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吹笛人
贺明珠不躲不避地与他对视。
“是意外,还是你个人对我家挟私报复的后果!”
巩副矿长恼羞成怒,指着门喊:“滚!你给我滚出去!人呢,把她给我拉出去!”
门外围观的人们都不动,即使是巩副矿长名义上的下属,都只是冷眼旁观。
喊不来人,巩副矿长外强中干地大吼:“快出去,不然我要叫公安来抓你了!”
贺明珠冷笑一声:“你作为副矿长,却只会在办公室喝茶看报、弄权整人,一矿应该为有你这样的领导感到耻辱!”
巩副矿长一个倒仰,几乎要被气到当场吐血三升。
他也没干什么啊,不就是小小地使了一点点的坏吗?
被他整治过的人多了去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一例外不是老老实实将委屈咽下去,要么从此见了他绕着走,要么低头求饶,怎么这个贺家的小姑娘还敢冲到办公室来质问他啊?!
这世道,人心实在太坏了啊!
巩副矿长的脸色都不对了。
“保卫科呢?把保卫科的人给我叫来!把她给我关到保卫科的禁闭室,我要好好审一审这个反革|命,啊不,这个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反|动分子!”
第123章 第123章危险的井下工作
自从上次因为三产房子的事情和贺明珠起了冲突,最后还没讨到好,巩副矿长就记恨上了她。
他一个堂堂副矿长,在一矿排资论辈时,说起来也是能坐主席台第一排的大人物。
虽然同坐第一排的领导还有老矿长、党委书记、总工程师、总会计师和其他副矿长等领导,但相对于普通矿工来说,难道他不够值得敬畏吗?
然而,自从调到一矿后,巩副矿长想做的事最终总以各种原因受挫,导致他的政绩一栏还是空荡荡的。
别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了,连一颗火星子都没能冒起来。
巩副矿长原本想抢了三产房子后开办一家同样兴旺的饭店,没成想由于同一时期开办的新食堂,煤矿人家秽土转生,抢走了所有客人,一矿饭店落了个狼狈关门的下场。
而与此同时,新食堂的生意却越来越红火。
原先还有人懒得去离办公区很远的新食堂,宁愿忍受难吃的饭菜,也要就近在楼下的旧食堂用餐。
可当发生旧食堂故意诬陷新食堂的案子后,旧食堂由于试图在饭菜里扔死耗子,被愤怒的工人们砸了个粉碎,不得已只得暂时关门避风头。
新食堂成为一矿职工唯一可以用餐的地方,而它的品质并没有因为失去竞争对手而变差,反而由于用餐人多,能够批量采购蔬菜肉类,极大降低了采购成本,同样的饭票可以打到更多饭菜。
即使是最能吃的小伙子,也能无须额外花钱购买饭票、仅用矿上每月发放的饭票就在新食堂吃饱。
每天到了饭点,一矿的各个办公区域涌出大量人群,目标明确地奔赴新食堂。
甚至有人为了能早到食堂、不必排长队,踩点下班,从办公楼出来就撒丫子跑了起来,带动了一群人跟着他一起跑,场面颇为壮观。
巩副矿长在三楼的办公室看到这一幕,不用吃饭都气饱了。
妈的,他开的一矿饭店入不敷出,收入全靠一矿拨款,没撑过多长时间就倒闭了。
煤矿人家被抢了店,明明应该就此在一矿销声匿迹,却摇身一变成为矿上新食堂,从矿外打入了矿内,将所有职工一网打尽,每日接待的客流量是过去的数十倍,生意之兴隆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巩副矿长越想越气,恨不能下达一纸公文,禁止职工在新食堂用餐——但他没有这个权力。
老矿长都在新食堂吃饭,更别提一矿其他的处级、科级干部,即使是新来的大学生科员,也将新食堂当成自家餐厅,每天准时准点地去吃饭。
而从
不去新食堂用餐的巩副矿长就显得格外的不合群。
其实作为一名副矿长,他本应该有更多更重要的工作要关心,而不是将目光放在一家食堂上。
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作为一矿内部食堂,并吸纳了大量一矿子弟,还给职工提供物美价廉食物的新食堂,都不是巩副矿长的敌人,更不是一矿的敌人。
可他越是生气,眼睛就越从新食堂上移不开。
巩副矿长的心态已经失衡了,但他自己还浑然未觉。
某次,他是审批关于一矿工伤工亡家属补助的文件时,无意间从附件的补助名单中看到了贺明珠的名字。
巩副矿长眼睛一亮,接着便是灵机一动,拿起笔就把贺家人的名字划掉了。
——既然贺家开饭店做买卖,赚取了远超绝大多数人的财富,凭什么从一矿领取工亡子女补助?
他还举一反三,让人调取了贺家几个子女的档案,试图从中发现可以利用的缺漏。
可惜的是,贺家人太过奉公守法,档案上中规中矩,没有一丝可以被攻讦之处。
不过,巩副矿长发现了点别的。
——贺家老大在分矿上班,贺家老大的媳妇在子弟小学工作,而贺家老小在机关托儿所上学。
贺家老大是最好下手的,作为一矿下属分矿的职工,收拾他是手到擒来的事。
而子弟小学和机关托儿所都是在乌城矿务局的体系之内,虽然巩副矿长的手暂时伸不到一矿以外的单位,但人托人,总能找机会整治一把。
巩副矿长终于找到了出口气的机会。
贺明珠并不是马上就发现了巩副矿长的恶意。
她忙着开办罐头厂的事,对家里的事关心的就少了。而贺明国不是一个爱抱怨爱诉苦的人,多少辛苦都是自己默默咽下去,对着家人永远都是乐呵呵的笑脸。
可即使是贺明珠每天忙得回家倒头就睡,她还是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太对。
“大哥最近的夜班好像有点多啊。”
晚上回家后,再次在饭桌上没看到贺明国,贺明珠就随口说了一句。
齐家红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分矿那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给你大哥连着排了一周的夜班。唉,我让他去问问领导,就算再赶生产,也不能这么排班吧。他不肯去问,非说要服从组织安排,排了什么班就上什么班……”
贺明珠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一周的夜班?”
