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羽
“三太太,颜妈妈,你们怎么来了?”
蒋氏眉心一蹙,颜妈妈立即接下话来,“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我们怎么就不能来?”
珍儿忙拍了拍自己的嘴,“是是是,是奴婢说错话了,三太太,您是怎么都能来的。咱们快进去吧,二奶奶前儿才给姑爷生下个公子爷,现在满府正高兴呢。姑奶奶还说找个时候给太太您报喜,但这一胎生得艰难,姑奶奶才缓过劲儿,所以就耽搁了,没承想太太您找来了。姑奶奶听说您来了,赶紧让奴婢来请呢。”
珍儿嘴不停的说了一大堆,颜妈妈很是高兴,但她偷偷发现蒋氏的脸色依旧不大好。
这一路走来虽说不是处处花红锦簇,亭台楼阁,这府底的布置与装潢却也是气派非常,比那寻常的富贵人家都还要富上几分。颜妈妈问了一句,“珍儿,姑奶奶和姑爷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先前咱们也没收到风儿啊!”
就此事,珍儿也是十分惊奇,她笑道:“妈妈你不晓得,咱们姑娘可真是眼光毒,奴婢原以为她嫁的真的是个平民子弟,没想到咱们姑爷是内有乾坤。这江家人都实诚,觉得只要有片瓦遮顶,在哪儿住不是住?没那么讲究,可是自打先前我们姑奶奶生了头胎的姐儿,又怀了身孕后,姑爷就说那宅子小了,等以后孩子长大,连个乱跑的院子都没有,于是说置办就置办,半年前就搬进了这里。奴婢当时都惊呆了,没想到咱们家姑爷如此的财大气粗。”
说到这里,珍儿徒然放小了声音对颜妈妈说,“后来奴婢才知道,我们姑爷有个兄长在宫里当差,很是得脸,人称江督知的。怪不得姑爷能与宫里搭上线,做生意呢。”
江督知?听到这里,蒋氏直觉自己的脸皮被自己打得生疼。当年她在周老太太面前提起过,可那时她打的主意是想将苏瑜嫁给江督知的那个瘸子弟弟,虽然江寅也姓江,但她从未往江督知那个江字上去想,没想到那个瘸子最终做了她的女婿!
如果不是看到如今这富贵气派府邸的份上,蒋氏定会觉得这就是场现是报。
颜妈妈继续偷偷打量蒋氏的脸色,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可她不敢多言什么,与珍儿胡扯着话往前走。
珍儿领着蒋氏主仆二人穿过一个月牙门,然后进了一个内苑,门口婆子侍候两侧,见到来人,立即打帘,珍儿往里喊,“姑娘,太太和颜妈妈来了。”
孙妨正坐月子,靠在长枕上满目忐忑的看着门口,不多时,珍儿分开珠帘,她看到阿娘蒋氏面无表情的走进来,身后跟着颜妈妈。
孙妨本也没在蒋氏身上抱什么可以看到她给个笑脸什么的希望,但她才生了孩子,多少还是想得到阿娘的关怀,然而蒋氏的反应无疑是让她失望的。
“阿娘,您来啦。”
蒋氏环顾一圈这比她住的屋子都还体面的屋子,板着的脸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我不能来是不是?如今你真是翅膀长硬了,也有底气了,不但怀孩子没说,搬家没说,往娘家送的礼还那么寒酸,妨姐儿,你这是想臊谁的脸呢?”
孙妨靠躺在床头,听着蒋氏一席阴阳怪气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心里难受了,脸上自然也跟着反应。可蒋氏还没完,“上回你妹妹嬉姐儿成婚,当日谭氏大闹婚礼的事你肯定是听过的,竟也不见你露面去宽慰她几句,你还有个姐姐样儿吗?还是说自己如今住得如此风光,看不上我们这些娘家人了?”
珍儿捧着茶,听着蒋氏的话,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
还是颜妈妈接过茶盏往蒋氏面前送,“太太,您消消气儿,先前您也听珍儿说过了,妨姑娘这一胎生得不容易,生得不容易肯定怀得也不容易,她得顾及着肚子里的肉,您的亲外孙子呢,自然嬉姑娘那里只能轻怠些了。”
颜妈妈很会说话,蒋氏似乎被她的一席话给安抚住了,可她仍忍不住端着架子,气呼呼的坐在软凳上,接过颜妈妈递来的茶盏,却是没喝,略微用力搁到桌子上,那一声轻响却在孙妨心里像是砸出个大窟窿似的。
“阿娘怒息,只是怀胎这事我有写信随着中秋礼一并送到孙家去,您怎么会不知道呢?”
