚弟弟:“阿弟,阿兄只是去迎接阿父阿娘。很快就回来了。你不要着急。”
苏四郎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想听,依然扑腾着要找苏衡。见乳娘迟迟没有动作,他小嘴一瘪,作势要哭。
“哎呀,阿弟,你别哭呀。我都说了,阿兄很快回来。阿兄——你快来,阿弟又要哭啦!”苏八娘试图像个靠谱的阿姐一样安抚住弟弟,
发现哄不住后,立刻奶声奶气地拉长声音,呼叫阿兄。
苏衡和苏洵程氏一起进屋时,金蝉正抱着苏四郎往外走。
“阿郎,娘子。”金蝉向两人行礼。
“四郎这孩子,连衡儿离开片刻都不行,这也要黏上来。小黏人精!”程氏从金蝉怀里接过苏四郎,轻轻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笑骂道。苏四郎没理会正在捏他脸的亲娘,一双活泛灵动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苏衡。
苏衡面上不显,心中却在叹气。弟弟太黏人了也不好。
几人进了屋,苏洵把“轮”“辐”“辕”“辙”“轼”几张字卡平铺在案上,让苏四郎自己选。
苏衡默默在旁看着,还没察觉出不妥,只在心下暗忖,怎么阿父起的名字全部和“车”有关。
当苏四郎小手一抓,把那张写着“轼”的字卡抓起来时,苏衡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大条了。
等等,苏什么?
苏——轼?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字。晴天霹雳,惊雷骤响,也不过如此。
这世间苏姓人家那么多,怎么偏偏,是这个“苏家”呢。
苏衡面无表情地看着抓着字卡,冲自己笑得灿烂无比的弟弟,黑玉似的眼眸中情绪莫名。
他虽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历史系学生,也不是专门研究文学的中文系学生,但“苏东坡”的名字对他来说仍是如雷贯耳。
所以,原来他出生在鼎鼎有名,名垂青史的三苏之家?可是,从未听说过苏轼还有一位哥哥,弟弟苏辙的名字倒是耳熟能详。
等等。苏衡突然顿住。
历史上,苏轼好像是有一位早夭的的哥哥,名字似乎是叫——苏景先。这不是苏阿父原本打算给他取的名字么……
回想起当初他才三个月大时,苏洵为他取名的场景,苏衡垂下眼帘,攥紧了衣袖。
年少成名、享誉文坛、安石变法、新旧党争、乌台诗案、流放岭南……一桩桩,一件件,苏东坡的一生可谓波澜壮阔,跌宕起伏。本以为这一世生在寻常人家,可以平安顺遂了此一生,没想到他所在的不是恬淡悠然的山水田园,而是一艘注定要迎接风暴,破浪前行的孤舟。
“衡儿,你怎么了?”苏洵见苏衡许久不出声,不由有些担心。喜获名字的苏轼挨着阿姐苏轸,窝在程氏怀里,睁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也巴巴地望过来。四双眼睛,都满含家的温暖与关切。
苏衡看着眼前四人,不知怎么的,彷徨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无事,方才有些走神了。”苏衡轻声道。
第10章 揩齿贝齿散自那日骤然得知,自家黏人……
自那日骤然得知,自家黏人又爱哭的阿弟竟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苏东坡,苏衡再也无法拿看寻常孩童的眼神看待自家阿弟,总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不过,这种不真实感,随着在苏轼一次次的哭闹,渐渐地消失在他那黏糊糊的缠人劲儿中了。
“啊啊!”苏轼已经六个月大了,一身牛劲儿,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现在已经学会爬了。这不,苏轼的乳娘金蝉刚把他放在榻上,他就手脚并用,“哒哒哒”地试图扑过来和他最喜欢的兄长贴贴。
“我还要练十张大字,你乖乖榻这儿玩摇摇鼓,不许乱爬乱叫。”
“昂!”苏轼也不知听没听懂,见兄长和他说话了,兴奋地叫了一声。开心!
