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就算也有,又哪里会像她今日这般,碰巧就需要梳头?
除非,她这里的确有客人!
“奴婢给姑娘帮忙。”
丫鬟要上手来替她拆发髻,陆珈道:“老太太平日也不出去逛逛?成日家待在屋里岂不无聊?”
“初一十五总归是要去庙里上香的,天色好的时候,偶尔也会出去走走。”
陆珈笑道:“一个人逛着倒也没意思。”
丫鬟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却又闭上了。
陆珈在镜子里瞅了她两眼,然后扭头:“你是老太太的人,岂敢劳驾你?我有丫鬟在外头,你可方便去帮我喊她们进来?”
丫鬟颌首。
陆珈望着她离去,瞅一眼魏氏的卧床,下唇一咬飞快走到床前,迅速瞅了几眼,然后伸手探进了枕下。
枕下无物。
再探到被单底下,也空荡平坦一片。
陆珈顿下来。
如果魏氏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那这屋里肯定会有马脚。这书画古董都送进来这么多了,这番往来肯定已经有不短的时间,那么对方遗留下来几件物事太正常了。
她飞快的把床铺抹平,又飞快地环顾四处。
青荷拂晓就在外头,知道自己突然提出要梳头,她们肯定会想办法拖延片刻,但必然也拖不了多久,有三五句话的功夫已了不起。
到底哪个地方才有可能藏匿呢?
看完一圈之后她目光又落回妆台之上,妆台的旁侧便是一扇窗户,窗户下方又是一张书案。
书案之上有笔有纸,她走过去,只见纸上干干净净,一边的痰盂里也连一张废纸都没有。只有碧玉笔架下挂的几支笔残留着书写过的痕迹。
她目光扫过了这些笔,正打算寻找下一个目标,却又突然把目光急速的转了回去!
她迅速从中取下了两支笔——
“陆姑娘,她们来了。”
丫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陆珈努力压住砰砰直跳的心,从容把笔放了回去,镇定转过身来:“怎么才进来?够磨蹭的。”
丫鬟看了一眼笔架,赔笑道:“是奴婢笨手笨脚,她们二位在隔壁屋里暖身子,奴婢去传话的时候,这二位起来得急,把茶洒了,姑娘勿怪。”
陆珈漫不经心坐下:“快来吧,别让婶子在外头等的久了。”
……
魏氏打起精神招待了一顿饭,饭后又喝了茶,好歹是把这两尊神给打发走了。
陆珈她们前脚出门,魏氏后脚就在炕上歪了下来。
“往年都是打发他们管家过来送礼,今年怎么又换了心思?她换谁不好,偏偏换了这丫头过来,这不是成心折腾我嘛!”
丫鬟端着茶上前,面上有些忧虑:“太太,先前陆大小姐在屋里抿头发的时候,也不知发现了什么不曾?”
魏氏在陆家这边当得起老太太,在蒋家这边因为长房二房都还当着家,因此却还是太太。
听到此处魏氏顿了一下,皱皱眉头看向她:“她能发现什么?我这里,有什么能让人发现的?”
丫鬟咬着唇,上前两步,弯腰压低了声音:“奴婢看到大小姐先前拿起了书案上的笔。”
魏氏这下是真怔住了,她撑身坐了起来:“她看笔,她看笔做什么?”
丫鬟摇头:“不知她是随意拿起来看看,还是其他意思?总之奴婢是亲眼看到她拿在手上。”
魏氏一骨碌下了地,走到书案前,把笔架下的五六支笔全部拿在手上,一一仔细看过一轮,又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把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就算看过,也不可能辨得出来。”
“奴婢也是这么想,”丫鬟连忙讨好的道,“就是看姑娘先前拿在手上,生怕出岔子,特意告诉太太一声。”
魏氏又悠然地回到炕上坐下:“这些东西,若不是正经接触过的,根本看不出来是谁用过。
“更别说她离家十来年,才回来几日?别说她文墨不通,就算是精通,也不可能凭这几支笔看得出来什么。
“不要这么草木皆兵,如此反倒落下痕迹了。”
丫鬟颌首:“太太说的是。”
……
陆珈一路平静地和木氏出了蒋家,等到回到陆府之后,目送木氏离开,她又突然喊长福把马车停下来:“再跟我出去一趟。”
几个人便又伴着她出了门。
只见确实又循原路来到了蒋家附近,只不过并没有回到蒋家大门前,而是往左拐弯又进了蒋家西院挨着的另一条胡同。
进了胡同之后,陆珈就让马车慢下来。琢磨着将到蒋家了,她才下了地。沿着院墙一路走过去,没多远就发现了一道门。
陆珈看看左右,招呼长福回到车上:“停远些,守着此处,回头若有人出来,上去问问他是哪房的人,机灵些,不要露出马脚。”
长福点头。依言照做。
胡同里住着不少人家,故而也有着许多摊贩,卖这卖那的都有。
没多会儿,那小门果然开了,出来了个婆子,长福连忙装作问路的走上前去。
三言两语的问完,他飞快的跑了回来:“姑娘!是蒋家三房的人!”
