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严梁陡然把这两张纸夺过来,看完之后面朝陆阶:“当前情势利弊,先前我已与陆大人说的明明白白。
“你可想好了,令嫒这般胡闹,可是要与我严家撕破脸的架式。她不在京城长大,不知陆严两家交情何其之深。陆大人你却不应该不知道。
“过往这些年你我两家并肩为皇上出力,真要如此,后果你也不一定承担得起!”
“再坏的后果,也不过如此了。”陆阶也下了阶梯,“如今严渠伤风败类的证据摆在眼前,分明是他不仁不义,背信背德,不配为小女丈夫!而你一个无官无职之人,在身为朝廷命官、户部尚书的我面前不但不为此事惭愧,反倒咄咄逼人!如此这般被你藐视,试问还能再坏到哪儿去?”
第401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严梁血肉倏然间冷下来。
严家这些年,在何人面前不是自带三分尊贵?即使如陆阶,十多年来屡遭严家打压,也从来不敢真枪实刀地跟严家亮招子!
就是上次严述寻上门去,那般踩压他的脸面,他也未曾当场爆发。
方才在小楼之内,从头至尾他都不曾表露威风。
严梁在二老面前是学到了几分手段的。对陆阶,他自认为够熟悉了。可此时此刻,谁料到他竟突然之间撕去了所有情面?
这番质问像耳光一样打在了他脸上。
整个严府除了严颂之外,只有他最清楚严家如今的处境。
这些日子他为挽回局势在外奔走,没少感觉到行起事来比从前吃力。
无论是当初带着几分低三下四夜会高洪,还是今夜几番周转寻来小楼里那几位三法司官员,虽然都顺利来了,但他耗费的心思都比从前多出了一倍还不止。
严家这棵树不稳当了!
可终究他们还是害怕严家有翻身的那天,所以明面上总归还是客气的,并不敢违逆。
陆阶如此不假辞色,让他第一次因为家变而切实地震动!
“自从严家执政以来,朝中上至一品大员,下至黎明百姓,伏倒于你们手下的不计其数。你是不是都已经忘记了,我也是个正正经经手握实权的一品官员?还是由皇上亲自提携起来的?你一个丢了官职的子弟,胆敢对我这般态度说话,已经算是藐视皇威?”
陆阶的质问不怒不燥,但却字字如刀,不偏不倚击中了严梁最不愿正视的那一处。
他喉头一沉,寒脸失笑:“当初家父在时,陆大人可不是这样的态度!严家眼下不过略受了些风雨,陆大人就急着翻脸,就一点不给自己留余地了吗?”
他环视了一圈这诸多之人,继续道:“舍弟顶多不过是私行不检,陆璎可是身负着两条人命。你们若定要切割到底,我自然奉陪!
“只是到底是舍弟失去一桩婚姻重要,还是陆大人失去自己的前途重要,这笔账你们不会算不清楚吧?”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来时,另一边的陆珈就笑了。
“你笑什么?!”他眯眼。
“我笑你说,‘人命’!”陆珈缓缓抻直了胸膛,“我在商户之家长大,什么样的账我都算得清楚。
“但你在老谋深算的奸宦家庭长大,该不会真的以为我设这个公堂,只是为了告你那个禽兽不如的弟弟吧?
“既然你已经说到人命,那我就得来好好跟你说说严家欠我们陆家的人命官司了!”
她问青荷拿来了一本状子:“各位大人,十六年前,严家为了安插蒋氏到陆家监视家父,设计害死我亲生母亲,今日我请诸位到此,就是要替家母申冤的!”
瞪着眼睛看他们交锋的一干官员们突然听到这里,神色又是一凛。
严梁冷嗤:“无稽之谈!你母亲死于产后血崩早有公论,这也要赖到我严家头上?”
“早料到你会如此,你当我这几个月在吃白饭?”
随着陆珈的话音,一叠卷宗又拿出来了。“这些都是官府存档的文书。
“上面记录了当年你们严家与凶手的交往,还有凶手从你们严家手上得到的好处,也就是如何从你们手上讨得的官职。这些相关之人都列得清清楚,他们可都被你们罩得好好的,都还在朝上呆着呢!”
这次的卷宗没有放到公案上,而是直接抛到了严梁胸前。
严梁没等看完,脸色已经阴沉。
“你从小跟官府打交道,它们是真是假,用不着多费口舌。说起来还多亏了蒋氏,这里有大部分都是她攒下来的。
“当年你们设下了阴谋,害死我母亲之后,就把她安插到了陆家,却又偏偏摆着高贵的架子,对她诸多搓磨拿捏。
“她为了给自己拿点筹码,那些年利用陆夫人的身份偷偷行事,把这些攒下来了。
“蒋氏死在你们手上,如今这些东西又发挥了作用,也算是没浪费她一番心血!”
陆夫人的死严梁不知内情,像这一类的事情,实在是发生的太多了,严述夫妻在世时,也没必要特意告诉他。
但蒋氏为何会刚好有机会嫁到陆家,以及蒋氏在临死之前,为何还能够把严夫人拿捏住,那天夜里把她和严述激到陆府去行暗杀灭口之事,他这也是能够推算出一二的。
更何况眼下陆珈还拿出了这些文书证据!
谋杀陆阶的夫人,这跟状告严渠乱来可完全不是同样份量!
他抬头道:“即便是有这些为证,没有人证在场,也不过是牵强附会!你既然要三司会审,那可是要证据确凿的!”
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他不相信陆家还找得到人证?!
