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红酒
他一言不发的往外走,云嫔见他走了,追着他跑到牢房最前面,哭着大喊:“陛下,臣妾真是冤枉的!臣妾什么都没做!”她平常就跋扈了些,仗势欺人了些,墙头草了些,怎么也不敢勾结反贼啊!
牢房的门砰咚关上,天佑帝走出慎刑司。负责看守慎刑司的孟公公上前两步小声道:“陛下,方才五皇子来过,想进去看云嫔娘娘……”
天佑帝拧眉:他还没动老五,自己倒先舞到他面前来了。
冯禄见他面色不好,立刻嘱咐孟公公道:“下次五皇子再来,你们只当没看到他,不用搭理。”
孟公公连连点头,退到了一旁。
天佑帝上了龙辇,又问冯禄:“你那日去搜查刺客,言太医就在紫宸
宫内替宸妃诊治?”
冯禄点头:“是,但宸妃娘娘是头一日就病重,太医院没办法,才让言太医过去的。”
宸妃是生了老三后,伤了身体,才一直病恹恹的。之后他虽对宸妃多有照顾,但也甚少去她那。
印象里的宸妃温和自持,同他说话也轻轻缓缓的,不是个爱争抢的性子。
但千人千面,他叫皇后的事给弄怕了。于是吩咐冯禄道:“找人去将小七喊来,朕有话要问他。”
冯禄点头,朝身边的小太监耳语了两句,小太监立刻往上书房去。
待天佑帝到达甘泉宫时,赵砚也恰好跨入甘泉宫。
天佑帝将他喊道近前,道:“你再将你是如何发现言太医异常的说与朕听听。”
赵砚把在上书房的事如实说了一遍,天佑帝拧眉:“他和老三单独待在你那处说了话?老三出来就有些不对劲了?”
赵砚点头,见天佑帝神色不对,立刻替三皇子解释道:“三哥好像很不喜欢他,还想让儿臣换太医教来着。”
这话听在天佑帝耳里,不像解释。倒像是老三知道点什么,才不喜言太医。
他让赵砚回去,转头又将三皇子喊了来。
对待三皇子,他可就没对赵砚那样温和,开口第一句便问:“老三,你可知言太医就是先前的刺客?”
三皇子战战兢兢的,迟迟没回话。
天佑帝拧眉,喝道:“抬起头来!”
三皇子只能被迫抬头,和天佑帝对视的一瞬间,眼神就开始躲闪,明眼人都知道不对劲。
天佑帝冷声问:“你知道是不是?说说,你是如何知道的?可是从你母妃那知道的?”
三皇子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连连摇头道:“不是,母妃她并不知晓!”他这几日,一闭眼就是太子哥哥烧死的画面。他不想死,也不想他母妃死。
那只能对不起五弟和云嫔娘娘了。
他一咬牙,道:“母妃病重,搜宫那日,儿臣散了学,去见母妃,恰缝言太医也在。冯太医搜宫后,儿臣发现言太医手腕有血滴露。儿臣是想禀告父皇的,但言太医用母妃威胁儿臣。他说他已经趁着给母妃整病的便利,给母妃下了毒,若是儿臣乱说话,母妃必死!”