信?什么信?
蒋氏突然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时她一看到满桌子寒酸的中秋礼,又因嬉姐儿一会儿魔怔一会儿痛哭,她哪儿有什么心思管什么信?颜妈妈说有封信时,她当时说:“她能有什么好话给我?兴许是倒了霉了,在婆家受了委屈,不好意思当我面说,只能写在信里,叫我瞧见好去江家为她主持公道呢。呸,我哪儿有空?”
说完,她连看都没看信,就直接丢进火盆里给烧了。
第862章 蒋氏的要求
这桩事颜妈妈是知道的,此时她都替自家太太脸红。
还有,三老爷过逝的时候,妨姑娘和姑爷是一并回了孙家的,只是她瞧着妨姑娘焉焉的,精神不大好,姑爷一直细心在身边照顾。而且妨姑娘是在三老爷的灵前跪着的,她站着瞧了几眼,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并未太过注意妨姑娘的肚子。
那时嬉姑娘一直发着疯怔,三太太一心惦记着嬉姑娘,只知道妨姑娘回来了,压根就没往前头去看。这才错过了这许多。
“罢了罢了,从前的事我也不想和你多加纠结,如今见你光景不错,你阿爹也能瞑目。”蒋氏干巴巴的说了一句。
而孙妨却徒然想到自己这个阿娘自她嫁人前后有多不待见她,她与江寅成婚这些年来,莫说来走亲戚,只怕连问都懒得问一句,怎么今日就巴巴找来了?依她对阿娘的了解,心知她肯定是遇到什么难事,否则绝不会纡尊降贵找上门。
孙妨如今夫妻和顺,又儿女双全,知晓蒋氏来意不善,她打心眼里有些怵,她不想破坏如今的安稳日子。“阿娘,这一路找来累了吧,先让珍儿带你和颜妈妈下去歇歇,用些吃食吧。”
珍儿上前一步,正要请。
蒋氏却一手将人挥开,“你是我生的,咱们母女俩谁对谁不清楚?你想支开我,就是不想听到我说明来意,是不是?既如今,我也不打算藏着掩着,先前以为你日子过得不好,向你开口你会为难,如今看来到是我想多了。妨姐儿,你嬉妹妹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她今年已经满了双十,京城有头有脸的婆家我是没办法了,也是她的主意想找个寻常富户嫁了也成,毕竟她姐夫走南闯北认识的人多。但有一点,她只做嫡妻正室,不要做续弦填房。我如今日没有门路了,就只能来找你,你总不能看着一直窝在家里做老姑娘吧。”
什么?竟是为嬉姐儿的婚事找上她?
孙妨看着蒋氏那两片嘴皮子上下翻飞,真是越听越心寒。当初她那么看不起江家,如今求到她跟前还如此的颐指气使,而且一个姑娘家的亲事何等重要,她怎么就轻易朝她开了口?“阿娘,您这是在为难我。”
蒋氏一听,顿时站在了起来,指着孙妨冷笑,“若说先前你们一家住在那个破院子,说为难我算是认了,如今你这荣华富贵享着,呼奴唤婢的受用着,哪里为难?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你们江家宫里还是有人的,怎么也不见你从前说与我知道?怎么?是怕我过来打秋风吗?”
这话越说越难听,颜妈妈见蒋氏收不住,赶紧拽了拽她袖角,打个岔,“太太,妨姑娘是个孝顺的,她哪里会有这心思?”
孙妨眼中噙泪,纵使知道从她阿娘的嘴里听不到什么好话,但她还是顾念着曾经她对自己的好,为护着自己也是拼尽全力,“阿娘,这事我应下了,只一件,你和嬉姐儿得答应我。”
“什么?”蒋氏问。
“嬉姐儿是我亲妹妹,我自然是什么都为她着想,特别在亲事上,总得是个脾性好,又有前程的来配她,这个人可能没什么富贵,嬉姐儿过门后还有可能得操持家中庶务,十分辛苦,你们能答应吗?”
“你……。”蒋氏当即就想拒绝,嬉姐儿是她惯坏了的,哪里等什么操持什么庶务?莫不是还得洗衣做饭侍候公婆?这都是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百姓家才发生的事,她的嬉姐儿应该是过门就享清福的。
颜妈妈又轻轻拽着她,示意蒋氏别再说了,多少顾念一下妨姑娘还在月子里。
“行,那你们两口子抓紧点儿,最好过了年就成婚。”
蒋氏说完没多久留,带着颜妈妈折身就走了。
孙妨靠在榻上默默流泪,这可是她的亲阿娘啊?
