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吹笛人
“贺同学,对不起,我刚刚还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差点把你当成坏人了……”
贺明珠笑了。
“我不喜欢喊口号,也不喜欢解释什么,关于我是什么样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你们可以自行判断,跟随内心的声音。我只想说一句——”
贺明珠顿了顿,钓足了众人胃口后,她才轻快地说:
“贫穷不是社会主义,不管是谁,都有权过上更好的生活。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永远不应该成为被责难的对象。”
那一天,贺明珠意气风发的年轻面孔留在了在场同学的心中。
很久,很久,未曾在记忆中褪色。
第116章 第116章新旧食堂的矛盾
又是一年春天。
微风细雨中,即使灰突突的煤山也萌发出翠绿的野草,在碎石沙砾中,肆意张扬着稚弱的生命力。
雨不大,将将沾湿了地皮。
离食堂不远,从矿井里出来的工人们懒得打伞,冒着雨走了出去。
“走,去食堂吃饭去!”
“等等,我还没拿饭盒呢!”
“今天食堂有什么菜?”
“早上吃的韭菜馅饼不错,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
零零散散的人流逐渐汇聚,朝着二层小楼的方向进发。
刘爱民和赵计划夹在人群中,两个年轻人脚步轻快,不断越过身边的人。
“待会儿你去打羊排,我去打春饼,打完菜再捎带两碗汤。”
刘爱民细致地分配着任务,使两人能以最快速度买到这两份最紧俏的菜品。
赵计划答应一声,补充了一句:“打完菜了先别打汤,赶紧去占座位,省得像上次一样,还得站着吃饭。”
刘爱民扫了一眼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提议道:“那咱俩跑起来?”
“行啊,快点跑到食堂!”
话音未落,两个年轻人当即跑了起来,在人群的缝隙中来回穿插,很快就抢到前面的位置。
雨丝斜斜地洒在两人脸上,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水膜。
见刘爱民和赵计划跑了起来,其他人不由得躁动起来,性急的也跟着开始跑动。
一带二,二带三,三带四……
在从众心理和去晚了抢不到美食的担忧中,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跑了起来,乌央乌央的,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还以为这是在举办什么跑步比赛。
“年轻人就是心急啊。”
张跃进不紧不慢地走在人群边缘,手上拎了个大提兜,里面放了三个铁饭盒,走起路来哐啷作响。
“都跑什么啊,这食堂的菜又不会长腿跑了,这帮年轻人上完班都不累吗?”
张跃进摇摇头,又是感慨,又是羡慕。
他才不跑呢,等会儿到了食堂随便挑个人少的队伍排队就行,反正食堂的菜就没有不好吃的,不管买什么菜回去,家里的傻小子们一个赛一个吃得香。
想到这里,张跃进脸上不由得露出笑来。
自从开了新食堂,相同面值的饭票能买到两倍份量的菜,他就经常打饭带回家。
两个儿子不仅吃得香,还吃得饱。菜里油水大,顶饿,不用像以前似的用许多的窝窝头、杂粮面馒头来骗肚子。
傻小子们没再成天喊饿,不必像以前似的把家里大部分钱花在黑市买粮上,张跃进家里的财政压力骤然一轻。
张跃进脸上多了笑容,皱纹也展开了,认识他的熟人都说他现在看着比之前年轻多了。
能不年轻吗?以前成天担心养不活家里两个饭桶,天天愁眉苦脸,现在没了这个心理包袱,自然心情舒畅。
想到这里,张跃进不由得笑了。
多亏有煤矿人家,多亏矿上把饭店收走,逼得贺老板不得不转而开食堂。虽然矿领导这事儿干得不地道,可结果真是弄拙成巧,给大伙儿造福啊!
忽然打了个喷嚏的巩副矿长:???
这时,张跃进忽然听到熟人喊他。
“老张,慢慢悠悠磨蹭什么呢?”
张跃进一看,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同事,对方从后方一路跑上来,累得直喘粗气。
张跃进悠悠哉哉地说:“急什么,食堂就在那儿,又不会长腿跑了。”
说话间,同事已经超越了张跃进,遥遥扔下一句:
“可是今天食堂有豌豆黄!”
张跃进:!!!