他眼眶通红,唇不住的颤抖:“儿臣也是无法,后来他又去教小七医术。儿臣怕他动小七,才一直陪着小七,又想劝小七换了太医……”他说完,弱弱抬头:“父皇,你罚儿臣吧,儿臣没用……”
老三素来懦弱怕事,被老二欺负了多年也一声不吭。若被威胁,又是拿宸妃的命,倒也说得通。
天佑帝朝冯禄道:“你再去传几个紫和宫的人来,问问当日的情况。”
冯禄点头,遣人去了一趟。
但去的人很快便回来了,焦急喊道:“陛下,不好了,宸妃娘娘又吐血了,人已经晕过去了。”
天佑帝蹭的起身,让人赶紧去请太医,然后带着三皇子亲自过去了一趟。
太医令匆匆赶来,宸妃还在不断吐血,整个人看上去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太医令紧急止血后,把完脉,证实宸妃确实中毒了。而且是奇毒,太医院都没接触过这种毒。忙前忙后开始解毒,但宸妃的状况很不好,吐血后一直昏迷,随时可能死掉。
三皇子跪到床榻上边,连声唤着母妃,眼泪止不住的流:他离开前,母妃就说若是她熬不过,让他好好活着,登上太子之位。若是她熬过了,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哭得浑身颤抖,紫和宫的奴婢怎么劝都劝不住。
天佑帝拧眉看了半晌,又寻了黎嬷嬷和紫和宫的几个宫婢小太监来问话,几人说的说辞无一都和老三的对上了。
他命太医尽力医治,这才回了甘泉宫。
回长极殿后,他又令白九去宫外,将宸妃和云嫔从小到大的事,以及卢国公和周伯侯府都再仔仔细细查个遍。
次日傍晚,白九才回来回话:“卢国公当年在翰林院任职,是惠成帝身边的红人,和嘉义太子好像不怎么对付。还曾帮着惠成帝斥责太子目无君父,宸妃娘娘和嘉义太子也无什么交集。倒是周伯侯,明成帝还在时,曾想仗着柔善公主的和亲之功,让云嫔娘娘嫁给嘉义太子。后来惠成帝上位,嘉义太子被针对,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他小心翼翼瞥了眼天佑帝的脸色,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云嫔未出阁前,被人撞见好几次和嘉义太子同游……”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云嫔。
天佑帝想起嘉义太子死时看云嫔的眼神,分明藏着浓浓的眷恋和不舍!
他愤而将桌上的折子全砸了,怒道:“将闫衡玉的尸体挂到玉京东城门城楼之上,朕倒要看看,他还有哪些同党!”这前朝后宫势必要再肃清肃清了。
白九应是,转身出了长极殿。
才出殿门,就瞧见五皇子跪在了玉阶之上。
白九略微诧异,也没再瞧,径自从他身边路过。
但怕什么来什么,五皇子抬头期盼的看着他:“白统领,父皇现在有空了吗?”
白九为难:“这,陛下有空自然会见您……”
五皇子略有些失望,刚要张口喊,白九还是好心的提点了他一句:“五皇子,陛下正在发脾气,您最好不要喊!”说完就走了。
五皇子哑了声,想起嬷嬷的告诫,只得闭了嘴,乖乖的跪在那等。
日暮降临,天空黑云堆积。不多时,就下起了小雨。随着时间的推移,雨月下越大,雨水顺着他发丝往下淌,垂成了模糊的雨幕。
闷雷滚滚,他从日暮跪到了天明。母妃亲手给他缝制的祥云袍已经湿透,沁出寒意覆盖在他周身。
来来往往的朝臣不断,没一个人停下来多看他一眼。直到他看到赵砚从身边路过,终还是忍不住一把拉住了他,姿态前所未有的放低,语带哀求道:“小七,你帮帮我,让父皇见见我。”
赵砚不太想帮这个忙,用力挣了挣。没料到五皇子抓得极紧,被他带得踉跄了两下,一下子跌倒在水洼里。饶是这样,他也没有松手,圆胖的脸上满是哀求:“小七,先前是我对不起你,不该处处针对你,你就帮帮我吧。”
见赵砚没说话,他又继续道:“我去求过二哥和周伯侯府相熟的朝臣了,他们都避而不见。父皇那么喜欢你,只要你开口,父皇肯定愿意见我的。”
赵砚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提点了他一句:“五哥,你现在最好不要出现在父皇面前。父皇怀疑你母妃私通反贼,难保不怀疑你的身世……”
五皇子怔愣一秒,眸子忽而微微睁大:“你,什么意思?”
赵砚也不好明说,蹲下身,将手里的伞盖在了他头顶。然后拉开他的手,起身走了。
雨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乱得如同五皇子此时的心:父皇是怀疑他不是他的种?
这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
五皇子呵笑了两声,一时竟不知怎么办才好。
第99章
将计就计
赵砚进了长极殿后,天佑帝还在批折子。他关切道:“父皇昨夜没睡?”
天佑帝现在一肚子的怒火,怎么睡得着。他看向赵砚被雨淋湿的肩头,没好气问:“你现在来,是想给老五求情?”
赵砚连忙摇头:“儿臣没这个意思。”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
绿帽子又不是戴在他头上,他求情不是慷他人之慨。
而且,从小到大,云嫔和五哥没少针对他和母妃。他虽觉得五哥现在的境遇惨,也不至于谁都想拉一把。
能给他一把伞,提点他一二,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天佑帝听他这样说,蹙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只是还没松快多久,外头就有人匆匆来报:“纪侍郎家的周老太君来了,站在殿外恳请面见陛下。”
天佑帝又冷了脸,但瞧着外头天色,想到对方年近古稀的年纪,还是道:“快将人请进来!”