贺小弟正在抱着棒骨啃,闻言含糊不清地说:“我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看到大哥了……”
贺明珠忽然意识到,她确实也很久没有见到贺明国了。
一矿实行“三八制”的排班制度,也就是矿工上班时间分成早班、午班和晚班三个班次。
每个班次的工作时间为八个小时,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地采矿。
其中早班的工作内容为检修井下机械设备,清理巷道污泥,无须生产,相对较为轻松;而午班和晚班则是生产班,要负责采矿、掘进和开拓,工作任务非常繁重。
夜班时间是晚上九点到早上五点,再加上下井前开会换装、升井后换衣洗澡,以及路上通勤的时间,往往实际工作时间超过了十二小时。
贺明国从天还没黑就上班去了,天亮了才回家补觉,每天过得晨昏颠倒,明明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几乎和家人没有碰面的时候。
由于采矿是个辛苦又危险的活儿,一般情况下是上四休三,以确保矿工能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来从事危险系数极高的井下工作。
但贺明国却被连续排了一周的夜班,没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整个人处于超负荷运转的状态。
也就是他现在还年轻,身体撑得住,不然早就出事了。
得知贺明国被安排连上一周夜班后,第二天,贺明珠特地中午从学校赶回家,找贺明国问问情况。
当她回家时,贺明国还在补觉,齐家红做好了午饭,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他起来吃饭。
看到贺明珠进家,齐家红惊讶道:“明珠,你怎么回来了?忘带东西了吗?”
由于高中学业紧张,加上贺家离一中较远,骑车最快也要半小时,因此贺明珠一般中午就近在乌金年代吃饭,顺便霸占贺明军的休息室午休。
“我来看看大哥,他还没睡醒吗?”
齐家红难掩担忧之色,轻声道:“没呢,可能是太累了吧。”
贺明珠推开小屋房门,听到里面鼾声大作,贺明国没脱外套,鞋子踢到一边,以一种看着就很不舒服的姿势,斜卧在炕上睡觉。
贺明珠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大哥,醒醒,吃完饭再睡。”
贺明国睡得沉,被拍了好几下也没睁开眼,含混地说:“别管我……你们吃吧……”
贺明珠加大了力度,甚至上手去掀他的眼皮,捏他的鼻子憋气。
“别睡了,先起来,我有事找你。”
贺明国被骚扰得烦不胜烦,翻身爬了起来,垂头坐在炕边,上手呼噜了好几把脸,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眼球上满是红血丝。
齐家红心疼地说:“你眼睛怎么了?我去拧条凉毛巾,你敷一敷眼睛。”
贺明珠端详大哥,发现他气色极差,嘴唇发乌,皮肤缝隙里都是没洗干净的煤灰,像一条条黑色的伤痕,横亘在他年轻的脸上。
“大哥,你是不是得罪你们领导了?”
贺明国努力打起精神,笑骂一句:“瞎说什么,我像是这种人吗?”
贺明珠若有所思:“那可能是我这边的问题。”
贺明国站了起来,推着贺明珠出门,边走边说:“你就是想太多,和你没关系,我们分矿赶生产,班组的几个老同志身体撑不住,我还年轻,多干点没什么。走,吃饭去,尝尝你大嫂的手艺。”
贺明珠顺着他的力道走出了门,又问了一句:“是整个分矿都在赶生产,还是只有你们班组在赶生产?而且现在还是春天,煤炭需求量小,即使是要赶生产,也该是秋冬季吧。”
贺明国却坚持道:“小姑娘想这么多干嘛,工作上的事儿不用你操心,我心里有数。”
他不肯说,贺明珠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心里转着念头,她是不经意间得罪谁了吗?
可这段时间算得上是难得的风平浪静,几家店和新食堂都没有什么纷争,也没有闹出矛盾,并不像是得罪人被报复的样子。
难道是之前有利益冲突的人吗?
贺明珠一向奉行和气生财,不做独夫,有条件就带动身边的人一起发财,不管是郝家村的养鸡场,还是许家村的粉条厂,亦或是草原上的羊肉生意,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一起赚钱才是真的好。
可如果要说仇人的话,也不是没有。
汪副矿长算一个,但他已经进去了;齐家兄嫂勉强也算,这会儿他们还在劳改农场;通缉犯就更不用说了,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应该在奈何桥排队。
旧食堂倒是和她有仇,但刘小军和冯建平此时都在看守所等待法院审判,其他人就算有恶意,也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找茬,都缩着脑袋装乌龟呢。
一圈排除下来,似乎只有巩副矿长了。
巩副矿长虽然没从贺家占到便宜,但也没吃大亏,还把经营状况良好的三产饭店硬生生抢走,虽然最后因为他们自己的原因导致客流量暴跌,饭店倒闭。
贺明珠在桌子上轻轻敲着手指,难道真是他?
中午吃得简单而隆重。
简单是因为菜少,做法不繁琐;而隆重则是每道菜都精心准备,具有针对性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