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羽
“那你让人赶紧去柳花巷走一趟吧,去得迟了,省得又落埋怨。”杨氏单手揉着太阳穴,肚子一天天大了,有些疲惫。
“是。”
那婆子曲膝福了福,刚要走,又让杨氏叫住,她说:“我记得上午让人到芙蓉楼去买了新鲜的点心给大老爷下午用,你让人到厨院里传话,怜姑奶奶回来了,让送些点心到云雅苑去。”
那婆子笑呵呵的答话:“是。”
且说苏盼姐妹俩出了杨氏屋里,在回云雅苑途中,正巧遇到于希梵打府外回来。苏怜见着这个继弟有些不自在,却见苏盼与他倒是熟络的打起招呼来,“你今日不是要上学么?怎的回来这么早?”
于希梵笑道:“今日复学,不用正经的上课,我约了同窗组织了一个小诗集,回来取些东西再出门。”
“那你去忙吧,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于希梵拱手作了一揖,“是。”
姐妹二人又走了一截路,苏怜回头看了一眼少爷步履轻快的身影,说道:“你与这弟弟倒是相处得好。”
“梵哥儿年岁小,又有个赤子待人之心,我也是光明磊落之人,既成了一家人也是命定的缘命,我何必端着与他不睦,惹得各自心里都不痛快呢。”
苏怜意外的看着苏盼,目光有些怔愣出神,良久,才应了一句,“你如今是越来越通透明理了,竟不像是从下河县出来的,真像个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了。”
苏怜的到来令苏盼很高兴,她就要起程去杨州了,她要是不来自己也会抽空到黄国公府去一趟。可是苏怜这话听了她有些不高兴,但一想到这些年苏怜的境遇,说生气也不至于,一脚迈进云雅苑,一边说:“妹妹知道姐姐这话并无其他用意,可若是今日有第三人在场,或者这话当着大夫人的面说出来,就委实不好了。咱们苏家先天出身的确比不上京城里的这些簪缨世族,可如今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这样说,岂不是贬低自己的身份?”
苏怜一想,还真是。进了屋,她微微叹道:“妹妹勿怪,姐姐现在只被关在了四堵墙里过日子,极少抛头露面,自然没什么机会长见识。如今,只愿将我的孩儿教养长大。”
一番话说得苏盼心中很不是滋味,饶想当初她要是让阿娘指定个人嫁了,这日子定并不会比苏怜好过罢。她拉着苏怜坐下,心中满是同情和怜悯,亲自倒了水递到手里,“成哥儿渐渐大了,有你的教养,将来的前程定错不了。好姐姐,你且过得松活些吧,终日这般哀哀戚戚,也影响成哥儿的成长是不是?”
苏怜眼中涌出两滴泪来,只要提到她的成哥儿,心和鼻子就发酸,“不说我了,今日我来是有东西给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递到苏盼面前,“这是我给你的添妆,你也知我近况,东西不多,只是小小心意。”
“咱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我哪里会介意这个?”苏盼边说边打开添妆单子,只见上面写着缎十匹,银五百两,枕套被套六套,四季披衣各两件。
合上单子,苏盼徒然瞧见她鬓边那支老旧的并蒂莲金钗,她几番话到嘴边想要婉拒,可又担忧伤了苏怜的颜面,也让她疑心自己嫌弃,只能笑道:“这么多的好东西,真是让姐姐破费了。”
见苏盼没有嫌弃的意思,苏怜一颗心才落下来。“咱们姐俩间,不说这些。是了,还有件事一直在姐姐心里盘桓,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我姐妹间,当说的要说,不当说的说了又何妨?”
苏怜正要开口,女使撩帘进来,手里托着好几盘不重样的精致点心,言道:“姑娘,这是大夫人让送来的点心,让你好生招待怜姑奶奶。”
苏盼站起身道:“你替我回母亲,说我谢过她了。”
女使福了福,躬身退下。
苏盼拿起一块点心放到苏怜面前,“这是芙蓉楼的点心,姐姐你快尝尝。”
苏怜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干,她接过点心,问,“大夫人当真待你极好。”
“姐姐,你方才说有话说,你想说什么?”苏盼咬了口点心,心里想着一会儿怜姐姐走时让她给外甥成哥儿带些回去。
苏怜将点心放回盘子里,正了正神色,“我知我这样疑心人不妥当,可你到底是我的亲妹妹,我实在不忍你往后的日子过得跟我一样苦,所以才想问问你,你这个夫婿是大夫人替你张罗的,你们并未见过几面,这人妥当老实么?信得过么?”