姓周?
周伯侯府的人?
赵砚讶异:周伯侯府的人不是全下了狱,那这纪侍郎家的周老太君是哪个?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一旁的冯禄连忙小声解释道:“这周老太君原就是周家女,是柔善公主母妃周老太妃一母同胞的妹妹。当年柔善公主和亲,周太妃求到了周家,周家没有理会,反倒是这位已经出嫁的周老太君出面斥责了老周伯侯。后来因着这事她和周家少有往来。柔善公主出嫁那日,她还亲自出城送了。周太妃故去前后,也是她时常陪在左右。”
冯禄叹了口气,又道:“柔善公主在西途时就时常和陛下提及这位周老太君,让陛下有机会到中原待她道谢。陛下登基后,对周老太君一家多有照拂,周老太君之孙也得了陛下恩荫,一路升至兵部侍郎,也就是如今的纪侍郎。”
他解释完,赵砚才恍然大悟,追问道:“父皇既然待周老太君亲近,那我怎么从未在宫里见过这位老太君?”
冯禄:“老太君年事已高,又不愿让人老拿周家的事说道,陛下每次请她进宫,她都拒了。”
周家人也是见风使舵,自从周老太君得陛下格外看顾后。周伯侯就想尽办法攀附周老太君,见周老太君没给他好脸,就将周家的子侄送了过去讨她欢心。
周家那么多子侄周老太君都没瞧上一眼,唯独对模样有些像周老太妃的云嫔上心。
不然,以周家当年冷漠的态度,陛下如何会让云嫔进宫?
冯禄压低嗓音道:“周老太君此时进宫,只怕是想替云嫔娘娘求情。”
赵砚心道:他说以云嫔娘娘那和他母妃有得一拼的莽撞性子,如何能在后宫混得如鱼得水。
原来还有这个缘由。
两人小声交谈间,周老太君已经在宫人的搀扶下颤巍巍走进了大殿。她拄着拐杖,头发花白,到了近前,就要朝着天佑帝跪下。
天佑帝忙下了龙座,亲自弯腰扶住她温声道:“朕都说过了,姨祖母见到朕不必行礼。”
周老太君却没起身,硬是结结实实跪下了。弯曲的背脊几乎和金砖贴服在一起,额头贴地,沙哑着声道:“陛下,云嫔那孩子虽糊涂了些,但断不会做出勾结反贼之事。求您念在周太妃的情分上,好好彻查这件事,还云嫔清白。”
天佑帝冷了脸,扶着她的手松开,挺直背脊,肃声道:“姨祖母,如果您来只是为了云嫔求情,就不必说了!”
“陛下!”周老太君抬头,浑浊的眼里闪着泪光:“柔善在天有灵,也不希望您冤枉无辜……”
“姨祖母!”天佑帝也有些恼了,拔高声音道:“朕何曾冤枉她?朕自是派人去查过!周家当年就有意将云嫔嫁作太子妃,也有人撞见云嫔几次三番和嘉义太子同游……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云嫔,难道您还要朕徇私枉法不成?”
想到这么多年日日夜夜被刺杀的寝食难安和云嫔的背叛,他就气血上涌。
周老太君颤声解释:“周家当年是想攀附嘉义太子,也让云嫔有意接近过嘉义太子,但这并非云嫔所愿。云嫔那孩子当年还同老生抱怨过,说嘉义太子几次三番拒了她,还说已经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天佑帝眼中怒气稍降,找回了些理智:“他说的心有所属是谁?”
周老太君摇头:“老生也不知……”她声音缓慢幽远,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午后。小姑娘趴在她腿上,哭得梨花带雨:“他说,他说他的心上人蕙质兰心,和他心意相通。此生,他只会娶她一人,也只会有她一个太子妃……”
周老太君将云嫔的话重复了一遍,又道:“就算后宫之中有人勾结反贼,也决计不会是云嫔。周伯侯府那帮蠢人,教不出那般心机和城府的女儿。陛下,您切莫因为一时气愤蒙蔽了双眼!”
天佑帝面色冷沉,一句话也没说。
周老太君在袖兜里掏了半晌,掏出一个锦囊呈到他面前,锦囊上用金色线绣了个‘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