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熊也
况且,要是卜白秋真在那儿死了的话,才是真的铸成大憾。
徐行心念转动,口中却岔开道:“要阻止一个自杀的人,最快的方法便是将人打晕。这方法不是常识吗?”
“哪门子的常识啊!”将道,“现在还没醒,你不小心把她打死了怎么办?”
她其实都在正常问问题,但语气听起来总像夹枪带棒,咄咄逼人。阎笑寒连忙打圆场道:“没死,没死。就是太虚弱了,让玄真子前辈带回去休息两三日便好。”
将道:“还有,这人到底是谁?也跟上船来了。”
徐行见君川神色掩在昏暗中,一副并不想回任何话的模样,道:“好了!闲话之后再提。不如来看看绝情丝?”
说到这三字,仿佛船舱内的空气都跟着一窒。
那一小团丝线,微不可见地蜷在她右手的掌心中,只不过,自三分之二处齐齐断裂了,截面有种被强行撕扯掉的粗粝之感。
瞿不染凝神细望,一字一顿道:“本体尚在。”
“断了……”小将没注意到那道黑影,还以为只是来不及全盘带出,有一部分被留在那结界中了,凝重道,“会有什么影响?”
“并无大碍。只是,失去一部分,威力定然没有完全体强。”瞿不染摇头道,“我会尽快将剩余部分找回。落在别人手中,还是不好。”
剩下的三分之一也有着绝情丝的部分功效,不说别的,去拍卖场唬人还是完全足够的。再来一场这种腥风血雨,谁经受得起?不过,要真是流落到拍卖场就好了,现在结界的缝隙早已闭合,根本找不到阵法之处在哪里,又何谈尽快找回?只怕过了十天半个月,又是茫茫无期了。
君川忽的道:“明日之前,物归原位。”
林朗逸无言半晌,委婉道:“……这位前辈……你不了解,底下那个阵法很奇怪的,连玄真子前辈都束手无策,根本不是你想找就能找到的……”
要寻一个缈无所在的地方,要么是在那儿留下了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强横灵印,能穿过结界隔绝也能互相感应,要么就是找到设阵那人,逼其开路。没有第三种办法了。
方才那种情况,谁还记得在里面设置灵印?谁又设的下去?
正在此时,众人忽的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愁眉苦脸做什么?”徐行将一直蜷着的左手松开,拍拍将的脑袋,笑吟吟道,“毕竟是在我手上弄断的,定然要有办法将它找回来啊。”
徐青仙目光在她手上掠过,停住了。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灵印我一窍不通。但,应该没有什么是比自己的‘一部分’要更属于自己的吧?”事急从权,徐行也是下意识的举动,她缓缓抬起手,竟然用一种稍稍小得意的口吻,说明着自己这般灵机一动,微笑道:“到时,让玄真子前辈带上我就行了。”
她左手小指,曾被绝情丝没入的地方,少了第一指节。
她确实把专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印记留在幻境中了。用这种堪称不可置信的诡异方式。正常人根本不会想到这么做的方式。而且,看徐行的神情,她似是觉得这是一种值得赞扬的、小
小的“随机应变”,一个指节,换三分之一圣物,岂非太过划算——但肉眼可见的,变化的只是众人的脸色。
虽说,断指再生对修者来说不轻易,但也不难,若有宝物加持,三月便可完好如初……虽说,虽说……再怎么找理由,都理解不了啊!!完全!!理解不了!!!
将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她,简直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哽道:“你……做什么啊?!!”
然而,将的话未来得及出口,徐行的手腕便被另一个人抓住了。
那个陌生人死死盯着徐行的伤口,面上的表情几乎是空白的。他的手光洁如新,只有被水泡发的微微肿胀感,也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此刻正在不断颤抖,好像那伤口是砍在他手上一样。
将向来对别人的脸色和情绪十分钝感。但她此刻看着陌生人死灰一般的脸色,心里只有一个莫名想法——这人看上去真的太想当场死在这了。
第58章 自厌2你别再发疯了!
那紫衣人一路无话,真如一个普通船夫,将人送回后,便乘船离去。天蒙蒙亮时,众人下船,重回大地,皆十分默然。
一是,被冲击到了,完全不知该说什么。二是,感觉对徐行而言,说了也没什么用。她这个人,是不是没有痛觉?还是当真对自己那样不在乎?不管怎么说,他们就连“你旁边这人究竟是谁”都不敢问了。
阎笑寒原本想为她治伤,但身上带着的药全都丢的丢、泡发的泡发,只能先应急用布绑了。他弱弱地道:“到镇上,再买点伤药吧……”
那只是手上的伤口而已,衣服底下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瞿不染蹙眉道:“何至于此……”
徐行颇有道理:“那可是你们白玉门的圣物。兄台,要是你在附近,我说不定就砍你一刀了。只恨你跑得太快。”
“提早说一声,我会照做。……穹苍这般品性,圣物归你,我心服口服。”瞿不染说着这话,忽的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徐青仙:“…………”
徐青仙:“?”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将不解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疼呢。那治伤的时候还躲什么?”
