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吹笛人
贺小弟问:“去哪里?”
小孩说:“后山有条河,可以游泳,你去不?”
贺小弟兴奋起来:“去!”
天气这么热,要不是大嫂说小孩子不许用冷水洗澡,他早就在盆里泡着了。
因此一听小孩说有河可以游泳,贺小弟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跟着人家就走,小狗甩着尾巴跟在他的身后。
说起来是“河”,其实是一条浅浅的小溪,前段时间下雨导致溪水暴涨,最浅处刚没过脚踝,最深处可以淹到成年人的腰部。
溪水不算清澈,隐约可见蝌蚪和半透明的小鱼,岸边还有指甲大的青蛙爬在草叶上。
贺小弟去的时候,溪里已经有小孩在玩水了,脱得光溜溜,掬水互泼,看着就凉快。
带他来的小孩三下两下就把衣服脱了个干净,甩下两只鞋,蹦蹦跳跳地下了水,还冲贺小弟招手:“快来啊!”
贺小弟既心动又犹豫。
这水看着就清凉 ,玩起来一定很有趣。可家里人三令五申不许他去野泳,要是让兄姐们知道了,还不得把他的屁股打成三瓣?
“贺明华,快点来!你还玩不玩了?!”
溪里的几个小孩冲贺小弟喊道:“你要是不敢下来,你就是胆小鬼!略略略,胆小鬼!”
贺小弟脑子一热,三下五除二脱了小背心和短裤,光着脚在地上跑了两步,一头扎进溪水里。
“我来了!”
晚上的时候,齐家红将菜端上了桌,却迟迟不见贺小弟回来,不由得有些不安。
今天贺明国值班,贺明军管店,贺明珠去了罐头厂盘账,家中只有她自己在。
齐家红不放心,出门找了一圈,平时贺小弟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没见着人,而和贺小弟玩得好的小孩早已回家,一问贺小弟去哪儿了,都说不知道。
齐家红越想越急,虽然说家属区里都住着一矿的人,可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对小孩有坏心思。
贺小弟年纪虽小,但天生性格就勇得很,原先因为贺家条件差,他还有点小自卑。
可随着贺家生活越来越好,还有两个成年哥哥撑腰,贺小弟就越来越横冲直撞,像一头小牛犊,颇有种无知者无畏的头铁气质,也就还怕贺明珠。
贺家人既怕贺小弟莽出了事,又怕过多的管教消磨掉他身上这份天生的勇敢,只好在平时多提点,划定了绝对禁止的红线后,其他的任由贺小弟去探索。
但贺小弟到底还是个小孩,禁不住诱惑,自己踏进了红线。
都说长嫂如母,齐家红带了贺小弟这么久,感情深厚,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
如今贺小弟迟迟不回家,她心急如焚,连晚饭都顾不上吃,满世界地去找他。
当贺家人陆陆续续回来后,家里没人,灯关着,桌上的饭菜早已没了热乎气。
贺明珠拿起桌上放着的纸条,上面潦草地写了一行字——
“小弟不见了,快去找!”
第135章 第135章一条名叫将军的狗(补……
贺明珠看到纸条,心猛地一坠,手脚一阵冰凉。
她努力镇定下来,回忆起上一世,当时没发生贺小弟失踪的事情,也没听说过家属区里有小孩被拐卖的传闻,毕竟矿务局属于北方工业区的熟人社会,人口流动性小,但凡出现陌生面孔都会引起本地人的注意,很少发生儿童拐卖的事。
虽然这年头治安不怎么地,但也基本没有发生过针对小孩的恶性案件,贺小弟的人生安全应该还是有保障的。
想到这里,贺明珠稍微平静了些。
贺小弟应该没有离开家属区,只是不知道他目前所在的位置。
考虑到这孩子被家里的伙食养刁了嘴,不会去别人家蹭晚饭;加上自家就有彩色电视机,也不会是在别人家看电视忘了时间。
所以,极大可能是贺小弟在外面玩疯了,玩得忘了回家。只要看看他的玩伴在哪里,十有八九就能推断出贺小弟的位置了。
说干就干,贺明珠敲开了几家的大门,这些人家的小孩平时和贺小弟玩得好,经常来贺家看电视吃冰棍,几家大人也互相熟悉。
贺明珠敲开门后,屋主得知来意,叫出了自家孩子。可一问,这些孩子都不知道贺小弟去哪儿了。
连续几家都是这个回答,贺明珠渐渐焦虑起来,眉头也拧得越来越紧。
几家大人看她着急,纷纷从自家拿了手电,要帮她一起找贺小弟。
直到敲开最后一户人家的门,小女孩手里抓着几个羊拐骨,摩挲得白净光亮。
贺明珠不抱希望地问她知不知道贺小弟去哪儿了,小女孩摇摇头,她下午的时候和其他小朋友玩过家家,没和贺小弟在一起。
贺明珠有种意料之中的失望。
可能是从大人间紧绷的气氛中察觉到了什么,小女孩小声地说:“我看到贺明华跟着人往后山去了,说是要去游泳。”
这个信息很关键,指明了贺小弟的去向。
可听到“后山”和“游泳”后,大人们好像更不安了。
小女孩家的大人当机立断:“我去叫人,咱们一起去后山找孩子。”
左邻右舍都被发动起来,正值晚饭时间,大多数人都在家,听到有孩子可能在后山丢了,都热心地主动来帮忙。
路灯昏暗,而更多的地方连路灯都没有,大家便拿上沉重的铁皮手电筒,白色的光芒驱散眼前的一小片黑暗。
从高空俯视,家属区渐渐汇聚出一条长长的光带,朝着后山的方向延展拉伸。
齐家红正无头苍蝇似的在贺小弟常常出没的几个地点找人,见到贺明珠时急切地拉住她,不住地问:“找到了吗?找到小弟了吗?”
