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为何那样 第69章

作者:熊也 标签: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成长 正剧 穿越重生

  神通鉴很是敏感:“那怪谁?难不成怪我??”

  徐行静静道:“怪玄素。”

  “……”

  玄素只身未出穹苍,却永远活在徐行口中,真是师徒情深。徐行仰头看明月,每逢阵法倍思亲,玄真子前辈也不知现在身在何方?

  徐行叹了口气,调转身子,轻轻一点地,便半倚在石台之上。不是她对这埋骨之地缺乏敬意,只是四面八方的枯水已然翻涌上来,她再不换到高处,怕是无处落足了。

  神通鉴道:“转生木呢?”

  徐行指尖摸了摸,莫名道:“贴着心口放了。不知为什么,缩成小小一团了?你那小同事没告诉你为什么吗?”

  “没有。别叫它同事!我可不认。”神通鉴心有余悸道,“不过,我总感觉它传话的语气很熟悉。那种冷飕飕阴凉凉的感觉……”

  事已至此,不如先捋一捋现今得知的情报。

  神通鉴愤愤道:“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多行不义必自毙。郑长宁自己亲口起的誓!看现在这个结果,他定然是卸磨杀驴,结果遭报应了吧。我呸!”

  “唔。恐怕不是。”浩浩枯水接天而来,众生的倒影落在水中,不少见熟悉的面孔,只是皆双目紧闭,沉溺在自己或哭或笑的记忆幻梦中,画面纷纷。徐青仙在某个角落里,无甚表情地睁开了眼。徐行撑腮看着,像是在自言自语,“虽说这种发展比较符合期待,更‘善恶到头终有报’,但很遗憾,很多时候都是事与愿违的。一个人违背了誓言,并不会受到惩罚。”

  比如郑长宁这个死了十里八乡连着放鞭炮的缺德货色,唯一能让他受到惩罚的方式,绝不是违背誓言,而是遇到一个能治他的人。

  傲竹死了,并不能改变什么。至少现在看来,不能。她有怨气,但不足以撼动这个巨物分毫——生前都不能,死后又怎会改变这个事实?

  神通鉴道:“所以,你坐在这里,是在等什么?”

  徐行道:“等一个人。”

  神通鉴胡乱猜道:“谁?谁会知道你在这里?徐青仙?还是君川吗??”

  为什么总提到君川?搞得好像他离了自己就马上要死掉一样。也没这么弱小、这么无法独立吧?徐行无言片刻,方道:“卜白秋。”

  无数惨白的指尖冒出了水面,随着水波沉默地一起一伏。这些手都已经被水泡的骨肉分离,皮肉就像烂掉的棉絮一般软绵绵漂浮在指节周围,看着极为瘆人。

  其中有一只白森森的手,指节上布满了奇特的骨刺,形状扭曲,像是被人生生折断五指之后愈合的痕迹。

  徐行缓缓向前倾身,低头,伸手,指尖和那只白骨微微一触,阴冷的感觉霎时扑来。她并未退缩,而是反手,掌心向上,像对待一个值得尊敬的故人,以一种可称虔诚的姿态,轻轻握住了那只手的第一指节。

  顷刻间,无数飓风般的画面席卷而来!

  她站在山巅之上,唱《快活三》,她看不见底下是随时准备开掘的镇民们。众人都以为接了个夜里的大活,可以贴补好一阵的家用,面上满是兴奋。她不情愿,却不得不情愿,呜呜咽咽的声响中,远处的狗也凄凉地迎合起来。

  星移,地动,山挪,她听见郑长宁温润的声音:“你们镇上好像有一个传统,叫做‘打生桩’。动工之前,选一个人埋进去,这样做什么都会顺利。你觉得如何?”

  “埋一个都能保佑顺利,那埋多点,岂非更好?”

  下一瞬,所有声响都不见了。

  郑长宁不仅将她埋进去了,还连带着在场的所有人一起,混进矿山里。这些人嘴里含着咬魂玉,甚至到死都没发出声音。

  “……”

  傲竹没有走,她的肩背还是那样直,没有闭上眼睛。她总是站在郑长宁面前,用一种死海般的眼神看着他。

  “别缠着我了。”郑长宁醉倒在榻上,烦不胜烦地掷过酒杯,酒液透过她的身躯,直接洒在地上,他哂笑道,“活着都没用,死了还有办法么?”

  她不见了,这是件所有人无法忽略的大事。流言纷纷,郑长宁开始觉得自己做事有点急躁了。虽然不会有人联想到灵石矿上,当时知情的人都死了,但,万一呢?

  要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

  深夜水边,无人的戏楼上,有个小叫花子仿佛听到了声音。

  她抬起头,有点狐疑地四处张望,似是非常诧异,为何自己会在这时听见乐器的声音,为何现在还有亮光。

  许是觉得有机可乘,能偷点油带回去,小女孩蹑手蹑脚地自墙顶翻了进去,下一瞬,她便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有人上吊了!!!