徐行都不想跟她再说,不然又要喷自己一脸口水。她跟神通鉴心道,“怎么我为九界做贡献,还要被骂?好像我很理亏的样子?况且,此一时彼一时。根据理论来说,人在危机时刻会分泌一种叫做‘肾上腺素’的东西,当时感受不到疼痛是合理的。”
谁跟你理论,神通鉴喷了她一脸机油:“徐行你有病是不是?!你做事之前不会和人说一声的???”
徐行:“…………”
喂!凭什么啊!!
她悻悻将手一抽,没能抽回来。君川的五指如铁箍一般束在她左手上,指腹轻轻按着伤口,是能阻止血流、又不会让她痛的力度。掌心都是冷汗。
这人已经按了一路了。一句话都不说。
玄真子背着卜白秋过来,跟诸人暂且道别——当下所有人的共识就是先休息、治伤,其余什么事情都之后再说。虽然上岸之后,大家确定真的只是过了一个多时辰,但身心的疲累是不能作假的。即便是如此,还是有人装作无意地往君川面上看来看去,然后露出一种很难懂的微妙神情。
不过,问是不敢问的。他现在这个状态、这个神情,还上去问,除了缺心眼的人,就是找死的人。
徐行见卜白秋还没醒,道:“玄真子前辈。我不会真的打得太重了吧?”
“不是。你的手劲刚好,不伤人。只是她毕竟没有灵根,在底下待久了,神思疲弱,不是不想醒,是暂时没有精力醒来。”玄真子深深一礼,道,“多谢小友,来日必将厚礼以报。”
听闻此言,徐行忽的想到玄真子当时送给谈紫的昆仑特产大礼包,什么蘑菇什么花的……不知谈紫如何作想,反正若是她收到这种厚礼,是真的会很高兴。
玄真子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深知不该问的别问,全程对君川视若无睹,仿若他是空气。她思索片刻,将腰间令牌取下递来,道:“现在天方微亮,去哪里取药都不大方便。你伤势较重,若是不嫌弃,往北再走几步,有名为‘流云居’的道观,执此令牌,可命那里的小道士取些疗伤灵药,住下几日也无妨。待小卜醒来,贫道再来叨扰。”
看来这是昆仑在此的秘密据点了,是相较安全的所在。徐行接过令牌,道:“都是皮外伤,不打紧。”
玄真子对她微微颔首,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儿随风而去,拂尘立于身后,不住飘扬。
绝情丝在她身上,宛如烫手山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其余诸人呆站在原地,竟不知道突然结束了后自己要干什么。
徐青仙道:“先去道观。”
她说走就走,其他人也只能跟去——倒不是他们想把徐行一人丢在此处,只是那人很大一只,站在那里抱着她手不肯放。那气氛不知如何说,简直太莫名、太诡异、太无法插嘴、太待不下去了!
人都走了。徐行转头道:“正常来说,你早就该自我介绍了。连个名字都不说,又突然出现,之后要我如何圆?”
像是被人打了一掌,君川才骤然回神,那张惨白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熟悉笑意:“名字,不是等你取么?”
徐行也笑道:“我取什么你就叫什么?那我给你起个名叫二狗,你也用么?”
这是在试图活跃气氛了。
君川却像是完全没听进去,也不回答,只是如往常般朝她淡笑。然而,这笑容全然流在表面,假得令人生厌,如同鬼画皮一般,一戳即破。
徐行也不知自己为何独独对他假笑有这样大的火气。或许是因为君川时常对别人这般假笑,但从未对她这样过,这是头一次。火气像是忽然涌上来似的,她停步,道:“你若是不想笑,可以别笑。没谁请你过来,现在这幅样子,想做什么?”
她这样语气,仿佛她才是那个前辈一样,在教训闹别扭的小辈。
君川轻声道:“我不是求你等我了么?”
“……你是说令牌上的字?”徐行觉得有些荒谬,“首先,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其次,我为什么要等你?把期望全盘放在一个陌生人身上,谁会这样做?”
