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陆阶把信看完也是一顿:“这是个极好的契机!”
沈轻舟自案后走出来:“无论如何,严家都已经把刀逼到靳家人脖子上来了,他们没有容忍的道理。”
陆阶颔首。
沈轻舟转身从案上拿了新的纸笔,迅速的写下几行字来,吩咐护卫:“把这个带在身上,入夜之后,想办法带人潜到严府,能离多近则离多近。一旦发现严家要对靳氏动手,则即刻想办法阻挠一下,同时把这封信送去靳家。”
等护卫接了信,他又说道:“贺平去西郊靳家坟园,查看结果怎么样了?也速让人去看看。”
护卫领命离去。
沈轻舟回来道:“贺平那边一旦查得实据,一定会即刻上报皇上。那时候严家得知消息,必然会停止对靳氏动手,如此反为不妙。
“还不知珈珈那边是否有别的消息,小婿先回府调度。”
说完他拱手告退。
陆阶沉息看着他背影,捋了会儿须之后,也拿起翟冠走了出去。
……
靳家世居京城,祖坟就在西郊城外。靳淮的坟墓就在坟园入口不远的最新一排位置。
此时暮色逐渐笼罩了四面山庄,此时的坟园站满了缇骑,几个人将飞鱼服的下摆掖在腰带里,举着铁铲,围看着已经露出了真容的棺材。
“打开!”
随着贺平的下令,缇骑扔了铁铲,跳下坑中,合力将沉重的棺盖给揭开。
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众人也都忍不住别开脸,憋住了呼吸。
早就跃跃欲试的仵作拿一块纱布蒙住鼻唇,跳下去,掏出工具开始一顿操作。
一旁立着守坟的靳家下人,眼巴巴望着这一切,颤栗着不敢说话。
斜阳的余晖越来越变得微弱,终于最后一丝光芒也跳下了西边的山头,天色完全昏暗了。平时这个时候,该是妻子亲手做好晚饭等着一起进餐的时候了。
仵作是跟随了贺平多年的技术精湛的仵作,每每有他出场,事情总是办得又快又好。
最多半个时辰,他们就可以收工上报了。
贺平打亮了火折子,缇骑取来了临时做就的火把,坟山里又变得通亮。
“大人,尸体无毒!”
挥汗如雨的仵作抬起头来。
贺平的目光骤然一凝:“仔细验!”
“尸体只剩白骨,很容易查验。不但骨头上没有中毒痕迹,就连穿过的寿衣与底下腐烂的泥土,都没有任何毒物!”
贺平目光盯在了他身上,随后上前两步,白骨已经被全数解除了装裹,暴露在眼前,在火光照耀里泛出阴森的寒光。
他再次看向墓碑上的刻字,的确是靳淮没错。
无毒?
那为何沈博一口咬定靳淮是服毒而死?
他跳下坑中,拔出剑来,小心地拔动着骨头。
按说中毒之人尸骨会呈深色,可所见之处的确没有。
是沈博在说谎?
“还有一点,”这时仵作又道,“据察靳淮死时为五十四岁,这具尸骨看起来却至少上了六旬。”
贺平凝眉:“六旬?”
“正是。年龄对不上。但也有例外,若靳淮体质极其虚弱,也有可能骨质提前老化。”
靳淮乃一介文人,他若是极其虚弱,如何担得了押送军饷之责?
贺平瞬时抬头望着前方这一片坟堆,而后跃上地面,走到了守坟人面前:“靳昀逢年过节来祭祀,最先祭拜的哪几坟茔?”
守坟人支吾不语。
方才翻动过的尸骨的那柄剑就倏地搁在了他胸口前!
“大人饶命!是这几座,是这几座!”
后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反手指向了不远处的几座祖坟。
贺平走过去,看了一轮后道:“把这些都打开!”
缇骑们分成五批,同时举铲朝着守坟人所指的坟堆铲去。
这次的行动快多了。没一会儿五具棺材就先后暴露于眼前,仵作依次查去,到第三具时,他还在坑口就“咦”了一声,随后下坑没一会儿,立刻直起身来:“大人!棺材里有两具尸首!”
贺平上前。仵作已经把上方的尸体挪开了,底下果然还露出具白骨来!
他指着下方这具尸骨道:“并且这具骨头胸口发黑,是明显的中毒迹象!”
“死者年岁呢?”
“能对上!就是五旬出头的男子!以及尸骨右上臂、左掌尾骨等多处均有裂损,从断口后均为死前不久留下的创伤,符合靳淮死前在悬崖所负之伤!”
贺平对着面前只刻着靳昀祖父一个人名讳的墓碑默语半刻,起身又指向另两具棺材:“一起看看!”
御驾面前诬告官员图谋军饷可是重罪,沈博状告的还是严家的亲家,以沈博的城府不可能犯这种错。
所以除非沈家还有别的企图,否则靳淮一定就是服毒自杀。
面对找上门来的质问,靳昀仍然一口咬定其父并非服毒,他能如此坚定,当然是在处处方面都已做过手脚。连三十万军饷的主意都敢打,找具年岁相当的尸骨来顶替,并不算什么。
可既然这具尸体对不上,靳淮的尸体就一定藏在别处!
