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羽
如果你是这样一个难当大任的皇帝,看来那把椅子已经不适合你了。
宣祈没在祈临宫等着范良进宫,他只站在床前看了看皇帝,便向太后和皇后告辞了。
他出来很久了,想苏瑜了。
走在连绵的宫廊里,望着远处白雪皑皑的御花园,不少枝条都要被积雪给压断了。
不少宫人见着他纷纷匍匐在地,宣祈转过一条连廊,路过一座楼亭般高的假山时,从假山那里忽然窜出个带斗帽的人来。
这个位置很巧妙,因为有假山做掩护,只要不大声喧哗和刻意靠近,是绝对发现不了有人的。
宣祈凝眉一拢,冰眸冷漠的看着拦住他去路的人,“你这是干什么?”
他对她从来都是这样的无情无义,冷酷生疏,饶是肖美媛早该习惯,但再次领受,心里还是不好受,“你对我从来就没有过好脸色,可笑我还一直痴痴的盼着。”
宣祈不喜肖美媛说这样的话,他与无话跟她说,移步要走。
肖美媛又侧步拦住他,“王爷着什么急?是害怕苏瑜那贱人等久了吗?”
肖美媛对苏瑜的不客气,令宣祈目光森寒动怒,“所以,你拦在这儿,是来惹本王生气的。”
肖美媛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纵然心里有再多的怨和恨,想到今日拦下他的目的,也不敢再放肆了,“不是,陛下不知什么时候才醒,如今朝中事务皆由王爷你操持,昨夜陛下亲口允诺,父亲一死可保肖家满门。可是今日一大早我弟弟又被抓进了京兆衙门,王爷不会不知道吧,你只是摄政而已,难道你想违逆陛下的旨意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宣祈说这样的话并不是试图跟肖美媛讲道理,而是想告诉她,大唐的律法不是儿戏。
“可我阿爹已经死了,他临死前陛下答应过他……。”
“你阿爹生前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况且一命抵一命罢了,你阿爹欠下那么多条人命连他自己的偿还不清,如何与你弟弟抵债?”
“哼。”肖美媛冷笑出声,“口口声声大道理,不过就是想公报私仇,替苏瑜那个贱人出气罢了。你可知昨夜那一场置肖家一门于死地的局全都是苏瑜那个贱人设计的,那么陈府凶狠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你对她念念不忘?”
第503章 温情
有人抵毁苏瑜,宣祈浑身上下都四溢着寒意,他并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女子或者是肖美媛而有所收敛。沉声道:“你有空在这里嚼舌头,不如想想肖家的未来吧。”
声落,宣祈再次举步欲离。
肖美媛被宣祈最后那句话给惊着了,她本能的伸手拽住宣祈的绫袖,只是还不待她开口,便被宣祈拂袖甩开。
折身下觑着摔倒在地的肖美媛,宣祈那双森冷幽暗的眸子毫无半丝怜悯,“肖美媛,不要妄图挑衅本王的耐性,你在本王这里,什么都不是,哼……。”
看着宣祈离去的背影,肖美媛顿时这场景多么熟悉啊。
她在苏瑜那里自取其辱罢了,在宣祈这里依然没讨到便宜。
她在他那里,什么都不是!!
宣祈,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肖美媛因为被宣祈折辱,心底翻起惊涛骇浪般的恨意,默默在心底做着笃定,她不会轻易放过宣祈和苏瑜,就算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她也要让这二人恶心一阵子。
离宫时,宣祈见到慈宁宫的李公公带着范良匆匆进宫。
而摄政王府里,苏瑜知道了梁太后请范良进宫给皇帝治病的消息。她抱着金丝镂空绣炉,歪在绣榻上若有所思。
莫总管站在珠帘外侍候,苏瑜便与他闲聊起来。
“范大夫这辈子恐怕都没想过会再进宫去吧。”他大抵是不愿意再进宫的,当年离宫梁太后震怒之下说出记不准他入宫的话,这回还是让李公公亲自去请的,真想问问她脸疼不。
莫总管听着苏瑜懒懒散散悠闲的腔调,估摸着当年宫里发生的那件事王爷有与她提过,便也没多加疑虑的接下话来,“老奴想着范大夫也是不愿入宫的,当年宫里那桩血案虽然大行皇帝压了下去,说是缺乏证据,现在还糊涂着呢,梁太后最不愿见的就是范良范大夫。”
“当年尊仪太后诞下王爷后,宫中就一直没再有后妃怀孕的喜讯,好不容易容贵妃又怀了怀孕,大行皇帝本就子嗣艰难,容贵妃那时真可谓是除了尊仪太后宠冠后宫独一份啊!没想到临产时孩子生不下来,生下来之后已是个死胎。”