苏衡哄了一会儿苏轼,这才回到案前,继续提笔练字。他要抓紧时间了,按照往日惯例,阿妹快醒了。等她一醒,定然要来找阿弟。
果然,苏衡今日的晨课还没写到一半,苏八娘就找来了。
“阿兄,早安。阿弟,我来啦!”苏八娘如今三岁,也不用金蝉帮忙,自己就动作利索地爬上榻,开始“玩”弟弟。
“阿弟,我帮你扎小辫子~”苏八娘一把将小苏轼圈过来,兴致勃勃地拿着小梳子开始为阿弟梳发,玩得不亦乐乎。
苏轼已经习惯了阿姐倒腾他的头发,难得安静地坐在榻上,只一心一意地看苏衡练字。终于,苏衡完成了今日的晨课,刚放下毛笔,还没走到塌边,苏轼就巴巴地朝苏衡的方向爬过来了。
“哎,阿弟你别走呀,辫子还没扎好呢。”苏八娘忙抱住苏轼,不让他走。苏轼瞅着心爱的兄长就在眼前,可恶的阿姐却不让他扑上去,吸吸鼻子,作势要哭。
“行了,别闹了。该去用朝食了。”苏衡不容置疑地说。
“是,阿兄。”苏八娘听话地放开苏轼,自己乖乖下了榻。
“昂!”苏轼没扑到苏衡,而是被金蝉抱起,原本十分不高兴地想挣开,一看见苏衡神色,又乖乖地缩回了金蝉怀里。
苏轼那双大眼睛眨呀眨,看着苏八娘能和苏衡并肩走在一起,羡慕极了。呜呜,他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走路,想和兄长贴贴!
帘卷西风,黄花空瘦,转眼又是一度秋凉。
窗外秋风肃肃,薄薄的一层窗纸阻挡不了外头的凉意。在这样微冷的清晨里,能抵挡住暖和被窝的诱惑,坚持早起的,都是有大决心,大毅力者。
苏衡盘坐床上,舌抵上颚,下颚微收,沉肩、松腰,徐缓而匀长地呼出一口气,睁开了双眼。
窗外日头开始升高,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床上,照亮了一张仍在酣睡的小脸。
苏衡垂眸,轻轻推了推睡着睡着又滚到他这半边床来的苏轼。苏轼紧了紧他的小被子,咂咂嘴,继续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
“……”
苏衡耐着性子又推了推那条“春卷”,唤道:“阿弟,该起了。”
苏轼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见苏衡,下意识就欢欢喜喜地拱过去,把脸靠在兄长膝旁,又沉沉睡了过去。
“……”
苏衡轻轻叹气,只好自行下床更衣。
等换好了秋衣,苏轼这头小懒猪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不愿起来。
苏衡走至房门前,状似不经意地自言自语道:“昨日听青枝说,采莲预订到了上好的膏蟹,今日朝食打算做蟹黄毕罗。刚煎熟的毕罗最是好吃,饼皮吹弹可破,蟹膏鲜美流油。也不知去晚了,还能不能吃上热乎的朝食了。”
“!”床榻上的苏轼捕捉到关键词,振奋的精神先于**苏醒过来。
“什么蟹黄?什么毕罗?我要吃我要吃!”
“咚”的一声闷响,原来是苏轼急着起身,却忘记自己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了春卷,一时用力过度,滚下了床榻。
毕罗是一种带馅儿的面制点心,呈卷状,两边开口,味道有甜口的,也有咸口的。甜口的毕罗大多蒸制而成,比如樱桃毕罗,蒸熟后半透明的饼皮包裹着深粉的樱桃果酱,很是诱人。苏家女眷更喜欢甜口的毕罗。
咸口的毕罗有肉馅儿的,还有羊肝馅、蟹黄馅的,油煎而成,咸鲜可口。其中,以蟹黄馅的毕罗最是难得。一年之中,也就只有中秋蟹肥膏美之时,采莲会做上那么一两次。平日里,可没有这般口福。
“阿兄!帮帮我!”苏轼越是着急越是无法从被子卷中挣脱,差点把他急出两汪眼泪,巴巴地朝苏衡望过来,无辜的狗狗眼看着很是可怜。
“愿意醒了?”苏衡不紧不慢地走回床榻边,把被子里的苏轼解决出来。
“阿兄,轼儿重,你放轼儿下来,轼儿自己走。”苏轼两只小胖手环着自家兄长的脖颈,贪恋地感受了一会儿兄长的温度,顾及兄长身体,咬咬牙,狠心逼着自己离开了那坚实可靠的胸膛,自己下床穿衣。
是的,苏轼小朋友在阿姐苏轸的刺激下,已经学会自己走路了。
“先去刷牙。”伸手帮苏轼系好衣带,苏衡淡声道。
“哦。”苏轼乖乖点头,下垂的眼尾显得无辜又乖巧。
苏衡兄弟俩各自拿着一支小巧趁手的刷牙子,那是程氏从狮子巷口的凌家刷牙铺专门定制的,苏八娘也有一支。
刷牙铺中的刷牙子都是成人款的,对几岁的孩子来说,无疑是偏大了。但苏衡素来爱干净,实在难以忍受只用那细小的柳枝随意搅弄搅弄,就算清洁过口腔。
等年岁渐长,能够独立刷牙了,苏衡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程氏提出想要刷牙子的请求。程氏宠他,二话不说就去凌家刷牙铺定制了两支小刷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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