“这就对了!”陆珈立马一声冷笑:“你这就回燕子胡同,让护卫快快传个话给沈公子,我有要事找他相商!”
第185章 崇先生
何渠推开园门时,沈清舟正坐在碧波阁后头的湖畔垂钓。
几场寒风过后,园子里大半树木已经凋零,湖岸的枯草里盛开着几簇金黄的菊花,钦天监预测未来几日将有大雪,雪一来,这几丛花也要没了。
何渠踏着沙沙的黄叶走过去,把腰折叠下来:“公子,湖边风大,仔细着凉,又引出旧疾。”
说来也奇怪,自从年初落水害过一场大病,又接连把给他看病多年的大夫和给他供药的药房陆续给换了之后,他家公子的身子反倒日渐见好了,尤其是跟陆大小姐相识以来,别说犯病的次数越来越少,就连这身半夜看着强壮了不少。
沈轻舟望着湖面:“崇先生多久没有来信了?”
何渠默了下:“有快一个月了。”
沈轻舟抿着唇,又看着湖面不出声了。
十一年前的冬天,操劳的母亲身患急病,连吃了两个月太医的方子都不见好,后来换了个游方郎中,吃了几个方子之后,反而能下地了。
沈轻舟还记得自己欢天喜地,扶着母亲在院子里晒了半日太阳之后,立刻吩咐下去,赶紧预备过冬至,一定要过个热热闹闹的冬至,要给母亲冲喜。
游方郎中也是在那日做出了“元气归田、枯木逢春”的诊断,从而搬出了沈府。
可就在冬至的前夜,西北战事不利的消息传来了,母亲担心着父亲安危,两个日夜没睡,不断打发人前去兵部探听消息,终于捷报传来了,可她松了那口气,身子也垮了。
沈轻舟守她守到半夜,结果一口血吐出来,泼红了他半边袍子。
他吓得魂都没了。立刻打发人去请大夫。
可是当他的人扑到游方郎中的住处,郎中却已经被人请去了。
沈轻舟哭喊着让人去截人,去的人回来禀道:截不了,请走郎中的是严家的人。
八岁的沈轻舟冒着大雪自己跑到了严家,半路上寒气入体,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到了严家,坐了半宿,严述才慌里慌张地出来,说实在对不住,家里老母犯了心疾,正在施救。
宫里擅长诊治心急的太医有好几个,他们严家几时看得上外边的大夫?更何况是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游方郎中?
沈轻舟给他跪下,严述却不肯放人。
天亮的时候,母亲就已经过世了。
沈轻舟紧赶慢赶,也只来得及赶回来承住她一捧眼泪。
沈博临危受命赶往西北后,偌大个沈家全部丢给了沈夫人。
家事好解决,难以应付的是家外之事。
沈博出征之前,严颂极力反对应战,并伙同一众党羽以国库空虚为名劝阻皇帝。
沈博却一力主张抗敌,最后与一身硬骨头的皇帝达成共识,并被任命为主帅。
此后西北战事风向逆转,皇帝在朝堂之上对沈家多有夸赞,并不时奖赏沈夫人母子。
后宫妃嫔顺应圣意,也时常邀请沈夫人母子入宫叙话。
对沈家的恩宠,无疑就是在打脸严家。
军事之重,重于泰山,严家在军事决策上的失误,不是可以轻易粉饰过去的。
尤其沈博很快就发挥出了才干,加重了皇帝抗敌的信心,严家在这条道上再也不可能翻盘,甚至偶尔还要接收皇帝不满的言辞。
严家在朝堂之上盘根错节,皇帝的恩宠带给沈夫人的麻烦实在是太多了,沈夫人既要体现出对皇帝的感恩,又要尽量不露锋芒,抚平严党的嫉恨。
她健康受创,几乎是必然的。
可是严家人确是直接杀死她的罪魁祸首!
如果他们不把郎中预先带走,沈夫人有救也未定。
沈轻舟如何不恨?
即使他再努力刻苦,当时也不过八岁之龄,他能做的实在太少了!
他太需要有人指引他,帮助他。而唯一能够给予他这些的他的父亲,却远在西北!
他只能咬着牙,人前装着清冷公子,人后提刀厮杀,奋力自保。
当严家人以为沈夫人死了,他这个弱小的稚儿必定也活不太久之时,他活下来了!
母亲死后一个月,他收到了署名为“崇先生”的一封神秘的信。
信是宫里的太妃转交给他的。
太妃和母亲生前是莫逆之交。
太妃说,这是她认识的一位很有见识的隐士,可以当他的老师,指引接下来他该走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