第1018章 不中听的话
说到这里,苏盼满脸诧然,她实在是很不想听到苏怜这样质疑的声音。她的夫家姓汪(抱歉,各位宝儿,我不记得之前有没有提过苏盼的夫家姓什么,回去翻了翻也没翻出来,现在就确定苏盼的夫婿姓汪了哈),不仅是朝廷文官清流一脉,还长得一表人才,品性正直,为人有情有义,这样的好郎君,是她苏盼这辈子运气花光了才得来的。虽然她与汪郎接触的时间少,可自打他离京外任,几乎每个月都有书信往来,诉说思念之情,聊聊扬州的风土人情。此时,已让她对那个信中‘小桥流水眼前过,燕携黄昏入巢来’的景像充满期待,她迫不及待立即嫁到扬州去,与江郎一起晨赏烟雨暮赏月。
偏偏这些小意温存的内容又不能对苏怜提及,苏盼垂下眼来,说:“姐姐多虑了,汪郎是君子,他会待我好的。”
苏怜却摇摇头,“盼姐儿,你不可让眼前的幸福冲昏的头脑,这个姓汪的是前程不错,可若是人品不好,我真是担心你往后的日子会过得跟我一样……。”
“姐姐。”苏盼出声打断她,“你其实不想说汪郎的对不对?你想说的是大夫人与我中途做母女,必不会真心待我是不是?”
苏怜不否认,“你就没想过么,她带了个儿子过来,如今肚子里又怀了一个,你怎么就能确定她不是想着急将你赶出家门,好霸占家里的家产?”
苏怜不知道她这门亲事是怎么上赶着给逼出来的,苏盼却很清楚。她先是吃惊于苏怜心胸狭隘到如此地步,后是讶然她竟也能说出如此挑拔离间的话来。
苏怜见苏盼沉默不言,眼神中又尽是为难,心里便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疑测,一颗心也跟着烦燥起来,“我就知道世上那有什么良善的继母,她不论为你做的哪桩事都是为了麻木你,想将你赶出家门才是她真正的目的。汪家说得好听是清流人家,但其实家里根本没什么置业,且家里一个寡居的老婆子就有得你受的了,你还巴望着跟汪家过好日子,别被杨氏给骗了。汪家肯定也是娶不到什么正经的名门贵女,才将主意错在你的身上,看中的无非是你背后的苏家,想着往后能借着你的势博个好前程。好妹妹,嫁不对人这样的苦,姐姐一个人尝就够了,实在不想你去受这么罪啊!”
听着苏怜义愤填膺的话,苏盼先是懵得一愣一愣的,然后觉得她字字带刺,还找准了她心房的位置插。什么叫汪家娶不到正经的名门贵女?这话听着怎么那么难听?苏盼极力忍着怒意,声音却止不住的往下冷,“汪家的确家底不丰,不过请姐姐放心,母亲不仅为我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还有阿娘留给我的嫁妆,还有宫里皇后娘娘的添妆,还有姐姐你的添妆。汪家家底确是薄,这些我是知道的,可有了我这些嫁妆,汪家就算什么不做躺着也能吃好几辈子。再说姐姐嘴里的那个寡居老婆子,年前我与母亲去过汪家一趟,伯母言语和蔼,很是好客,与我们说了一下午话也没见她露出过半丝不耐烦,反而愧疚家里儿子远在扬州,没办法到苏家来请安。如此实大体明事理的婆母,能让妹妹遇到,是妹妹的福气。且汪郎是个有志气的,肯定能凭自己的本事拼得一方天地,根本用不着我背地里操什么心思。最后一点,姐姐,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很不容易,可我还是希望你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你的姐姐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你的父亲是当朝国丈,仅凭这两点你就能在京城抬头挺胸做人。而你有的,不正是我有的?我怎么就不是正经的名门贵女?虽然在见识上我或许不足,但与汪家结亲绝非是我高攀。”
苏怜闻声,会意过来苏盼的意思后,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羞臊得无地自容。苏盼将什么都看得通透,哪里用得着她来指点迷津?她不安的缴着手里的青色帕子,恨不得自己没来过这一趟,没说过这些见识浅薄的话。
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苏怜将唇页抿得毫不见血色。“是姐姐说错话了,妹妹你可千万别嫌弃我。”
“适才说的那些话是有点重,可是姐姐,你是我亲姐姐我才这样说,我知道我不能改变你现在的处境,但我希望你自己至少能过得好些。”
苏怜泪眼朦胧的看向苏盼,再不见适才的咄咄逼人,带着哽咽道:“你是不知道,夫君坐牢的次年大房的楠姐儿招了个女婿上门,这个女婿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可是背地里老到我面前调戏于我,完了还倒打一耙说是我勾引他。楠姐儿脾气火爆,她阿娘张夫人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每每到三房来指桑骂槐,都让我痛不欲生。次数多了,夫君又在牢里,公公和婆母难免就信以为真,本就待我有嫌隙,如今是越发看我不顺眼。我几次提了分家分出去,可是公公和婆母都说夫君还在坐牢,离了本家何以谋生?我如今在那黄国公府,日子过得如履薄冰,前些年我倒想回娘家来住,可是祖母那里不好交待,二房又在府里,我实在不好回来麻烦父亲,好不容易二房离开了,父亲又娶了新继母,我若再搬回来,像个什么话?”
