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时雨
她以为,或许这一生他都不想再见到她了,可如今,他却亲自来了。
丹卿带人迎出三十里,终于见到了阔别多年的老父亲。
这一次,他是真的老了。
不再是因为伤心而憔悴,而是实打实的老了,任谁看到,都会觉得,他已经是一位老人了。
已是娉婷少女的蘼蘼飞扑进了丹卿的怀里,丹卿搂着闺女,却还是望着被人扶下御驾的康熙,就那么红着眼睛深深的望着。
她曾经怨过他,恨过他,可也是真的爱过他,就像他利用她,怪罪她,迁怒她,可也是真心疼爱她。
她一直都知道,他将蘼蘼教导得很好,尽管蘼蘼被她养的脾气大了些,他也从不曾失了耐心,将蘼蘼养得出类拔萃,文武兼备。
她也知道,在那么多皇孙中,蘼蘼是独一份的恩宠,这绝不仅仅因为蘼蘼是未来北疆的继承人,其中必然还有因为她的移爱。
丹卿对康熙的感情太过复杂,他们父女之间的爱恨,早已捋不清了。
“丹卿啊,来,到汗阿玛这儿来。”
康熙对着丹卿招了招手,仿佛她还是那个整日里跟在他身后打转的小公主。
丹卿松开蘼蘼,让她去后面与薛思文说说话,然后快步上前,扶住了康熙的手。
“汗阿玛。”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轻轻的唤他。
康熙握紧丹卿的手,带着她上了御驾,马车缓缓而动,他们就像是当初北巡那般同坐,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
他们一路上开着窗,丹卿给康熙讲着这些年来归化城周围的变化,给他说自己做过什么,还想做什么,康熙认真的听着,看着,等到了归化城外,他亲自下了御驾,登上了城墙,站在最高处眺望。
“朕送你来的那一年,这里还是一片荒芜,而如今,却是如此繁华,丹卿啊,你做的很好,没有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康熙牵着丹卿的手说话,“这些年你做了什么,朕都知道,你是朕最出色的公主,朕一直都为拥有你而骄傲。”
他拉着丹卿到了墙边,扶着城墙往城外望。
在那个方向上,有一座新城,是她曾经答应过要建的绥远城。
即便在这个位置建城会桎梏归化城的发展,即便连明面上负责建城的胤禔都撂挑子不干了,丹卿还是遵守与康熙的约定,将这座绥远城给建了起来。
她当初曾一度觉得,康熙选在此处建绥远城是为了监视和制衡她,可如今,却早已想开了。
她从未想过要分裂中国,为何要惧怕康熙和朝廷呢?
以如今她在蒙古的权势地位,只要她还在,就无人能动摇,若是她不在了,她也绝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后代成为裂国之人。
所以绥远城是她亲手给后世子孙拴上的一条系带,立下的一座警钟。
“丹卿啊,朕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康熙颇有些感动的模样,“即便是朕明知道是在迁怒于你,不想也不敢再见到你的时候,也从未曾怀疑过你。”
丹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顺着他道:“我知道的。”
他有没有疑心过她,已经不重要了,她自己问心无愧就够了。
“这许是朕最后一次北巡了,”
康熙声音微沉,“朕老了,走不动了,今后北巡的事,就交给老四吧。”
丹卿倏然一惊。
“怎么,这不是你所愿吗?”
康熙转头看向她,“你是朕教养大的,朕难道还能不懂你?别看如今老八跳的欢,但在你心里,谁都越不过老四去,朕说的对不对?”
丹卿叹了口气:“汗阿玛,人生而有亲疏,我亦不能免俗,我如今远在塞外,自是希望朝中能有个懂我护我的人扶持,以前有汗阿玛,以后——”
她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然很明显了。
“朕也是这么想的,”
康熙第一次与人谈及这件事,说出口之后,却发现也没那么艰难,“这些年来,朕总是在想,为什么你从始至终都不肯向保成低头,最开始,觉得是朕对你太过骄纵,养的你吃不得一点儿委屈,所以朕故意冷着你,想叫你学学乖。”
“可是后来,朕一点点琢磨着你这些年来的举措,突然意识到,其实保成才是那个骄纵任性的人,而你,比他更得人心。”
所以,胤禔才会执意留在北疆,他三催四请都不肯回京;
所以,胤禛才会那么维护她,不管平日里多么韬光养晦的一个人,遇到她的事情,却绝不肯退让;
所以,就连她亲口说过与她并不亲近的胤禩,都愿意为了她割舍自己的利益。
这时他才想明白,原来不是她不肯屈服,而是她不相信胤礽会好好对她。
是啊,胤礽做过那么多伤害她的时候,她怎么可能还会信任他,就像是他勾结外敌视百姓如草芥,这个天下也不可能还会再给他机会。
六年了,康熙终于肯接受胤礽咎由自取的事实,所以他亲自来到这里,来寻回他心爱的小公主。
可此时再见,她对他,却分明疏远了。
他终究是伤了她的心。
“丹卿啊,明年得空,回家来看看吧,”
康熙主动让步,“敦多布多尔济已经死了六年了,你若想再嫁,朕为你寻一个称心如意的额驸,等蘼蘼能接手漠北,你就回京城来住,每日进宫来陪朕用膳,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丹卿却摇了摇头,只是盯着城下看。
蘼蘼依旧活泼,正像只小蝴蝶一样在薛思文身边蹦跶,而薛思文如今却是稳重得很,耐心的听着闺女说话,偶尔点头,似乎答应了她什么并不那么合理的要求。
“他,出身太低了些,配不上你,”
康熙皱眉道,“你若喜欢,留着他伺候就是了。”
“汗阿玛,那您觉得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我呢?”
