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艳扶
“我让他们一旦得了病就赶紧离开,但拖到确定得病的时间,时疫已经到了爆发期,他们可能没力气走了。”
“赶路对他们来说太累了。”
巫若子小声道:“叫我也会这样的。”
“被寄生者需要当机立断杀掉,得了疫病的人也得离开,一切都是为了更多的人能活着。”
“再说你也是猜测嘛,他们说不定都好好着呢。”
污染区的夜晚总是过得很慢,但今天梁燃觉得过得飞快。
傍晚八点的时候,香料阿姨所在的车子突然把车窗都上了锁。
“咔嚓”一声,在寂静的深夜格外刺耳。
车子飞速倒车,打方向盘,迎着其余队伍错愕困惑的视线,黑色的车扬起数不清的尘土,冲进深夜。
所有人都清楚,这大概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
第76章 我就长在了你们的身体里。
每一次进污染区都是一次离别的过程。
所有人都很清楚这点,所以其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队伍,什么都没有问,他们拉下车窗目送走远去的装甲车,自顾自说上几句话:
“可能是收到失联队友的信息了,经常会有队伍这样,冒着黑夜白雾或者大雨去找队友。”
“或许是任务目标出现了,冒着危险也得去捉。”
“也可能是患了疫病,怕传染给我们。”
香料阿姨所在的小队并不是第一支这样离开的队伍,在疫病区,被感染了就要以最快的速度远离人群,这是常识,也是共识。
装甲车离开时,把撒成圈的驱虫粉带走了部分,需要再在地上倒一些,于是两辆装甲车同时拉开车门,从车上跳下来两个人,他们自发地帮大家重新建立好防护线。
一阵风吹过,驱虫粉又散了许多,这两人
忙碌了好半天,才高声说了句:“好了!”
“大家安心休息!”
而后休息点变得比刚才还要安静。
玄星小队的人这会儿都收拾妥当,抱着被子躺在座椅上,巫若子问梁燃:“你收到香料阿姨的好友申请了吗?”
“我记得你把联系方式写给她了。”
梁燃也一直在关注自己的通讯仪,听到巫若子的话,她摇了摇头:“没收到。”
时间就这样缓慢地流逝。
临近十点的时候,漫天的星辰变得愈发耀眼,星光透过车窗,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梁燃在这时收到了阿姨的好友申请。
阿姨说道:【姑娘,我们跟总部说了,让他们早早把治疗舱放在高墙底下,等我们明天一回到希望区就能接受治疗。】
【就算在治疗舱里躺一辈子也好,把我的大脑接入车载系统里,这样就能安安静静观赏到别的队伍的一生了。】
【是不是也挺浪漫的,就和制香一样。】
梁燃不知道怎么说,她觉得现在说什么好像都很匮乏。
于是只能回道:【我看过了,如果走最近的路,早上五点你们能离开污染区,车开到最快,中午就能回希望区。】
【阿姨您注意看周围的情况,如果有不认识的异种追车,拍给我或者描述给我,我是研究员,我尽量告诉您怎么办。】
梁燃在研究所三年,研究的是怎么击杀异种,她可以很坦然地说,即使把她一个人放进异种群里,她也能冷静地找出最快的逃离办法。
但对于疫病,尤其是这种极其稀少的患病方向,研究所和药研所研究了数年都没找到治疗方法,更没研发出特效药,对此她没有任何办法。
她不是无所不能的。
香料阿姨所在的队伍也出过挺多次任务了,很清楚如何与常见异种战斗,一个多小时后,阿姨再次发来信息。
这次她发来的话极短,只有十一个字。
【小姑娘,我有点拿不住枪了。】
梁燃知道这是时疫感染到全身系统的表现,此时此刻,感染者代谢速度会极为错乱,各不相同。
可能这只手变得光滑柔软,充满力量,回到最年轻的时候,那只手就遍布皱纹,抬都抬不动,顷刻间垂垂老矣。
更严重的是腿部情况,虽然装甲车有自动开车功能,但它还没灵敏高级到能完美躲开所有大大小小异种的程度,几乎所有猎杀者都习惯于自己开车,因为这样才是真正地把命握在自己手中。
就像梁燃担忧的那样,零点的时候,阿姨第三次找到了她。
她说道:【队长的脚突然没力气,像是缩水变短了一小截,没踩住刹车,车子撞桥了。】
【不过还能开,我脚没事,我去开车了。】
宋神爱这会儿开始催促梁燃睡觉:“别看了,再看也改变不了什么。”
“你准备在这看一晚吗,明天的任务还做不做了?”