  她想跑,却脚软了,只和那具尸体面面相觑了很久,动都不敢动。但她不是家里有人宠爱的孩子,平日里就上窜下跳四处奔逃,胆子比寻常小孩要大。她很快就积蓄起了一点气力,却没有马上离开,总觉得这张脸远看很面熟,虽然没见过,但给人一种莫名的好感。

  “太可怜了。”徐行听见这小孩老气横秋地说,“吊到明天早上,都不知道要什么样了。”

  听这语气,她这么小就见过尸体了么?

  小女孩也不能叫人,否则她夜半偷溜进来的事就暴露了。于是,她吃力地搬来了凳子,叠了两层,试图踮起脚,将这可怜的吊吊给抱下来。她本来以为自己无法成功的,毕竟死人很沉,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连抱带拖、摇摇晃晃地将人弄了下来,让人终于可以平躺在地上。

  白毛毛的月光越过屋墙,朦胧地照在地上。

  徐行听到有人不断在说:“不要!”

  可惜,只有她听见了,小女孩听不见。这小女孩专注地看着地上的人,四处看着,似乎是想找块布盖上先,但她圆圆的脑袋转动到一半,却陡然僵住了。

  她应该是想到了什么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比如,上吊死的人不该是这样。手中的人在上吊之前,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月光下,小女孩面黄肌瘦的脸上,反常地嵌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灵动眼睛——

  增添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挖掉一双眼睛,就能轻易看出来了。

  她就是 ,小时候的卜白秋。

第53章 傲骨失流11再不靠谱的人当了师尊也……

  不得不说,卜白秋小时候除了太瘦没其他毛病,看起来就是个机灵的小孩儿,没半点神棍气质,也没有现在这种活人微死的无谓感。

  徐行幽幽站在旁边,了然道:“原来是这么认识的。这算不算是一种,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死?”

  神通鉴:“……”大人。求你闭嘴吧!没看见人小姑娘都快吓尿了么?!

  但卜白秋还真不是被尸体吓着的。她目光的落点分明在别的地方——多半是因为徐行这会儿也处在一个半死不活的状态中,遂免费领了张阴阳眼一日体验卡,她也看见了,虚幻的红衣身影缓缓站起来,有点茫然地环绕着四方,随后,死死盯着卜白秋不放。

  这事办的。冤啊!小孩额角汗都快淌成河了,动也不敢动,半晌,苦着脸道:“那什么,大姐姐,冤有头债有主,真不是我把你挂上去的!你看我这身板,我绝对搬不动你的!”

  傲竹道:“你看得见我?”

  卜白秋硬着头皮道:“我也不想看见啊……这样吧,你有什么冤屈,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你。”

  傲竹还有点懵:“我……”

  卜白秋打断道:“别我了,姐!天都快亮了,再不说来不及了!你就说,谁害的你?”

  徐行心道,难怪她对吊死会是什么样子了如指掌。天生阴阳眼,看过的鬼比吃过的饭还多,练就了一身“睁眼瞎”的看家本领。不过,她见着的大部分鬼应该徘徊不了多久,在天亮时便会消失吧。

  她一个小叫花子,说“帮”,顶多就是把真凶的名字找个机会捅搂出来。然而,这对那种重视名声的富贵人家还算得上有点用,对上郑长宁,就是在自寻死路。

  傲竹于是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卜白秋仿佛身上有跳蚤,上挠下挠半天,很想把这脏东西留在原地一走了之,最后还是道,“算了……那你还想要什么?”

  傲竹就说了一个字,饭。

  这可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专业对口了。卜白秋别的不会,要饭可是颇有经验。不过这大半夜的去敲门,估计她就得不日升天下去陪这姐姐了,于是卜白秋肉疼地自袖中抠出了半块糙馒头,往上边插了根小竹竿,说:“请你吃吧。别嫌弃啊。”

  傲竹飘过去,一股精气自馒头中飘出来,钻进她鼻端。卜白秋见她吃完,也不浪费,自己又将馒头塞进嘴里,结果没嚼几口,脸就皱了。

  鬼吃过的东西,一点味道都没有!像在嚼棉花!

  虽但如此,她还是费力地将这坨并不好吃的馒头咽了下去。“遗愿”已经完成,她待在这里已无意义,要是被人发现了反倒不美,于是卜白秋转身翻墙,拍拍屁股准备找个街角睡一晚——她一回头,差点又喊出来!

  “你你你……”卜白秋瞠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我说了,我只是把你抱下来。你这人怎么恩将仇报啊!”

  傲竹先前像是刚从土里被掘出来,脑袋不甚灵光的样子,现在反应过来了,熟悉的神色也回来了,她看了看自己略微虚幻的双手,皱眉道:“你当我想跟着你么?”