“我自然也就料到你不见棺材不落泪。”
这次陆珈连转身都不用了,在灯光未曾照到的胡同暗处,以沈轻舟为头,何渠带领一众护卫押着几个人上来了。
而被五花大绑着的却是一对男女,二人眼中俱都迸射着毒光,而当他们目光落到陆阶身上时,他们俩同时打了个哆嗦,随后又慌乱的把头低下了!
“齐如松!把你的狗头抬起来!”
陆珈一声厉喝,同时惊堂木也让她拍响了,本就安静的公堂之上,顿时更加鸦雀无声!
齐如松磕了两个头,然后把身子抬了起来。
“敢叫严公子知道,这俩人就是文书当中所述的家父的同窗兄妹。”陆珈语声阴寒如冰,“齐如松是做过官的,朝廷每一个官员外任之前,都需在内部留下指纹作为存档验证身份。
“如果你对他们的身份有疑问,大可以前往吏部取来凭证用于对质。”
“至于他的妹妹齐如兰,家母是怎么死的,严家又是怎么买通她,暗中把他们从外地接到京城来杀人,她就再清楚不过了!
“还有后面这几个——”陆珈说到这里瞥向他,“都是从一开始就跟随在他们身边的人,都是知情人。
“怎么样,有这些人够了吗?不够我就再去帮你传朝堂上那些曾经经手之人。”
第402章 还有个人中龙凤的女婿
当一个人能够把证据完善到这种地步,多一两个人证还是少一两个,都已经没有区别了。
比较起来这桩案子的真假,严梁当下更关注的已经是另外的东西。
陆珈在呈出这些的时候,没有一丝忙乱。她好像知道严梁接下来的每一步,并且早早地做好了防堵的举措。
严梁从幼时就懂得先发制人的道理,但今日这形势,这先发制人的主动权,却全被一个从未被他放在眼内的她给掌控在了手上。
她早就铸好了一个人铁笼,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把严家套了进去!
她一个女子能够做到如此,可见陆阶他们这些真正掌权的男人,背地里又已经筹谋到了何种程度?
这个铁笼不只是陆珈给他的,也是朝堂之上反对严家的所有人套在了严家头上的!
他将目光从齐家兄妹脸上滑过,最后落到陆珈脸上:“想来你为了这一出也费了不少功夫。
“你不过是想给陆璎脱罪而已,看在那天夜里事出意外的份上,我也不是不能放下。”
他从怀里拿出了先前三法司录下的口供,看了看之后朝陆珈递过去。
陆珈冷哂,并没有去接:“以家母一条性命,来与你莫名栽赃的一条罪名相抵,也是太看低我了!
“陆璎本来就无罪!
“蒋氏死于你手,你母亲也是属于她自己的跋扈,家母何罪之有?得让你如此轻飘飘地略过?”
她转身跟百般忍耐在旁的程文惠道:“我朝刑律明言,凡是谋害朝廷命官,当处以极刑或流放。
“今日这么多御史大人在此见证严家曾谋害陆家的诰命夫人,难道不应该向上弹劾,按律治他们大罪?”
程文惠终于有了机会出声,当即道:“自然应该!几位大人,当下人证物证在前,正该立刻判决才是!”
严梁厉声道:“就算你所说无假,行事的是家父家母,如今他们人已不在,你又当如何?!”
陆珈转身“那你父母这么做,难道没有得过你祖父的认可?难道你们严家不曾从陆家得到过好处?
“身为严家子弟,你又难道从来没有得到过家族的好处?
“就算他们是执行者,真正的决策者是你的祖父,可受益的是你们这些子弟!
“你们阖府上下都有罪,不算主犯也该当连坐!”
严梁额角冒出了青筋。
本朝律法对谋害朝官的惩处异常严格,也正因为如此,过往多年严家就算要对目标下手也得寻出对方的把柄,明正言顺安上罪名,他本以为陆珈不过是要逼着严家放过陆璎。
若是如此,他就是依了也不算什么。
哪料到她竟还有如此大胃口,冲着给他们严家安罪名而来!
当下皇帝还没对严家起杀心,不管他们今夜是否能够得逞,总归算是落人口实了,有了这把柄,也不再是三言两语能够粉饰过去的!
更别说眼下朝堂风向已变,已经不是严家能够一张嘴定江山的时候了!
“好一个厉害女子!”他咬牙,“蒋氏当初败于你手,倒是不冤!”
“她虽是败于我手,但让她死的人却是你!严公子,如此重要之事你可别混淆了。”
在场的官位最高的甚至有刑部尚书,话到如今案子的重点已经不在审不审了,而是在于怎么判。
判的也不仅是案子本事,更关系到站位的问题。
有关陆严两家闹掰的风声这几日也传得沸沸扬扬,到底不曾亲眼目睹,方才众人一路看着双方交锋而未曾言语,,脑子里又何曾停过?
这烫手山芋终于落到了他们手上。
一个是依然把持着内阁的严家,一个是明显已经联手,在严家面前呈压倒之势的陆家和沈家,倘若在以前,自然好做抉择,严家是万万得罪不起,这案子务必还得再掰扯几日!
可如今就算想这么干,陆家沈家未必答应啊!
刑部尚书看沉吟再三:“既然沈家少夫人提供的人证物证都已齐备,严家这边要是无可反驳,自然可以依律上报。
“严梁,你可还有什么说法?”
严梁寒声笑了两下:“诸位有备而来,着实杀了我个措手不及。我双拳难敌四手,能有何说法?
“我严梁今日栽便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