明明知道她在月子里,明明知道她生了孩子,却没提出想见见自己的外孙子这样的要求。
她对自己这个女儿,真的要薄情到如此地步吗?
珍儿上前揩了揩她的泪,带着哽咽声安慰道:“姑娘别伤心了,月子里呢,哭多了以后老了眼睛就看不见了。更别把太太的话往心里去,不然回了奶,哥儿就没吃的了,你不是说要亲自喂养哥儿的吗?”
想到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孙妨努力的深吸口气。
且说蒋氏和颜妈妈出了江府回孙府,马车上,蒋氏有些责怪颜妈妈,“适才你扯我做什么?你听听妨丫头都说了些什么话?如今她是熬出头了,身享富贵,怎么嬉姐儿就要那么劳累?”
颜妈妈言道:“我的好太太,妨姑娘能得如今的好日子也算是她的造化,他们小两口不也是半年前才搬到现在的江府么?怎么妨姑娘能吃得苦,嬉姑娘就不成了?而且妨姑娘还在月子里呢,您要是把她招得身子垮了,那江家女婿能放过您吗?不是奴婢说您,适才您气性大,转身就走了,怎么也不提提看看刚出生的外孙子呀?您这一上门就要求妨姑娘给嬉姑娘找婆家,也得暖暖妨姑娘的心吧。”
蒋氏闻声,自知理亏,“先别回孙府了,找间绸缎铺子,买几匹料子再回府吧。”
这是要给小外孙子做新衣呢,颜妈妈知道蒋氏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笑道:“是是,妨姑娘若是看到您这个外祖母亲自给哥儿做了衣裳,心里铁定高兴。”
其实蒋氏并不是没想起来该见见那未谋面的外孙子,只是她找上孙妨是有事相求,而且她在恼愤中说了那么多不中听的话,再提出见外孙子,太下脸了。所以,才什么也不说,带着颜妈妈直接走了。
傍晚的时候江寅回了府,珍儿见着他便将今日蒋氏来过之事说了。
江寅一听孙妨哭了,脚下的步子更紧了。
一进门,就见孙妨靠在榻上出神,他瘸着腿快速走过去,坐到床沿上拉过她的手握着,“你还好吗?”
孙妨看着跟进来的珍儿,知道江寅已经知道阿娘来过之事了,孙妨勉强的笑了笑,“寅哥哥,你都知道了吧。”
第863章 孙嬉的出尔反尔
江寅点头,“珍儿都告诉我了,阿妨,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不论岳母说什么,你就左耳进右耳出,实在挥之不去的有为夫帮你抗着。”
成婚数载,江寅待她始终如初,有时孙妨真觉得自己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这辈子居然能嫁得如此良婿。听着他窝心的话,她的心里也暖暖的,“从前阿娘等我和嬉姐儿是相同的,她像只母鸡似的护着我和嬉姐儿,后来我在上河县老家出了事,她到了京城又见了大世面,渐渐地,便觉得我成了她的耻辱,待我也不再似从前亲热了。特别是旁人总是三不五时的提起我曾经……,她觉得我下她脸面,更对我……。说不怪她是假的,可她到底是我阿娘,我真的恨不起来。”
江寅轻轻将孙妨搂在怀里,慢慢抚着她的后背,“不论如何,岳母始终是岳母,该孝顺咱们还是要孝顺。不就是给嬉姨妹找婆家么?这事我放在心上了。”
孙妨冷不丁看向他,“夫君别说得这么轻易,我阿娘什么性子我清楚得很,但凡她有一点不满意,就会揪着不放叨叨很久,我可不想你受委屈,这事还是我来办吧。”
“你个小傻子,你还在月子里呢,怎么张罗?”江寅宠溺的目光裹着孙妨,“你现在最紧要的事是自己的身子,哥儿姐儿都还小呢。”
责任有人分担,这是件很幸福的事,孙妨就这样幸福着,也不忍着,她还是摇了摇头,“嬉姐儿的名声已经毁了,没人再信她是清白之身,她又是个性子倨傲的,非得做人家正室嫡妻,绝不做继室续弦,还要人品贵重,家境殷实,哎,这样的人家去哪里找?”