苏怜的处境的确令人唏嘘,苏盼叹道:“唉……,要是当年你没有嫁给李宴就好了。”
“是啊,若时光能倒流,日子能重来,即便与阿娘生分,我也绝不能把自己的幸福赌在那样一个人身上。”苏怜说着说着,捂着脸哭得悲恸不已。
苏盼轻轻拍拍她的肩,“再去追根溯源也没意义了,当妹妹的也不知要怎么宽慰你,眼见着我也即将离京,咱们姐妹再见之日遥遥无期,只希望你好好保重自己,好好照顾成哥儿。”
苏怜哭得更凶了,因为不论如何,这样的日子,当初是她舍弃一切想得到的。
第1019章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苏怜走的时候苏盼到门口送她,姐妹俩在门口依依惜别。苏怜是知道自己方才有些话是惹苏盼生气了的,如今她在这个妹妹面前骨子里透着卑微和怯弱。若是从前做姑娘时,苏怜胆敢那样臊她的脸,她肯定会没好气的怼回去,非得与她争个高低不可。可是现在,她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
她的眼睛哭得像个核桃般肿得那么厉害,苏盼说:“成哥儿还在家里等着姐姐回去,姐姐莫要耽搁了。”
苏怜轻轻额首,告别苏盼,上了回黄国公府的马车。
苏盼站在门口目送苏怜的马车离开,徒然身后响起微微动静,侧眸一瞧,是杨氏。
“母亲。”
“送走了?”杨氏已经在影壁后避了好一会儿,实在是看到苏怜眼睛肿成那样,怕相见时尴尬。
“嗯,母亲这是要出门么?”
“刚得到消息,宫里出了点事,我得进宫去看看。”
宫里出事那肯定事关苏瑜,苏盼不由得面露紧张之色,“是皇后娘娘么?她出什么事了?”
杨氏默了默,觉得这件事瞒肯定是瞒不住的,“皇后娘娘滑胎了。”
滑胎了?
苏盼还在惊愕中没回过神来,进宫的马车已经来了,小媛扶着杨氏上了马车。
等苏盼回过神来,马车已经渐行渐远了。
马车上,杨氏闭目养神。刚得到这个消息,着实令她吃惊。依皇帝对皇后的保护程度,皇后怎么可能发生意外还导致滑胎?她在屋里踌躇良久,碍于自己继母的身份,并不合宜由她出面进宫去探试。可她偏偏又清楚,夫君是男眷,心里再牵挂也得憋着,而松龄院的老太太与她关系并不和睦,何必进宫去相看两生厌?说到底,还是只有她去最适合。
直到马车到宫门前杨氏都还在犹豫,可等马车进到宫门后,一颗心也就安定下来了。
袁嬷嬷得到消息后亲自到门口接的杨氏,杨氏一边走一边关怀皇后的情况,袁嬷嬷都一一作了答复。
“大夫人来得巧,娘娘刚午睡起来,精神头瞧着还不错,就是整个人瞧着有些懒怠。”
杨氏斟酌了一会儿,问,“嬷嬷,能多嘴问一句,娘娘这胎是怎么没的吗?”
袁嬷嬷本不愿提及,又怕杨氏一会儿会不会直接去问苏瑜?“昨夜娘娘带着孩子们出宫去逛灯会,遇到了行刺,娘娘脚下踢到什么摔倒了。”
她因怀着身孕的缘故,不敢到人群里去挤,灯会出事的消息还是梵哥儿回来告诉她的,只是他当时并未在事发现场,而是听同窗好友提的。她只知道有这么回事,却并未将事故的源头往苏瑜头上想。
“娘娘也是太大意,怀了龙胎怎的好到处走动?”