“是啊。”莫总管叹息道,“那时尊仪太后还因为此事难过了很。”
身为御医院院史的范大夫与御医院其他几位御医被先皇降罪,有御医将当时还是贵妃的梁太后供了出来,说是她命人指使他对容贵妃的安胎药添加活血有毒的药材,梁太后拒不承认,又担心容贵妃醒来说出她行陷害之事实,便将责任全推到范大夫身上,因为容贵妃的娘家堂弟将范大夫的侄子给打残了,范大夫害容贵妃有动机。
那时朝局有一时动荡得很,先皇纵然心里有数,也因为要依靠梁贵妃的娘家做助力制衡朝廷中几股势力而隐忍未发,但严重触伤了心脉。其间容贵妃醒过来,痛不欲生,先皇又政事缠身无暇故及,梁太后更是在宫里装病将范大夫留守在宫里服侍。
容贵妃找不到证据证人她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可却没少在宫里乱嚷嚷是梁贵妃害死了她的孩子,梁贵妃则四处散播容贵妃忆子成狂疯了的谣言,更让范大夫在梁贵妃的药汤里下药想毒死容贵妃,被范大夫冒死拒绝了。
梁太后又担心范大夫说出她曾想要害过容贵妃的事实,可若是杀了他先皇定会深究,便以他医术不力治不好她的病为由,将他轰出宫去,并道永不准他再进宫半步。
在朝局稳定没多久,先皇也过逝了。这件胎死腹中的血案但一直悬而未决,诚然,范大夫的再次出现,梁太后见着难道触他忆景。
门口的仆妇掀开夹帘,莫总管望着门口恭敬弯腰,“王爷。”
宣祈颌首,示意莫总管下去。
采玉撩开珠帘,宣祈解下氅衣丢到采玉手里,径直往苏瑜走去。“你和莫总管说什么呢?”
“听说范大夫进宫了,闲暇时碎两句嘴。”苏瑜将手里的金丝镂空暖炉递到宣祈手里,笑得很静谧,“宫里的事都忙完了吗?”
采玉递来热帕子擦手,宣祈又将暖炉递回到苏瑜手里,边擦手边道:“事情哪里有忙完的时候,朝廷养的又不全都是闲人,一时无我,也乱不到哪儿去。”
他将热帕子递回采玉手里,苏瑜对她说,“吩咐下去传晚膳吧。”
“是。”
伸手温柔地拂上她的脸颊,宣祈觉得自己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明明怀着身孕,怎么还瘦了。”
此刻,苏瑜是庆幸的,好在她什么都撑住了,才不至于让宣祈看到她的狼狈。可是宣祈呢,他的脸上依然带着些许疲累之色,她很心疼,“别担心,我吃得多着呢,没长我身上,都长孩子身上了吧。”
彼此四目相对时,眼底都盈着温柔的光,“阿瑜,你受苦了。”
苏瑜的心里热热柔柔的,像一团浸泡在水里的棉花。想到什么,又不免面露异色,“我都听青蓝跟我说过你在乐平山遇险的经过了,萧景仁竟然知道事有蹊跷,也知道是谁人动的手脚,居然没告诉我。”
“那是我也没下落呢。”宣祈抬手,右手食指指腹轻轻摩着苏瑜微拧的云眉,“他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为我做傻事,万一我真的死了,他想你好歹给我留下一点骨血。”
宣祈如是说,苏瑜想怪责萧景仁,竟也怪不起来了。
想到那段满城风雨的日子,苏瑜的内心很不是滋味,就算看到宣祈活生生的守着自己,她的胸口仍旧忍不住有一丝丝的疼。
“你就没什么事要问我吗?”
宣祈摇头。
但苏瑜能看出来他眼中还是有困惑的。
“世子爷肯定将皇帝在勤政殿被雷劈的事告诉你了,你就不想我是怎么知道那晚会有雷劈勤政殿的?”
“你想说时我不问你自会说。”
他的眼神多情真挚,苏瑜知道他是真的不会逼迫自己。她不禁又想到了那一世在大相国寺的相遇。头轻轻的偏过去靠在他宽厚的肩头,语色略微伤感,“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的事情太过真实,以至于我偶尔弄不清到底是活在梦里还是活在现实里。”
宣祈没出声,听着苏瑜诉说,“我在那个梦里过得很不好,当我觉得自己活在现实里时,就想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守护自己值得守护的人。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哪怕那个人是皇帝也不行。”
这一番狠心在宣祈听来别样动情,抬手揽过她的肩,宣祈心中动容,“你不必为我如此辛苦,守护你亦是我甘之如饴的责任。”
他没有说她做的是错的,也没有刻意追问雷劈勤政殿是怎么回事。苏瑜吸了吸鼻子,眼睛发湿,“王爷,你不觉得我做的事情过于惊世骇俗,为世人所不容吗?”
