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宇宙第一红
她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幼时,在学堂里面听太子太傅讲书,讲的她头晕脑胀,每个字儿都认识,拼起来的话却像是控鹤监的迷魂散。
当然了,她不敢睡。
她只是撑着下巴,有点百无聊赖的看向四周。
这帐篷里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连个摆设都没有,她的目光转来转去,难免转到对面的廖寒商身上。
廖寒商比她能坐得住。
他是从刀山火海里面闯出来的人,从最底下一点点爬上来,他明白这些浮在表面上的虚礼的用处,有什么真实想法也不会露出来一丝。
坐在对面的时候,连发丝都不会晃动一下,只静静地捧着手中的茶,但也不喝。
永安难免好奇的打量这个人。
廖寒商和她想象之中的也完全不一样,她以为的武将、逆贼这类人应该是高高壮壮,跟北定王差不多的体型,走到哪里都带着一把巨刀,一拔刀能直接把人砍死的那种。
但廖寒商坐在她对面,眉目中并无凌厉杀意,瞧着竟有几分文气,面容隐隐发白,看着身子骨不大好的样子,给人的感觉有点像是一颗静谧的老松木,一阵风吹过,他的松针便轻轻地摇晃。
见她在看他,廖寒商抬起眼眸,温和的问:“长公主有何疑问?”
廖寒商一开口,小侯爷与师爷的互相试探便顿了顿,帐篷里都静了三分。
“我不知,我母后和弟弟呢?”永安看着他的脸,斟酌着问了一句。
她只知道她的弟弟被挂过一回旗,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已经是奇耻大辱了,不知道她弟弟现下如何。
“公主的母后很好。”廖寒商道:“永昌帝也活着、四肢健全。”
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永安垂眸,道:“活着就好。”
别的都无碍,只要活着就好。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母后跟廖寒商的事情,之前那群有资格去北定王府中听消息的官员们都默契的对她闭了口,没有一个人将曾经在长公主面前提起过“太后被掳强行成婚”这件事,算是维护住了太后的名声。
所以永安直到现在,还以为母后和永昌帝都只是人质。
而对面的廖寒商眼含满意的望着她,过了许久,才慢慢挪开了目光,只用余光描摹她的影子。
这是他的女儿啊。
他觉得欣喜,又觉得恐慌,像是一个脆弱的珍宝摆在面前,他却不敢触碰。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亲爹看过她千千万万次。
两人说过简短的两句话后,便不再开口,一旁的小侯爷和师爷继续谈。
但他们俩的切入点变成了永昌帝——这俩人也默契的不去谈太后。
这一谈,就是整整一日。
永安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耐力,硬生生坐了一整日,坐到天边擦黑,这一场谈判也没结束。
他们也没打算结束,小侯爷跟师爷两人徒手画了边界地图,开始挨个城邦吵来吵去,最后还是永安实在扛不住了,摆了摆手,才算是喊了停。
“明日再来吧。”永安道。
她头晕眼花了。
两边人也都各自有一堆消息要整理,便点头应下,各自分散离开。
永安路上累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回了营地之后便去帐篷里休息,结果她回到帐篷,却发现宋知鸢不在。
这怎么可能啦!她刚去做了那么大的事情,宋知鸢一定会等在她帐篷里守着她回来呀。
她疑惑的转了一圈,后来安排人问了才知道,说宋知鸢一日不曾出帐篷。
她又去打听了宋知鸢的帐篷,一路摸到了宋知鸢的帐篷外面去。
第78章 到底是谁啊!他原先有十倍的爱,现在……
她一掀开帐篷,便觉得里面闷潮潮的,昏暗暗的,隐隐还带着一点哭声。
永安挪着坐了一天、十分酸痛酸痛的骨头,慢慢的走进去,唤了一声“知鸢”。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永安走进去,慢慢拉上帐篷,摸索着走到床榻边,眼眸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后,她也正走到床榻旁边。
她的好姐妹就躺在床榻上。
厚厚的被子包裹着宋知鸢,只露出来一张瓷白的小脸,她似乎陷入一场噩梦,眉头紧紧地拧着,她长长的眼睫被眼泪浸的湿漉漉的,卷贴在面上,枕头都湿了。
这是在哭什么?
永安屏住呼吸,一点点靠近她,细细看来,发现宋知鸢其实睡着了。
但人睡着了,却还在哭。
宋知鸢不是会大吵大闹撒泼打滚的性子,哭起来也从来不在人前,只是自己找一个地方,把自己裹着缩起来,看起来就这么一小团,偶尔会轻轻地抽一声,但只有那么一点点动静,瞧着可怜极了。
永安茫然地瞧着她。
之前她也不曾察觉到宋知鸢有何不开怀之处,她们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只不过一日不见,宋知鸢怎的便成了这般模样?
她不知道,但是却很心痛,想来想去,便抬手去擦宋知鸢脸上的泪。
宋知鸢迷迷糊糊地被人一碰,以为是耶律青野回来了,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呢喃着说了一句什么,自己还意识不清醒时,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女音问:“你让谁不要走?”