豌豆黄是食堂最近新开发的菜品,或者说餐后点心。
小小一块,澄黄细腻,吃起来滋味浓郁而香甜,像是将一整个春天都咬入口中。
豌豆黄的原材料便宜,不过是豌豆和白砂糖,但做起来着实耗费工夫。
豌豆黄有两类,一类是粗豌豆黄,豌豆在砂锅中去皮焖烂,熬成稀粥状后加石膏水搅拌。
另一类则是细豌豆黄,相比于粗豌豆黄,细豌豆黄做起来就麻烦多了。
从一麻袋的白豌豆中挑出上好品相的豌豆,要颗粒饱满,色泽纯正,再用石磨将豌豆去皮,用清水洗净后,泡上三遍。
接着,用专门的铜锅烧水,将泡好的豌豆放入其中,小火慢炖,直至锅中豌豆呈粥状,带着原汤过细箩筛,去除杂质和渣滓,然后又重新倒入铜锅中,加上白砂糖,用木铲反复翻炒,直到炒好的豆泥从木铲上缓慢下淌,呈现堆丝状后,这才出锅,倒入模具中晾凉。
煤矿人家一向做菜细致,即使现在成了食堂,也依旧保留着这一特色。
因此,食堂在制作豌豆黄时,采取的便是细豌豆黄的做法。
虽然做起来步骤繁杂,相当麻烦,但在口感上的提升却是再对吃没有追求的人也能品尝出来的。
粗豌豆黄味道甜沙,但吃起来口感粗粝,能明显尝到豆皮和没煮烂的豆子。
而细豌豆黄的口感细腻柔和,入口后温温柔柔的在舌尖上融化,蕴含的豌豆香气绽放在口中,味道纯净而自然,给人一种简洁质朴之感。
因此,当豌豆黄首次在食堂出现后,立刻就被识货的人们抢购一空。
去得晚了的人们,就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豌豆黄的极致美味,被勾起满心的向往。
豌豆黄好吃不好做,食堂不是天天都会做这道点心,隔三差五才会做一次。
越是吃不着就越想吃,来食堂吃饭的人得空就问,什么时候上豌豆黄。
服务员们也不确定,这得看后厨的安排,厨师们要是忙不过来,就不会做费工夫的点心。
毕竟,同样的时间和精力,厨师们可以做三大盆的菜了。
有人不死心,追着服务员问,就不能让厨师们一次性做一大堆豌豆黄,做好了慢慢卖吗?
服务员笑着说:“那可不行,豌豆黄吃的就是新鲜,放久了水分蒸发,豆泥也会发酵变酸,吃起来就不是那个味儿了。这豌豆黄啊,就要现做现吃才行。”
有人脑子转得快,立刻意识到,既然豌豆黄要当天做当天卖,那做之前总该要挑豆子、泡豆子吧?
于是,每天早上食堂开门时,就有人来问:“今天后厨泡豌豆了吗?”
问的人多了,服务员不胜其烦,索性在门口贴了张告示,上面写着“今日有豌豆黄”或“今日无豌豆黄”。
张跃进的同事正是早上吃饭时看到了这张告示,这才急匆匆地往食堂跑。
听到同事说今天有豌豆黄,张跃进也没了之前那份悠哉,拔腿就跑,拎着一兜子饭盒就往前冲。
“等等我!我也要买!”
这边新食堂办得红红火火,一多半的一矿职工都在新食堂吃饭,大厅人满为患,端着托盘的人高高举起手,生怕将菜汤溅到其他人身上。
而另一边,旧食堂确实愁云惨淡,没有几个人吃饭,眼见中午用餐时间已经过半,而大盆里的菜还堆得冒尖。
有人从食堂门口探头进来,可看了一眼里面的冷清情况,就又走了。
服务员破天荒地热情招呼:“哎哎哎,别走啊,坐下来吃饭吧!今天有炖肉,香得很!”
可那人却说:“你们食堂的炖肉能有多好吃?要是真好吃的话,至于这个点了都没卖光吗?我还是去新食堂看看吧。”
他说完就走,也不给服务员继续挽留的机会。
“唉,今天的菜又卖不完了!”
眼见最后一个来吃饭的客人也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新的客人进来,几个服务员招呼着要收拾大盆。
一个厨师模样的人叼着烟,站在门口。
他身上的厨师服油腻腻的,上面不知在哪儿沾到的黄黑油渍,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而厨师本人似乎一无所知,擤了下鼻子,顺手在衣服下摆抹了两把。
“菜就放厨房吧,下一顿热一热再端上来。”
另一个年纪轻的厨师犹豫道:“刘师傅,这菜都反反复复热了三天了,还能吃吗?”
刘厨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满道:“谁让这帮煤黑子不来我们食堂吃饭,那旧菜卖不出去,可不就得热热再卖吗?难不成,你还想把好端端的菜倒了不成?”
年轻厨师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刘厨师瞥了他一眼,用长辈教训晚辈的语气说道:
“小冯,现在食堂不是你爸管了,你不能还抱着他那套老思想啊!你的思想应该转变转变,这菜都是好好的,怎么就不能吃了?你们这代人都是惯的,搁以前,就算菜变质了、馒头发霉了,那不是该吃还得吃吗?”
冯厨师被骂得浑身不自在,试图解释:“刘师傅,你别生气,我、我、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刘师傅没再乘胜追击,反而脸上露出一个笑来,搂着冯厨师的肩膀走到一边。
“说起来,你爸现在去新食堂上班,你就没想着让他把你介绍到新食堂吗?”
这话问得诛心,新食堂与旧食堂现在水火不容,被抢走了客人的旧食堂对新食堂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恨不能把新食堂砸个粉碎。
虽然食堂收的是饭票而非现钞,但饭票也意味着钱啊!
以前食堂每个月收到矿上的固定拨款,不管来吃饭的人有多少、吃掉多少的菜,食堂收到的钱是没有变化的,食堂职工的工资也是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