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润
那边刚刚拿了衣服过来的女人连忙小跑着过来。
她对苍皓连声道谢，还将拿来的袋子塞到他手里。
“太谢谢你了，我老公已经把车子修好了，我从车上拿了几样小礼物送给你。”
苍皓摇摇头，“没关系，我帮你把她抱到车子边。”
女人笑道：“那……能不能麻烦？”
黑龙已经接收到苍皓那冷冽的眼神，心中大为震撼，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苍皓抱着小女孩，将她送到了路边的车子上，目送着车子离开。
“有事吗？”
方才苍皓露出的柔情，着实令黑龙震惊。
“那个……少爷，今天天气不好，我担心您感冒了，这才专门过来。”
他在苍皓身后搞小动作，朝那些躲在暗处的手下挥手示意，赶紧撤走。
看到苍皓这么平和的样子，黑龙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今天晚上是不用死人了。
苍皓提着袋子，回到了车子里。
借着车内的灯光打开袋子，里面有一瓶奶，一些喜庆的装饰物，一些小零食，都是红色的新年款。
他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型玩偶，放在手中把玩。
今天他是准备出手的，在这里杀几个人，伊婳那么善良，得到消息肯定能回来。
但是，下不了手。
他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苍皓闭上双眼，手中攥着那毛茸茸的玩具，脑海中时常浮现的尖叫痛嚎声奇迹般的消失了。
黑龙扭动车钥匙，看了一眼后视镜，问道：“少爷，您要去哪里？”
往常这个时候，苍皓喜欢约几个人去会所玩乐。
别墅里太空旷，苍皓不喜欢这种孤独感。
苍皓闭上双眼，“回别墅。”
“是。”
也是，在国内，和那些人约不了，还不如回家睡觉。
黑龙见苍皓面露倦容，低声说，“少爷，要不然去住酒店？这附近有一家五星级酒店，我认识那家经理，保密措施做得很好，不用担心暴露身份。”
苍皓摇摇头，“不用，直接回去。”
“是。”
再次恢复平静，苍皓只觉得伊婳曾经说过的那些话越来越清晰。
他现在似乎有点感觉了，他的所作所为，会给别人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而伊婳在利益和亲情之间，义无反顾的选择亲情，大概也是为了守护什么。
深夜。
苍皓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天空渐渐泛起肚白，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记忆越发清晰。
他这些年杀了无数人，为了钱和货物，解决了不少麻烦。
杀人的时候，他是麻木无情的，有时候已经忘记了那张张恐惧哀求的脸，只有每夜梦回才能回忆起来。
如今，他似乎能更清晰的想起其他事。
那些躲藏在角落的女人和孩子。
那些畏惧惊恐的表情，多少个和霄霄同龄的孩子，本应该天真无邪的玩耍，却被他毁掉了。
苍皓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按在胸口，目光落在桌上摆放着的玩偶上。
他似乎理解伊婳说的，忏悔。
将杯中红酒一口饮尽，苍皓给伊婳发了两条消息过去。
“新年快乐。”
“我好像有点理解忏悔的意思了，我要重新去一趟寺庙。”
发完消息，他不再指望伊婳能恢复，放下手机起身下楼。
再次来到曾经和伊婳一起来过的寺庙，这次，苍皓的心情截然不同，他沉稳且真诚，一步步迈上台阶。
一路上，还有不少人拖家带口，互相鼓励着往山上爬。
苍皓的注意力被前面的一家三口吸引。
那个男人身上穿着皮夹克，里面的圆领毛衣下，隐约露出脖子上的纹身。
男人长相太过凶神恶煞，却一路经常弯下腰来护着女儿，用那浑厚的声音温柔鼓励她。
女儿没爬多久就累了，张开双手要抱抱。
男人哈哈一笑，将女儿扛在肩膀上，一步步往上爬去。
苍皓若有所思打量着这一家人，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陷入了沉思。
他见惯了苦难，直到现在才开始关注起身边的幸福。
这样的幸福感，其实在他和伊婳一起钓鱼时，也曾有过，只是那时候的他没有注意。
或许是苍皓的眼神太过冷冽，走在前面的男人敏锐察觉。
走到了一片空地上，男人将女儿放下来，说了几句话打发走妻女，这才撸起袖子朝苍皓看来。
这一眼，却吓得男人两腿发软。
男人浑身颤抖，惊恐后退几步，就连嘴唇都在抖动，“你，你……居然追到这里来了！”
苍皓眸光淡淡，“江伟豪。”
男人脸色煞白，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妻女，似乎做出了个艰难的决定，咬咬牙。
“能不能不要在我妻女面前杀我，求求了，我心甘情愿赴死。”
苍皓面无表情越过他，径直朝更高处的主殿走去，“今天我休假，不杀人。”
只是，一直叫刚刚踏上台阶，苍皓忽然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这一瞬间，男人浑身紧绷，拳头攥紧，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苍皓道：“你有妻女，你爱他们吗？”
男人脸憋得通红，身子微微前倾，似乎在这一瞬间，他想要跑过去保护她们，但又忌惮苍皓，不敢乱动，只能僵在原地。
他的表情挣扎片刻，最终从恼怒愤恨转为哀求。
“少爷，求求您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和我老婆孩子没有关系。”
“而且……”他几乎口不择言，“那女人趁我不在早就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了，我马上就要和她离婚，那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野种，您冲着我来就行，我跟他们没关系。”
苍皓却蹙眉思索起来。
“你为了一批三十万的货物出卖了朋友，现在却为了保护妻女，编造出这么一通谎话。”
男人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背对着妻女双手合十，做哀求状。
“我承认我不是个东西，那笔钱我用来给我妈做手术了，如果您愿意给我时间，我可以把钱补上。”
“但这件事和我老婆孩子真没关系，求求您，只取我一个人的性命就好，她们是无辜的。”
苍皓又问，“你还有其他家人？”
男人紧张咽了一口口水，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难道苍皓是想取了他们全家人的命？
但下一秒，苍皓说，“你出卖朋友，就是为了给母亲看病？”
男人愣了愣，不知道苍皓这话是什么意思，半晌他才点点头。
“有家人，是什么感觉？”苍皓看向那边正在嬉闹的女人和孩子。
男人眼神柔和，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有了家人，我会害怕死，会后悔曾经做过的所有事情，想要对她们好，把自己的一切都献上，包括自己的生命。”
苍皓茫然低垂眼帘。
有家人的感觉是这样吗？
“就算知道你的家人欺骗了你，你也会甘心付出一切？”
男人苦涩摇摇头。
与此同时，那边正在陪孩子玩的女人，似是无意识的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男人说，“我老婆其实是感觉到了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她是我的枕边人，对我非常了解，但她还是选择了包容，每天做好饭菜等我回家。”
“是的，就算他们欺骗了我，我也心甘情愿付出一切。”
苍皓点点头，“好。”
“那笔钱不用还了，下不为例。”
男人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抬头看他，“什，什么？”
苍皓已经转身继续爬楼梯。
男人欣喜若狂，眼眶湿润，使劲朝他弯腰鞠躬，“谢谢您，谢谢您。”
苍皓思索着，爬到了另一个平台上，这才转身向下看去。
那边的男人已经抱着妻女又哭又笑，神情有些癫狂，但他兴奋的情绪还是传了过来。
苍皓意外的感觉心情舒畅了一些。
伊婳曾对他说过，笑声比哭嚎声更愉悦动听。
他很少关注到笑声，他在特训的时候，听到的全是哭嚎声。
但现在，他似乎真的感受到了笑容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