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红酒
转过屏风,沉香在服侍丽太妃用药,半夏端着托盘立在一旁。见他过来,立刻欣喜:“郡王,你终于回来了。”
赵砚坐到床边,关切问:“母妃真病了?”说着就伸手去号她的脉。
丽太妃别过手,不搭理他。没好气道:“你当母妃在骗你?你这个不孝子,还舍得回来?”
赵砚讪讪:“那不也是被母妃逼的。”
丽太妃恼怒:“本宫怎么逼你了?你都快十九了,不娶亲想干什么?偌大一个王府,总不能总指望本宫替你打理!”
赵砚嘀咕:“这不还有沉香和半夏姐姐吗?也没见你怎么打理……”说着他接过沉香手里的药碗,继续示好喂她。
丽太妃被噎了一下,一把推开到唇边的碗:“本宫不管,你若是不成亲,又让本宫病死去吧!”说着还咳了起来。
赵砚把药碗搁到桌上,给她顺气,叹了口气道:“母妃,不是我不娶,我不认识那些姑娘,只是见一面怎么娶?”
丽太妃睨着他:“那你什么意思?前两年你生辰,本宫请那些姑娘来,就是想你们先认识认识。你怎么说的?现在又来说才见一面,不认识?我看你就是存心气本宫,故意拖着。”
赵砚无奈:“我真没有……总得和眼缘才行……”
丽太妃立刻追问:“那你说说怎么样的才和你眼缘?”
这怎么说?
今天不说个所以然出来,他母妃铁定不放过他。
赵砚只得道:“聪慧勇敢一些的……”
丽太妃若有所思。
他以为他母妃听进去了,结果第二日夜里,他屋子里就多出了两个容貌秀丽的婢女。主动且大胆,硬是要给他宽衣解带。
用丽太妃的话来说,她儿子就是没体会到女子的温柔小意,说不定有了侍妾就不排斥娶亲了。
赵砚实在佩服他母妃的脑回路,吓得大喊小路子。然而小路子压根没声,人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他实在无法,再次跳窗跑了。
在两个婢女的围追堵截下,一路跃上了南院的杏花树,正要往树后的围墙外跳,就见一少女正仰头看他。
少女身背一把长弓,肩背挺直,长发皆用木簪束在脑后,一缕发丝在夜风里扬起。她长睫微颤,灵动的双眸满是惊讶。
显然没料到两个人能这样相遇。
身后又传来女子的喊叫声,一声声郡王喊得婉转动听。
赵砚一抖,直接就从杏花树上跳了下去。满树的杏花跟着落下,落了少女满头满脸。
她伸手拍了拍,发顶那一朵却始终挨不到。
赵砚伸手就拿下了那朵花,她微微后仰,局促的看他。
赵砚疑惑问:“你怎得在这?”
田翎面颊发红:“你没去离山,我忧心你出了事。”
赵砚这才想起这茬:当初他和田翎约定好每两个月去看小白一次,两年来从未失约。算来,母妃逼他选妃次日便是约定的日子。
他连声道歉,又问:“你没有等太久吧?实在是家里发生了点事。”
田翎:“也没有太久……”就从清晨等到了日暮。
女子娇媚的喊声越来越近,透过
高墙传的过来。
赵砚窘迫,连忙转移话题:“你何时到的灵泉镇?怎么不走正门?”跑到南墙这边站着。
田翎解释:“午后就到了,一进城就听闻你在选妃。我去王府问,王府的人说今日府上忙,不待客。我想进府,找了一圈,这里最适合翻墙。”
怎么又提选妃的事了。
他下意识就想解释一句:“选妃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母妃……”
田翎乌黑的眸子亮了亮:“你翻墙是在逃婚吗?你不喜欢她们?”
赵砚连忙道:“我和她们都不熟,喜欢她们做什么。不说了,再不跑,我母妃的人又要追出来了。”这次打死他也不回来了。
眼看着大门处有动静,他伸手拉住田翎的手腕就要跑。
被拉住的人却不动,他疑惑回头:“你怎么了?”
田翎深吸一口气,似是鼓足千般勇气,道:“你娶我吧,这样就不用跑了。”说完,她双颊便犹如朝霞浸染,红的不可思议。
“啊?”赵砚双眸睁了睁。
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她紧急堵住了:“我喜欢你,我知我们身份悬殊,但我还是想争取一次……”她低头从修荷包里翻出赵砚曾经给她的那个金哨子递到他面前,认真道:“你说过,这个哨子可以许一个愿望,那你娶我吧。”她漂亮的眉眼里碎光闪闪,清透如同离山上的雪,不掺杂任何杂质。
似是怕赵砚误会,又连忙解释道:“我绝对不是挟恩以报,娶了我,你母妃就不会再逼你了。就三年,你娶我三年,若是三年之后,你想娶别人,我们也可以和离。”纵使天上的明月,她也想努力攀折一次。
赵砚头一次被姑娘这样表白,面皮也不禁红了。
他看着她常年狩猎磨出薄茧的手心,心口微微有些触动:“你想好,你若是同我成亲,将来就算和离,对你也不好。”
田翎长睫微颤:“那你会同我和离吗?”
赵砚:“……”这都没成亲,他怎么知道?