丹卿反问,“如今蒙古王公尽在我脚下,八旗勋贵还有谁能给我带来荣耀?其实,我想要的,早已抓在自己手里了了。”
她想要的,并不需要任何人的赐予,她的人生,也不容任何人干预,包括他。
康熙沉默了片刻,终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其实也并没有合适的人选,只是觉得,如果选那个汉人,那她大概不可能再如他所愿,回到他的身边了。
可时至如今,他已经不能也不想再去勉强她,他有些害怕,怕他再行差踏错一步,她真的会恨他,永远不会再原谅他。
罢了,随她去吧,只要她高兴,就好。
第146章 (正文……
康熙并没有在归化城里停留太久,甚至也不像以前北巡那般,与蒙古诸王公一起射猎会盟,只是草草的见过,便起驾回京了。
这之后,一向不显山露水,只务实肯干的胤禛,突然被推到了众人面前,一道代为祭天的圣旨,让胤禛再无法泯于众人。
得了丹卿通气的胤禛早已做好了准备,他不再闪躲,终于开始直面权势,傲立于众人之上。
而此刻,他多年暗中经营的一切都成为了他的底牌,初现锋芒便能与胤禩分庭抗礼,不落下风。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康熙就属意于他,对于康熙而言,制衡永远是他的为君之道。
所以他一边给胤禛超越重阿哥们的荣耀,一边继续重用提拔胤禩,让二人一掌户部,
一握吏部,俱是一时之选,互相制衡。
众人都有在猜测,这两位新贵到底哪位才是未来的太子爷,有投机者更是两边讨好,想得个从龙之功。
胤禩是来者不拒,与谁都能交好,而胤禛却是闭门谢客,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
在处理政事上,胤禩喜欢和稀泥,讲究以和为贵,而胤禛却是刚正不阿,即便是倾向他之人,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法不容情。
康熙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亦是有了打算。
在一段时间里,他将胤禩捧得高高的,凡大小事务具交给他去办,任由他“广结善缘”,成为众臣拥护的“贤王”;
而胤禛则是被他派去清缴国库欠款,干的是得罪人的活,再加上他铁面无私,自是怨声载道,就连宗亲都对他敬而远之。
随着胤禩势力的扩张,再加上康熙有意推动,京中关于重立太子的流言漫天,传来传去,好像胤禩就是那个命中注定的未来储君,再无他人。
所有人都以为胤禩此时定是踌躇满志,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惶恐,以致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因为他很清楚,这些流言不是出自他的手笔,更与胤禛无关,那么此时将他架在高台之上的人,唯有康熙。
可是他又比任何人都知道,康熙其实全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信重他,他此时此刻就像是活在镜花水月的泡影里,没有欣喜,只有惶恐和不安。
“爷,要不然,咱们自己退了吧。”
八福晋看着胤禩日渐消瘦,终日惶惶,忍不住劝道,“妾不求你能如何显贵,只盼着能一生平安。”
她当初嫁给他的时候,就知道他出身不显,也做好了一生安分低调的准备。
他被重用,封了亲王,她高兴,却也不安。
如今外面人人都传他会成为太子,可她看到的,却是他寝食难安,憔悴形销,不用他直说,她也知道,情势一定不对。
她知道他要强,可被高高举起再重重摔落的痛,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不愿意见他备受打击,宁愿他能急流勇退,宁愿与他一生一世只做个闲散之人。
胤禩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夜,第二日称病未上朝,而是悄悄去了雍亲王府。
没人知道他与胤禛到底谈了什么,但那日之后不久,他就因为“御前不敬”,被削了亲王的爵位。
便是如历史上那般的“毙鹰事件”,但却不是被谁陷害,而是他自己故意为之。
其中内情,康熙亦有所察觉,所以他虽然表现的很愤怒,但实际上除了削爵之外,他并没有再对胤禩如何,还反手给他的额娘卫氏升了妃位。
当康熙对胤禩说,是胤禛为他求了情的时候,胤禩什么都明白了。
果然,康熙早已选定了胤禛,而他是磨刀石,亦是青云梯,是被拿来为胤禛垫脚用的。
如今他听了福晋的话急流勇退,是最正确的选择,康熙这一番话的意思就是,叫他记住胤禛的好,以后要为胤禛效力。
所以,他的汗阿玛一直都知道如何才是对一个人好,知道该如何扶持一个人上位,只不过他从来都不是他的选择而已。
离开了乾清宫,回到了如今被拆了牌匾的府里,胤禩看到八福晋正在叫人将胤禛悄悄送来的吃食用品都收起来。
“爷,四哥说这段时日叫你先委屈些,他会尽力周全,”
八福晋眉目舒展,也不再似之前的不安,“我瞧着送来的东西都是你往日里爱用的,却也不缺什么。”
胤禩微笑:“四哥自然周到。你收拾吧,缺什么就告诉我,我如今虽然没了爵位,但也不会亏着你。”
挺好的,他本就一无所有,如今不过是从头再来。
至少胤禛仗义,不似康熙那般多疑,更何况还有他四姐姐呢,他相信,四姐姐会说到做到,他总是还有一条退路的。
上一篇:同村的丧彪成了灭世反派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