  卜白秋往前一步,她的身影就像被牵引了一样,也跟着往前一步。往后一步,她也跟着向后退。总之,一人一鬼之间像是拴上了一层无形的锁链,将她们紧紧相连。

  怎么回事。这怎么回事啊!!

  卜白秋原本还寄希望于天亮了她会消失,但太阳都晒屁股了,傲竹竟然还抱着双臂站在那里,甚至不耐烦道:“你还要等多久?”

  戏班子的人起得早,平躺在地上的尸体很快就被发现了,顿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窸窸窣窣。如果没有那起大型矿难在前的话,这件事估计会连着一个月成为村民们的谈资,并且皆会往什么情杀的方向去想。

  “最近这灾年真是邪乎啊……”“又死了一个?最近死了这么多人呢??”“会不会是牛头马面来索命啦?”

  想一想,看着自己惨白的尸体被盖着布这样抬出去,这可是一件太恐怖的事了。卜白秋生怕戳她痛处,又怕她就此缠上自己不走,于是只敢拐弯抹角道:“伤心的话,可以哭出来的。等发泄完了,再上路吧。”

  傲竹嗤笑道:“你要是还不跑的话,等对面那个馒头铺老板追过来,该上路的是谁就不一定了。”

  卜白秋:“哇啊啊啊啊!!”

  卜白秋一路跑回那小破屋。她也不是住在这,只是偷东西被人追的时候会往这儿跑,那老太护着小孩,要打就得连着她一起打,别人看她一把年纪,多半不会跟她计较。

  老太正好在家。她绘声绘色地将自己是怎么翻进戏楼、又怎么看见尸体的事情说了一遍,正想着怎么还不夸她“临危不惧、有勇有谋!”,就听老太太急切道:“谁?那人是谁?”

  卜白秋还真不知是谁。她就算见,也只见过傲竹扮上头面的样子。她只挠头道:“不知道啊。这很重要吗??不过,生得很美呢,连眉头都是标致的。想起来了,她……她鼻梁上有一颗小痣。”

  这就是单纯看着傲竹现说的了。傲竹不言不语地站在角落,低垂着头。老太却如遭雷击,一下就匆匆跑了出去,手里摘了一半的野菜从筐里掉出来,洒了一地。

  她这一跑出去,黄昏时才回来。回来,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把菜渣一点点抠出来收拾干净了,又开始拿布擦桌椅,一刻都没停过。擦了一遍又一遍,才有点茫然地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也不知在问谁,问了一遍又一遍。她分明手旁便是木凳,却蓦然跌坐在地上。泪水像是从心口涌上来,将她眼底深深的沟壑填满。一时之间,老泪纵横。

  卜白秋不知发生了什么。就算那是出了名的角儿,老太太又不是戏迷,两人天差地别,能有什么关系?她有心想问,傲竹却也是只低垂着头,并不说话。

  对一个成天吃不饱饭的小叫花子来说,这一切都太复杂了。

  “……”

  任谁都不想被鬼缠上身,但傲竹的出现,对卜白秋来说,竟然是一件好事。

  卜白秋流离失所,成日跟一群没家的野孩子混在一起,天亮则聚,天黑即散,每个人都大字不识一个。傲竹比她年岁大不少,同时是她的老师、朋友、母亲、姐姐……是形影不离、无话不谈、互相取暖、永不背叛的那个人。很快,她管她叫“阿姐”。

  阿姐教她写字,首先就是写自己的名字。说既然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那就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她救下她的那一天,正好是个天色雾白的秋日,所以叫“白秋”。又问她,你日后想干什么?

  她得意兮兮地说,我这一双阴阳眼,不拿去坑蒙拐骗岂非太可惜?听说当神棍可以做大票,一票做完至少一年的吃喝都不愁了。于是,她给自己起了个“卜”姓,意为卜卦神算。她又想问,那你呢?

  话到一半便入喉。阿姐没有以后。

  “其实,我从小就能看到鬼。”卜白秋睡不着,平躺在地上,对傲竹说,“只是,很多鬼都只会待在自己死去的地方。不会看你,不会说话,更不会动作。时间到了,自己就走了。你留在这里迟迟不走,是有什么执念吗?”

  傲竹坐在窗沿上,遥遥对月:“我要报仇。”

  卜白秋稀奇道:“可是你分明连谁杀了你都不知道??”

  傲竹:“……”

  相处久了,卜白秋也依稀能看出来,这个神情的含义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那个人究竟是怎样势焰滔天、权倾朝野,才能让她死后也闭口不言?

  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卜白秋翻了个身,举起拳头朝着天花板,兴致勃勃立下一句戏言般的誓言:“那我的执念,就是替你报仇!”

  “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傲竹笑了。像在看一个满岁抓周的小孩“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