贺明珠哑着嗓子说:“还没有。听说他跟人去后山游泳了,我们正要去后山。”
听到这话,齐家红的双腿一软,再出口的声音就带了些哭腔。
“他怎么敢去后山游泳!说了多少次,只能在家属区里玩,他怎么就不听话啊!”
她是老师,平时听多了学生假期出事的新闻,当听到“后山游泳”这四个字,立时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贺明珠反手攥住她的手,不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安慰自己。
“没事的,小弟不会出事的。”
他还没有长大,没有见过不会对客人呼来喝去的售货员,没有用过手机电脑,也没有坐过飞机高铁,甚至连普通的绿皮火车他都没坐过,他怎么能出事呢?
贺明军也从店里赶了回来,铁青着一张脸,气势汹汹带头往后山的方向走,与其说是要去找人,更像是要去打人。
后山离家属区不远,一行人不多时就走到了。
夜色中,山体是一道沉默的深色剪影,阴沉沉的,有比夜色更浓郁的黑。
乌城的山大都是些石头山,荒芜萧条,贴地长着一层乱糟糟的野草,最高的不超过膝盖。
偶有几颗孤零零的耐旱树木,长得粗枝大叶,歪七扭八地立在山坡斜面。
即使是这样荒凉的孤山,当大队人马挥舞着手电筒闯入时,仍有原住民惊慌失措的窸窣声音发出,有的是田鼠,有的是野兔,还有筷子粗细的小蛇。
“贺明华!贺明华!”
人们不住地喊着贺小弟的大名,惊飞了休息的鸟群。
脚程最快的那波人已经走到了小溪旁,手电筒的光芒在水面上乱晃。
大家既期待又忐忑,期待的是想早点找到贺小弟,忐忑的是怕看到他面朝下浮在水面上。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人们兵分两路,一路朝小溪上游走,一路朝小溪下游而去,还有人拿着长长的棍子 ,在水里搅来搅去,时不时有被惊扰的青蛙四处乱蹦。
贺明珠没跟着大部队走,而是沿着小溪周边来回查看。
齐家红六神无主地跟着她走,脚下忽然被什么拌了一下,她拿手电筒照过去,发现是几件小孩衣服和鞋子。
贺明珠眼角余光发现身后的手电筒光线一歪,接着便听到一声变了调的惊呼。
“明、明珠……”
她转身看去,齐家红惨白着脸,颤抖的手拿起地上什么东西,展开一看,是贺小弟今天穿的衣服。
贺明珠脑中嗡的一声,最糟糕的念头一拥而上,手里的手电筒忽然沉得让人握不住。
齐家红哭着说:“怎么办?小弟……我要怎么和你大哥交代啊……”
她的哭声引来了人群,大家渐渐沉默,一种压抑而悲伤的气氛传染着彼此。
水位暴涨的小溪,岸上的衣服,失踪的孩子……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最坏的那个结果。
齐家红已经哭得瘫软在地,几乎要昏过去。
贺明军忽然暴怒,重重踢开地上的石头,穿着衣服鞋子冲进了小溪中,巨大的水声响起。
他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握着长杆,在水中不断翻找。
水花四溅,手电筒密封性差,沾了水后灯泡闪了几下,突然灭了下去。
贺明军像是毫无所觉,将坏了的手电筒扔到一边,索性整个人都潜入水中,在黑暗中来回摸索。
有人下水去劝贺明军,却被他一把推开。
“我要找小弟,我要带他回家,你们谁也别拦我!”
贺明珠沙哑地喊了一声:“二哥。”
贺明军动作停顿下来,红着眼睛,问贺明珠:“你也要拦我吗?”
贺明珠没说话,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水中。
“我和你一起找。”
贺明军忽然狼狈地低下头,似乎有细小的水花在溪面上绽放。
“好。”他说,“好。”
来帮忙的人群中,有人抹着眼泪,在岸边打着手电筒,照亮了这一段小溪。有人脱了鞋袜,不做声地走下了水,和贺家兄妹一起找。
远远地,忽然传来一串欢欣雀跃的狗叫声。
“汪汪汪!”
一条皮毛沾满了泥土的大狗在岸上来回转圈,冲着小溪里的贺家兄妹不停地吠叫,时不时人立而起,似乎有什么急事要找他们。
贺明珠定睛看去,奇怪道:“将军?”
岸上的正是贺明军抱回贺家养的那条狗,从小奶狗养到成年,有狼狗血统,站起来时比贺小弟还要高出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