田翎见她迟迟没答,又道:“我既说出口了,就不会后悔。”如果今日不说,才会抱憾终身。
情窦初开的年纪,遇见这样一个惊艳的少年,若是有遗憾,往后余生应该很难忘记。
见她这样果断,赵砚也不再扭捏,伸手接过了她手心里的哨子。然后在王府的人追出来时,和她十指紧扣,面对众人。
管家和一众护院看着两人面面相觑,小路子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又往两人脸上看了看,忽而大惊小怪叫唤起来:“殿,殿下,这,这姑娘是?”他没见过田翎,忽然看到他们家不近女色的殿下拉着一个女子,内心震惊的无以复加。
赵砚被围观的面皮发热,剐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众人宣布道:“这是田翎,你们将来的郡王妃。”
郡王府的众人都被震惊了:他们郡王不是不肯娶亲,都跑出去大半个月了吗?
今个儿又逃跑了,怎么眨眼之间就找了个女的?还是他们未来的郡王妃?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丽太妃耳朵里。
很快,两人被拥簇着送到了丽太妃面前。丽太妃这会儿脸上一点病态也无,端坐在正厅的紫檀木椅上,挑剔的打量田翎。
这姑娘五官倒是灵动秀致,但肌肤未免太……也不是黑,就……丽太妃不知道怎么形容。
从衣着打扮一看就是猎户,应该是出生乡野,和她预想的儿媳模样天差地别。
她随后又看向赵砚,拧眉问:“你莫不是随便找了个人来蒙本宫?先前还要死要活不肯娶亲,现在就突然非她不娶。”
赵砚连连摆手:“我怎么可能蒙你,我同阿翎早就相识,先前我去救四哥,被困在南阳军的火器场就是她救了我,最后逃出火器场被南阳军追击,也是她带着狼群赶来相助。母妃若是不信,可以问我的两个护卫。”
丽太妃果然又把玄一和玄二喊了来,问:“你们可认得面前的姑娘。”
玄一和玄二点头:“认识,田翎姑娘,先前殿下和四殿下落难就是住在她家。后来在火器场也是她给卑职等传的消息,卑职等才找到殿下。”
双方说辞一模一样。
玄二又补充道:“殿下每两个月去一趟离山,也是和田姑娘在一起。”喂小白。
他后面几个字没说全,但丽太妃显然误会了。
惊讶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没记错的话,她儿子已经连续两年往离山去了,说是去看小白,没想到是私会这女子。
她嗔怪道:“你既早有心上人,为何不同母妃说?偏要遮遮掩掩,搞出这么多事?”还让人找上门来了。
赵砚讪讪:“这不是怕母妃不同意吗?”
丽太妃再次用审视的目光看向田翎:“你家住哪里?家中几口人?”
田翎实话实说:“家住庐阳城外迷雾林旁的田家村,家中只有父母和民女。”
丽太妃:是独女啊,那往后成亲了,不还得时常去看她父母?
有些麻烦。
丽太妃接着问:“可识字?”
田翎不敢隐瞒:“认得自己名字和数算几个字,会算账。”
丽太妃讶异:“那就是不怎么识字了,你官话怎么说得这般标准?”
田翎:“民女时常进城卖野味,不会说官话,别人会压价。”
这理由真清奇。
倒是个诚实的。
她最后问:“你喜欢我儿什么?容貌、财富还是身份?”
“母妃!”赵砚觉得这个问题太冒犯,连忙出声阻止。
丽太妃橫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他还要说,田翎就拉了他一下,不卑不亢道:“都喜欢,阿砚的一切民女都喜欢,包括他的家人,乃至小白,民女都喜欢。”
她双眸磊落,坦坦荡荡。
他的家人还包括他的母妃。
这下倒是丽太妃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轻咳一声:“本宫也没什么好问的,本宫也不拐弯抹角,你身份确实和我儿不太匹配。但我儿既喜欢,本宫也不会一棒子打死。你就先留在王府学习学习规矩,若是一个月后能达到本宫的要求,本宫就允了你们的婚事。若是办不到,或是觉得不行,现在就可以走。”
“母妃!”赵砚无奈:“您先前不是还催着我成亲,现在我想娶了,您又要这般?”
丽太妃没搭理他,转而朝沉香道:“你去本宫院子收拾一间屋子给田姑娘住下,再给她置办一些衣裳首饰和日用品,教规矩期间,不准郡王来我院子。”
沉香点头,然后和半夏两人强行把赵砚给推了出去。
田翎来府上的第一日,被从头到尾洗了一遍。简单利落的猎装被换成了贵女穿的繁复襦裙,木簪被收了起来,长发被挽成灵月髻,两鬓簪花戴上细碎的铃铛。
胭脂水粉香膏成套的送到她面前。
第二日,被安排学习规矩礼仪。
第三日,又请了女先生授课,教习六艺……
连续半个月课程安排的满满当当的。
赵砚听着小路子禀报,不禁想起自己从前在尚书房的日子。
阿翎从未接触过这些,这几日应该过得很辛苦吧。
丽太妃不准他接近院子,他就半夜爬墙,学了两声鸟叫。
田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不多时一道纤细的人影闪了出来,拿了木凳爬到墙头,压低声音问:“殿下怎么来了?”
赵砚瞧见她的装扮惊艳了一下,随后才压低声音道:“特意来看看你,这几日过得很煎熬吧?你要是坚持不住,先前说的话可以不做数,你现在出府也行。”他母妃磨人的本事他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