靳家儿孙不可能将他葬去别处,每逢祭祀也不可能不祭给家族带来莫大富贵的他,所以他的尸骨不但就在这里,而且还必然位列靳家人每次前来祭拜的前列!
“其余两座皆无问题!”
不多时,仵作大步前来复命。
贺平收剑入鞘:“留几个人下来看守,余下人把尸体裹上,随我回城!”
第333章 他竟敢来真的?
锦衣司一队人马下山之后,分别隐藏在坟山之中和山下林子里的两批人,也先后朝着城门方向奔去。
论脚程当然是太尉府的人更快,当沈追带着人从山上下来,眼看着山下林子里的一批人马朝着严府方向奔去之后,他们才加快速度回府,也不过花了片刻钟之久。
“贺平已经探到线索了!他们发现了靳淮的尸骨,靳家好鸡贼,他们竟然把靳淮安葬在他们老爷子的坟墓当中,而竖着靳淮墓碑的那座坟里,却埋着一座无名氏!”
一进碧波阁后沈追就急不可耐的嚷嚷起来。
陆珈正在和沈轻舟吃晚饭,见状连忙放下碗筷站起来,打发拂晓去厨房加菜。一面好奇的问道:“他们怎么把尸骨带下山的?岂不是沿途的人都看见了?”
“锦衣司的人把山下入口全挡住了,我们去的早,提前上了山埋伏。他们有车停在山道上,尸体是马车带回来的,没有人看见!”
沈追说起过程来还是绘声绘色,紧接着一口气把来龙去脉都给说了。“这贺平不愧是皇上的心腹,一下就看出来猫腻,不然我们还不知得在山上闻多久的尸臭味!”
陆珈好笑:“你知道那就是尸臭味还这么淡定?”
“那有什么,战场之上每每死那么多人,但凡不是一天到晚守在营帐里游手好闲,这些都见惯了。”
沈追说着把脖子梗的笔直:“我可从来没游手好闲过,我从六岁起就跟着父亲去巡视战场,别说见尸体,我背都背过呢!”
沈轻舟扭转头:“贺平他们呢?是进宫了还是回了锦衣司?”
“回了锦衣司,另外严家的人也在盯着贺平,但他们动作慢,只能待在山下林子里,而且坟墓也都填平了,现场还留下人看守着,守坟的下人也带回了锦衣司。所以除了知道贺平掘过坟,别的还不知道!”
夫妻俩相视一眼,陆珈先出声:“八年前案子都抹得平平的了,居然还想出了瞒天过海之计,不可谓不缜密。
“父亲能够拿到靳淮服毒的证据,还有当年大理寺派去的仵作被灭口,实在不容易。”
听到这里,沈轻舟凝眉睨着沈追:“你去严府那边守着。今天夜里必须将他们严密监视着。还有锦衣司那边也得看着,贺平有了收获,必定立刻会入宫禀报,这个时候就看皇上的态度。”
沈追道:“你都不让我歇会儿?!”
沈轻舟顿了下,站起来:“算了,严家那边还是我去。”
沈追被激得飚出了高音:“我去就我去!”
沈轻舟睨他:“那地方,我比你熟。”
说完走了出去。
……
靳氏说好回来取衣裳,结果人没回去,靳家那边少不得打发人来探听消息,而严夫人心意已决,自然好声好气的周旋,把人哄了回去。
接下来这半日出奇的平静。
夜里严夫人念了一段佛经,看着夜色已深,正要朝门口的丫鬟时辰,此门外忽然来了人:“太太!出事了,盯着锦衣司的人回来了,他们说贺大人下晌带人去了靳家坟园!”
严夫人顿了下,把佛经放了下来,走出门外一看,果然一早派出去的人正等候在这里。
“他们查到什么了?”
“他们是去找靳淮的尸首的,只是上山之前就封锁了所有的出入口,小的们无法入内查探。只知后来他们下山之时,还留了人在山上守着,同时却把守坟的靳家下人带去了衙门。究竟有没有查到结果,尚未可知。”
严夫人凝眉跨出门槛:“老爷知道了吗?”
“老爷还在衙门里,已经另有人去回话了。”
严夫人沉息:“贺平动作这么快?皇上让他查,他就当真要掘地三尺的查?他也不怕得罪人?”
说罢她又道:“你再带人去盯着锦衣司那头,有任何动静都来禀老爷与我!对了,再送个信给高公公,请他盯着些乾清宫那边。看看贺平是怎么说的?”
“遵命!”
下人匆匆离去。
严夫人在门槛之下攥紧双拳来回踱了两圈,才又举步往后院走去。
“让碧云那边先暂缓行事,听我随后吩咐。”
沈博突然之间告这一状的确棘手,但严家早前也未曾太放在心上,只因此事当年都已做的滴水不漏,再者贺平是个圆滑之人,查到一定地步,多半不会再较真,没想到这次他竟然直接去掘靳淮的坟!
锦衣司的本事有目共睹,当年的事情虽然做了完全的举措,也难保万无一失。
倘若贺平那边查到了证据,靳氏又被杀,万一激得靳家犯傻,事情岂非麻烦?
多留几个时辰也不碍事,反倒是锦衣司进行到了这一步——凭着贺平能坐在锦衣司指挥使位置上几十年,他焉能没几分洞察力?倘若让他拿到了蛛丝蚂迹,那才是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