季婵也插话道:“你要是明天困晕过去,我们没法找母体,只能胡乱找了。”
梁燃垂眸捏着通讯仪。
片刻,她低声道:“我们照常轮换守夜,谁守夜谁就拿着我的通讯仪,一旦收到消息,立刻叫醒我。”
这下大家都没有异议了,分配好守夜顺序后,梁燃躺在了座椅上。
因为担心香料阿姨那边,梁燃闭着眼睛,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她偶尔能听到其他装甲车内传来极低的说话声,以及越来越大的风声。
半小时后,就在梁燃昏昏欲睡的时候,她突然被一道尖锐的惊叫声惊醒。
梁燃迅速睁开双眼,正在守夜的施如也下意识握紧了方向盘。
才刚睡了一会儿,大家清醒得都很快,急匆匆地看向窗外。
季婵连声询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又有狗屁异种追来了??”
车外的其他队伍与季婵有相同的疑问,但他们也都机警地没有拉下车窗,而是隔空询问道:“刚刚谁在尖叫?”
“遇到什么了吗,赶紧说话!”
过了半分钟,有个男生回道:“得花疫了,我们队友好像得花疫了,我们今天都带着头盔啊,这是怎么回事!”
男生话音刚落,一个装甲车内又传来吵闹声。
片刻,一个慌乱的女声响起:“我们队友也得了——”
“粉色的,黄色的,该死,她腿上长了两种颜色的花!”
“我们今天也没摘头盔,只有晚上吃饭的时候摘了,但那时我没看见周围有花粉啊,根本就没有!!”
花疫初期,身上只会长一两朵小花,基本不会产生痛觉,所以花疫患者基本是发现自己身上长出鲜花后,才知道自己染上了疫病。
花疫患者被感染后,自身就会变成病原体,无时无刻不往风中传播细小花粉,因此只要队伍里的一个人得了,其他人都会得,没显现出来,只是因为暂时还在潜伏期。
有人大声喊道:“你们把车窗关好,别传染给其他队伍!”
最初发出尖叫声的男生,情绪明显已经不稳,他有些崩溃地喊道:
“你们戴上头盔不就好了,赶紧帮我们想办法啊,我不想吃队友,我们真的在一起做任务很久了。”
“他是我的好兄弟,他今天也只在吃饭的时候摘过头盔,没闻到过花粉的,为什么是他得病啊,你们帮帮我们找下花,求你们帮帮我们啊!”
梁燃拿出手电筒,照向得了花疫的两支队伍的装甲车。
片刻,她询问道:“你们今天遇到过花粉吗?”
男生立即回道:“遇到过,但量很小,车子直接就开过去了!以前都是这样啊。”
女生也说道:“我们也是,遇到过,但没下车,不会被传染的。”
梁燃沉吟了会儿,问道:“你们得了花疫的队友,是不是几小时前下车的两人?”
那会儿,香料阿姨所在的队伍离开后,有两人跳下车好心地补充地面上的驱虫粉。
撒驱虫粉的时候,梁燃听到车窗外有一阵风刮过,但因为天太黑,她又在关注香料阿姨的事情,所以没往车外看。
很快,她就得到了回应。
“是,是他,他那会儿下车了。”
“可他戴头盔了啊,而且真的没有花粉!”
梁燃用手电筒的光照过窗外的装甲车们,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轻声道:“我们的车上都携带有花粉,因为量少到根本不会被传染,所以就习惯性不清理。”
“但现在我们这么多车聚在一起,花粉量突然堆了起来,那时刮起一阵风,应该是把车上的花粉吹到了人身上。”
“回到车里后,你的队友吃晚饭,摘下了面罩,吸入了粘在衣服上的花粉,因为每辆车携带的花粉种类不一样,所以吸入后,有人感染了两类花疫。”
梁燃解释完,休息点忽然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男生喃喃道:“我们担心被异种伤害,聚在一起…这有错吗?”
“我朋友只是好心下车,他有错吗?”
“那阵大风刮起了花粉……它为什么要刮风,它为什么要害我们?”
因为花粉是装甲车携带的,所以更找不到什么传播花粉的花了,许多人被男生的情绪感染,这会儿都不再说话,轻轻的叹息声传来。
但就像梁燃之前所说的,花疫是小病。
它是有治疗方法的。
相比于时疫,它已经给人很多希望了,只要狠狠心,就可以活下来。
至于要不要治疗,怎么治疗,这些人又要经历怎样的心理折磨与痛苦,其他人都无法替代。
不过有的人并不希望自己队友经受这种心灵拷问。
有个温和的女生主动说道:“花疫是很美的一种死法,这没什么。”
“吃掉我,我就长在了你们的身体里,成为你们灵魂的一部分,我们就永永远远是一个小队了,不会再分开。”
“你们知道的,我一直很害怕分别,被你们吃掉后,就再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