说到这里,袁嬷嬷幽幽怨怨的叹了口气,“大夫人有所不知,要是知道娘娘怀了龙胎,老奴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娘娘出宫,偏偏老奴不知道,娘娘竟也不晓得,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哦。”
至此,杨氏终于弄明白苏瑜滑胎的前因后果了,她扶了扶额,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见着皇后要怎么说话。
苏瑜用了药,寝殿里的药味儿尚未散去,因着小产的缘故,又透不得风,窗扇一直扣着。
采玉端上一盏漱口的茶,刚用完,就见袁嬷嬷领着杨氏撩帘进来。
杨氏正要拜下去,苏瑜忙制止她,“不必了,这里又没外人,我也没什么力气应付这些虚礼,嬷嬷,给大夫人挪个锦杌过来,采玉,奉茶。”
杨氏也不矫情,坐下后拦过采玉递来的茶,饮了一口,将茶盏搁到一旁的小几上,“早前年节下人情来往,忙得昏头转向,一直不得空进宫来探望娘娘,今日总算是得空了。”
“家里还好吧。”
与杨氏说话就是容易,不用费事猜她心里想什么,因为从她的眼神里就能看出她到宫里的真正目的。
“家里一切安好,老夫人初十去了柳花巷,今日派了人来说下午去接,臣妇已让那妈妈差马车去了。今日还与盼姐儿交待了些她出嫁时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拟了嫁妆单子给她。哦,对了,怜姑奶奶回来看过盼姐儿,也不知这两姐妹在屋里说了些什么,臣妇瞧着怜姑奶奶离开时眼睛红肿得厉害,约莫是舍不得盼姑娘出嫁吧。”
杨氏絮絮叨叨叙着家常,半点不提她滑胎的事,苏瑜也不着急提,“盼姐儿和怜姐儿自幼就姐妹情深,盼姐儿这一嫁出京城,还不知几时能回来,怜姐儿舍不得也是正常。”
“是呀。”
杨氏说完,又拿起茶盏吃茶。
寝殿里一时静默,苏瑜看着杨氏搁下茶盏,苏瑜才道:“阿爹可好?”
这是皇后主动提及,杨氏也就从善如流的接话,“今日知道了娘娘出事,国丈爷很是担忧,让臣妇不论如何也要进宫来看看,但见此时娘娘安好,臣妾传个话回去,国丈爷也该放心了。”
她只说‘出事’,不说出什么事,免得戳她伤口,这杨氏果真是极会说话的。
“家里有你照拂着,我也是真的放心。”说着,视线轻柔的落在杨氏隆起的肚子上,“盼姐儿一走,家里庶务就得落在你一人肩上,你如今还怀着身孕,凡事悠着些。”
“谢娘娘关怀,臣妇省得。”
……
且说苏怜坐在马车里,重新流下的泪浸得眼帘又涩又痛,她不想哭,可是眼泪就是不争气的涌出来。她想到了自己未嫁进黄国公府之前是何等的娇傲风光,仗着皇后是自己亲姐姐的身份眼里瞧得上过谁?就连苏盼,也是她一直同情着,让着的。
可这才过去几年?曾经那个她同情着,让着的妹妹,竟在她面前腰板挺得那样直,教训起她来又是那样的掷地有声?她心里好委屈,好难过,好苦。
还没让她独自苦到一会儿,马车就在黄国公府门口停下了。揩干悬在脸上的泪珠子,她不能让黄国公府的人看到她脸上有泪痕,不想再被人嘲笑,不想再被人讥诮。她要脚步加快,快些回到自己屋里,把自己的儿子成哥儿紧紧抱在怀里。
可这世间的事就是那样的冷酷无情,怕什么来什么。
李楠与她的赘婿丁文昭也不说聊着什么,二人有说有笑在转角处与苏怜撞了个正着。
一见到苏怜,李楠巧笑嫣兮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丁文昭则看着苏怜发红的眼睛若有所思。
又见丁文昭的眼睛盯在了苏怜的身上,李楠不敢将她的夫君如何,却能狠狠羞辱苏怜。
“弟妹这又是去哪里受了什么委屈?瞧瞧这两只水汪汪的眼红得,多惹得怜惜呀!”
第1020章 胡搅蛮缠
打她嫁进黄国公府,李楠就从未用正眼瞧过她。她心里也是清楚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嫁进来,不日日将她放在脚底下踩就不错了,哪里还会日日供着?只是李宴在,她在三房呆着又极少见面,当面受她脸色的机会不多。
“我回了趟娘家,我娘家妹妹不日嫁人了。”
上一篇:搞笑女穿成狐狸精,勇闯仙侠世界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