说得这样轻松,江寅也是想宽慰孙妨罢了。“不妨事,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说不定我明儿出门就撞见了呢。”
几日后,颜妈妈亲自送了几件孩子穿的衣裳过来,说是蒋氏一针一线做的。
孙妨有些难以置信,但孩子能得到外祖母一分眷顾,她还是很感动。她也将江寅寻摸的几家人户报给了颜妈妈听,让颜妈妈回去告诉蒋氏,蒋氏可以派人去查查境况,若是妥便能说下一步的事,若是不妥,就得翻了年再看。
江寅寻的那几户人家,并不是什么大富户,但强在人品贵重,都是良善持家的人,家里也不缺吃穿,只要手脚勤快,这日子定能和和美美的过下去。
可是孙嬉自从听说了孙妨现在的境况,再看给她介绍的这些人户,哪里会满意?
“阿娘,你瞧妨姐姐给我介绍的都是些什么啊?这里头最强的住的只是二进院子,家里也没仆从,什么都得亲自动手,而且这家父母还健在,也就是我过门后还得晨昏定省服侍公婆,阿娘,我不想这么辛苦。”
蒋氏孙嬉抱怨听得耳根子发痛,“那你看看这个,这个家中没有双亲,只有个幼妹,小伙子颜妈妈悄悄去看过了,很精神,在昌胜街的一间酒肆里做掌柜,家境也殷实。”
“家境殷实?家境殷实怎么还住在一个独院儿?而且一个小小的掌柜,连和妨姐姐嫁的那个瘸子姐夫都比不上,不行不行。”
蒋氏默默的看着孙嬉,她记得她说过,现在没过多要求她才去找孙妨的,怎么现在她觉得孙嬉对自己的夫家期许并未比从前低啊?竟然连从前她一直看不起的江寅,现在都能看上眼了,这得受多大刺激?
“阿娘,你在想什么呢?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蒋氏合上册子,淡道:“那就让你姐夫再继续为你寻摸。”
……
朱雀坊那个澡堂子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小斑爷和洪掌柜商量着年后就把那澡堂子改成客栈。因为先前东家有言在先,就是这客栈的掌柜得她来定,他们可以提供人选。
于是腊月二十那日,苏瑜带着袁嬷嬷和蝶依雪娇出了宫。
因着下雪的缘故,马车在长街上走得慢,就怕地打滑。
去到集芳馆时,袁嬷嬷和蝶依跟苏瑜进去,雪娇则去相见欢酒肆拿酒。
后院小斑爷已经待着了,却是没见洪掌柜,小斑爷解释说:“洪掌柜先前一直在这儿等着呢,但撷云楼突然出了点儿事,他着急赶回去处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苏瑜用茶盖掠着茶沫儿,笑着没答话。
小斑爷又继续说,“对了,东家,小的还没谢谢送葵姐儿的礼呢,娟娘也想回礼,就是宫里什么都不缺,她怕自己做的东西入不了您的眼,一直心里过意不去得很呢。”
他说什么呢?苏瑜疑惑的看着他,“你说什么呢?我送葵姐儿礼?”
然后又看向袁嬷嬷,难道是她忘了什么事?“什么礼,我怎么不知道?”
袁嬷嬷也一脸茫然,难道她也忘了什么?她又看向蝶依。
蝶依也贡献了自己的茫然,摇摇头。
看东家主子不像开玩笑,小斑爷道:“咦,前几日采玉姑娘到了集芳馆,那时我没在铺子里,她见到的是我彭家表哥,将一个包袱给了她,里面是件小袄,说是东家您让她做的,送给葵姐儿的呀,怎么?难道不是吗?”
小斑爷这话一出,苏瑜等人哪儿还有不明白的。
只是没想到采玉竟是借用了她的名头来见彭俊罢了。
“瞧瞧我这记性,还真有这么桩事,我给忘了。”苏瑜不能拆穿采玉的谎言,否则往后她见着小斑脸该没脸了,“嬷嬷,你竟也忘了?”
袁嬷嬷会意过来苏瑜的意思,懊恼道:“是是是,老奴事多,还真给忘了。”
“你告诉娟娘,让她别不好意思,我喜欢葵姐儿,等这年的时候,我让人再给她送些好玩的小玩儿意儿过来。”
小斑爷不好意的摸摸后脑勺,他又不敢辞,“那小的替娟娘谢过东家。”
然后小斑爷又说到了正事上来,“东家,关于朱雀坊新客栈的名字东家起好了吗?掌柜人选我这里有个人,洪掌柜那里也有个人,看东家要不要见见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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