君川道:“陌生人……”
他胸口起伏几下,像是把什么快要吞噬掉他内心的念头强行压下去,而后,定定看着她,竟有些语无伦次道:“我没有食言。我只是没有想到……实在太远了,我走的水路,只差一点就赶上了。”
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太短了。哪怕是不眠不休即刻御剑飞过来,也根本不可能赶到,更何况还要找寻阵法裂缝所在。只差一点……尽管如此,他并不会给自己找任何该死的理由,君川道:“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徐行看他这幅样子,还以为自己是马上就要升天了。只是皮外伤而已啊。更何况,死了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她莫名道:“停。我好像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吧?”
君川道:“你为什么不怪我?”
徐行道:“你……”
君川并没有听她在说什么。他看着她,又怔怔地、一字一字地笑着重复了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你。”
这个笑真是比哭还可怕,偏执得可怕。仿佛越过所有理论、所有道理,不管对方怎么说,他最终得出的能解决一切的结论,就是不会再离开哪怕一步。徐行后背一麻,有种当真被鬼缠上身一般的毛骨悚然感。她对神通鉴心道,“这个人是不是根本没办法沟通的?”
神通鉴其实也觉得怪可怕的,但可怕之余,竟然有种“神经自有神经治”的欣慰感。不过,现在有更要紧的事,它紧张道:“别说了,你的伤口又在流血…
…鲛人的凝血功能太弱了!你那根指头就算捡回来,还可以接上吗?”
这就实在是多余的担心了。别说捡回来,就算不捡回来,只要好好养,重新长回来都不是难事。区别只在时间长短。手指头而已,又不是整根手臂,影响不大的。手臂也没什么,只要头不断就行。
这么一说,徐行才感到自己小指又在发疼。她尚未开口,只觉浑身一轻,君川将她扣在胸前,往流云居飞掠而去。
“……”
如此自说自话,饶是徐行脾气再好,此刻也要恼怒了。更何况,本来就很差。
转眼之间,君川已踹门而入,骇得守门那两个昏昏欲睡的小道士跳将起来,一招“金刚指”尚未使出来,一道令牌便飞至二人眼前,“药在哪?”
看来玄真子在昆仑声望甚高,两个小道士不发一言地屁颠颠找药去了。他找了个有软榻的空房,将徐行轻轻放上,而后,道:“我去拿药。”
徐行烦道:“离我远点。”
君川:“好。”
然而,他说的“离远点”,意思就去离开几步去拿药,随后关了门,便又可以离近一些了。托盘上有几瓶金疮灵药,回气丹,绷带、清水,小刀、甚至缝针,一应俱全。
徐行伤的地方,布料已经和皮肉黏在一起了,要小心翼翼地剪开再上药。其实,当真不是很严重的伤口,是因为她自愈的速度太慢,才看上去伤痕累累,异常可怕。
鲛人血是神药,可医万物,但就是救不了自己。鲛珠是神物,但只能从腹中自己剖出来。自愈很慢、受伤很痛,却拥有着空间这等强大到无法破解的天赋,以及,分明如此强大,却甘愿永远居于深海之中,永不上岸……
徐行心道,这个族群真是神秘又矛盾。
一双大手执刀,轻轻剪除掉她腹间那道灼伤处的布料。说来也奇怪,刀锋都已经快触到徐行的皮肤了,她竟然才从纷乱的念头中将警惕拉回来,冰冷道:“我说过,离我远点。”
君川听不见似的,用一种极度温驯的语气,看着她的小指,缓缓道:“就算会恢复,也会痛。以后,千万不要这样了。”
徐行真是不耐烦听这些。她眉眼微压,凶相半现:“这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熟悉她的人能看出来,这已经是一种威胁了。
下一瞬,刀光一寒,徐行瞳孔微缩。
君川随手一刀,也将自己左手的小指斩下,温声道:“现在有关系了。”
鲜血涌出,溅到徐行锁骨上,他立马专注地用手背抹去。那截指头“啪嗒”一声,在满室寂静中落于地上。君川将它拾起,仔细擦拭,放于托盘上,似乎准备给徐行接上暂且一用。
他的身体是转生木,本就不是人躯。木头有什么特点?斩下一点,便就没掉一点,是绝然长不回来的!
徐行:“………………”
看到她愕然神色,他不知想到什么,竟然心情好了一些,唇角微扬。
寂静中,仿若无事发生般,君川仔细地给她包扎各处伤口。手依旧灵巧。若不是要胜任这些精细工作,不能少太多手指,他哪怕将整条手臂剁下来谢罪又何妨?本就全都是他的错……他竟然……不该……一开始就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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