“有我在,管世人怎么说。”
苏瑜目光微微一动,有人这样宠着护着,真好!
“王爷,王妃,晚膳准备好可以用了。”袁嬷嬷站在珠帘外轻声说,她原本还想再让小两口多说会儿话,但又担心晚膳再等下去就要重新热一遍。
七个月的身孕,苏瑜的肚子已经很挺了。
采玉想上前帮忙扶苏瑜,被袁嬷嬷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好像在说:有点儿眼力劲儿好不,现在不是你献殷勤的时候。
“啊呀……。”
苏瑜突然拧眉一声轻呼,竟叫宣祈吓得身形一颤,“怎么了?”
苏瑜失笑,“小家伙儿刚踢了我一脚。”
满屋子的人都松了口气,宣祈进退维谷般看着苏瑜,他头一回当爹,这种情况要怎么弄?
袁嬷嬷竟在王爷脸上看到了局促,这可是他心疼自家姑娘的表现,袁嬷嬷打心眼里高兴,也不再难为他,上前帮着扶苏瑜离去用晚膳。
这是宣祈回府后的头一顿晚膳,厨院上下都特别用心。
第504章 瞧不起
宣晗站在桌子旁朝宣祈和苏瑜行礼,宣祈见他安然无恙,身体健康,知道是苏瑜用心照顾的好处。“阿晗长高了些。”
“是,我每顿饭都吃得很饱。”宣晗骄傲的抬起头,不让因见着阿爹高兴的眼泪流下来。
宣祈伸手宠溺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坐吧。”
“谢爹爹。”
这顿饭一家三口吃得很温馨,苏瑜不厌其烦的叙述着府里发生的事,大到有人来劫肖敏,小到夏莲嫁人,宣晗不时补上两句嘴,宣祈则不厌其烦的听着。
饭后宣祈想考宣晗功课,领着他回了疏云台。
雪娇站在苏瑜身边,望着父子俩离开的背影,问,“王妃,您为王爷做了那么多,王爷不怪您在意料之中,可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
方才用晚膳时,莫总管来报,皇帝醒了,梁太后将范大夫留在了宫里。
“王爷回来了,他心里有数。”
在去疏云台的途中,宣祈看到青蓝静候在廊侧,他示意碧影带宣晗先前,自己朝青蓝走去。
青蓝对着他拱手一礼,“王爷。”
“王妃不是说让你们小两口休几天假么?去连云又回京城这一趟你也辛苦,王妃说话作数,近期不必在本王跟前现身,去吧。”
然而,青蓝没动。
四下无人,夜幕已然降临,廊下的灯笼散发着温暖的光。宣祈知道他刻意找上来是为着什么,“推皇帝摔下石阶的小太监已经在牢中熬不住刑死了,青蓝,既然做了就没有后悔的必要。”
青蓝心中我猛然一呼噔,看着王爷望向远方幽深的目光,青蓝的心中很安定,“是,属下知道了。”
沈重霖昨夜打皇宫回府,想到宫里发生的一切便警惕得彻夜难眠。后来再与肖相的相处中,他推敲出乐平山的雪崩极有可能是他的手段,可就算是那样厉害的手段,摄政王仍旧死里逃生,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真的是百无禁忌吗?
昨夜宴殿惊险的场场对恃,直看得他心惊肉跳,他多么害怕肖相攀扯上他,毕竟他干过利用巡防营进王府趁混乱救肖敏的事,虽然没有成功,但肖相肯定知道他动过这样的心思。
万幸最后谢玉瑶的出现逼得肖禀坤无暇攀扯上他,梁太后和皇帝亦想借他的手处死苏瑜和她腹中的孩子,上位者,果真够心狠手辣。若不是危机关头宣祈出现,他或许真能看到苏瑜被冷箭射成马蜂窝的场景。
他记得他当时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看着孙学雍焦急的从中作梗搞破坏,他一面希望他能劝动梁太后和皇帝住手,一面又愿意看到苏瑜死在他面前。他很纠结,苏瑜死了,他就不必再面对她的冷嘲热讽,最后摄政王将她救下时,他当时还是希望苏瑜死掉最好!
今日精神恍惚去宫里溜了一圈,他只见到摄政王威仪棣棣的坐在上首批阅奏章,全程人家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他倒是恍恍不安了终日。
一回到府便命人拿了酒来,喝得醉醉醺醺,心里的不安多少能驱散些。
肖禀坤,大唐朝廷第一首辅,就这样死在乱箭之下,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人是苏瑜。或许从她设计离开沈家开始,他就该意识到这个女人非同常人一般的城府心机。试想如果他当初忍了对她的嫌弃,凭她的本事能力,如今的自己又会是个什么光景?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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