听见声音,混沌的意识被唤醒,宋知鸢艰难地睁开了眼。
她哭的太久,眼睛酸痛极了,眨一眨都觉得痛,哭了太久,眼前一片模糊,过了两息,她才在昏暗之中看见了永安的脸。
好友的面上满是担忧,正迟疑着、不安的望着她。
兴许是在泪中入睡的缘故,她的头也跟着隐隐抽痛,她嗓子也跟着发涩,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唇瓣颤抖两息,才挤出来嘶哑的气音:“永安——”
见到永安,宋知鸢心底里那些泪便一直突突的往上顶,整个人都浸在了泪里。
永安赶忙凑过来,将脑袋顶过来去蹭她的脸,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谁敢给宋知鸢委屈受啊!当她这长公主是面团捏的吗?
宋知鸢不说话,只沉闷的垂着眼睫,眼泪从她的眼眶之中“啪嗒啪嗒”的往外掉,永安看急了,凑过来问她:“到底是谁欺负你了?”
这偌大的营帐里,又有谁能欺负宋知鸢!
她看急了,竟是一副要起身出去问问今日谁来了宋知鸢帐篷的样子,宋知鸢便抬起手抓住了她的手
腕,往回一拖后,道:“不怪别人,是我自己不好。”
永安顺势往回转,走到了一旁的桌案旁,为宋知鸢倒了一杯冷水,递给她润润嗓子,后蹬了鞋袜,爬上了床榻,道:“你做了何事?”
她从不曾见宋知鸢如此,难免要提心吊胆的好生问问。
可宋知鸢不说话,只是靠着永安的肩膀一直落泪。
永安开始反思她自己。
难不成是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伤了宋知鸢的心吗?
永安往回细细回想,便能想到昨夜她跟宋知鸢两人凑到一起时,她提起来齐山玉的事。
难不成是她提了齐山玉,叫宋知鸢觉得伤怀了?
永安心说不大可能吧,宋知鸢之前不是说了不喜欢这个人吗?但她也不太确定,只试探着问了一句:“该不会是哭齐山玉呢吧?”
宋知鸢缓缓摇头。
她跟齐山玉分开的时候一点都不难过,因为她早就看清楚了齐山玉是什么样的为人,抛去了她对齐山玉的喜欢,实际上齐山玉这个人身上没有半点可取之处,上辈子她也只对这个人有恨而已。
但耶律青野不一样。
剥离了宋知鸢的爱,耶律青野依旧是个很好的人,他会救流民,能打胜仗,有能和这个天下对抗的力量,与保护旁人的责任感。
他是个很好的人,她也是真的很喜欢他。
也正因为喜欢他,所以宋知鸢觉得难过与愧疚。
如果有一个人接近她,是为了利用她的权势做事,那她也会恨,也会厌,所以耶律青野厌恶她也理所应当。
这样想来,她便觉得胸口堆了一块大石头,压的她说不出话。
之前在一起黏着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份感情有多深,现在突然失去了,她才惊觉耶律青野的重量。
良久,宋知鸢才又说了一句:“是我自己不好。”
永安都快急坏了,可是宋知鸢一直不说她到底是哪里不好,永安憋了半天,挤出来一句:“好啦,咱们俩一人说一个秘密,做交换好了。”
宋知鸢抬起哭的潮红的脸看她,问她:“你什么秘密?”
“其实我嘬了小侯爷来着。”永安抠着自己手指头说:“那天还让沈时行发现了。”
“其实我觉得他们俩都挺好的。”永安咬着自己的手指头说:“但是又有点都不太好。”
沈时行根生的好,要知道这男人啊,最重要的就是根,根生的好,这人也就好了,可偏偏这人小心眼,脾气大,能吃醋,折腾个没完没了,十分吵闹。
小侯爷呢,脾气是很好啦,可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每天都淡淡的,偶尔瞧得久了,也觉得没味儿。
永安是个又贪又馋的人,让她只吃一口实在是做不到,现在提起来也觉得犯愁。
哎呀,这群男人怎么就不能让长公主省心一点儿呢?
永安把自己那点丢人的事儿说了一遍,然后才问宋知鸢:“你到底为什么哭?”
她现在都把自己那点底子都给宋知鸢抖落出来了,宋知鸢也应当说说她的底子啦。
宋知鸢慢慢的挪过去,枕靠在她的腿上,身上裹着一层被子,良久,才慢慢的说了一句:“只是...贪心的想要得到些权势,做了错事,骗了人,引人生厌了。”
她不肯提北定王这个人。
永安跟北定王每天都打照面,她不愿意让永安去跟北定王有矛盾,素日里永安做事就不知轻重,眼下又是和谈的时候,还是少折腾些为妙。
永安理所当然的说了一句:“想要权势有什么错?天底下的人谁不想要?”
瞧瞧李观棋,瞧瞧沈时行,瞧瞧韩右相,瞧瞧那从来没见过面但是背地里已经跟她打了八百来回的寿王,谁不想要权势?
只要是个人就想要,而能要到权势就是本事,管她是怎么要到的嘛!老话说得好,无毒不娘子嘛!
永安是真这么想的。
上天偏爱她,给了她最尊贵的地位,给了无数爱她的人,让她一辈子被人追着捧着爱着,最后还给了她一个唯我独尊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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