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时雨
其实她们出门的时候康熙特意叫带上了膳房的太监,所以她们在恭亲王府用的膳食与宫里的没有什么差别,不过是为了哄太皇太后高兴,就这么一说罢了。
大公主也凑过来附和道:“可不是么,我陪老祖宗吃惯了,总觉得外面的饭菜味道不对。”
太皇太后这才高兴了,喊宫女去端了大公主和丹卿喜欢的点心来,又说叫她们夜里饿了自己要吃的,不要怕麻烦就饿肚子。
二公主端端正正的坐在下面,只是含笑看着大公主和丹卿哄太皇太后,满眼羡慕。
她也想像姐姐妹妹那样同太皇太后亲近,但额娘说身为公主她要端方持重,不能做出小女儿的姿态,会让人觉得不贵重。
二公主也不知道荣妃说的对不对,但她习惯的听额娘的话,也习惯了做一尊只会微笑的雕像,不轻易说话,也不乱动。
荣妃看了一眼二公主,开口说道:“还得是老祖宗会养孩子,大公主和四公主都如此天真活泼,不像二公主,小小年纪就像大人一样,没有半点孩子气。”
这话倒说得明褒暗贬,叫人听着有些不舒服。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但见二公主有些紧张的看过来,却又忍下了嘴边的话。
旁人或许还不知道,但太皇太后早就有数,二公主是定了要嫁到巴林部去的,便是为了淑慧公主,太皇太后也总要顾及着二公主的颜面。
“都还是孩子,平日里也别总拘着她们,”
太皇太后对着二公主慈祥的说道,“以后二公主也常往我这儿来找你大姐姐和四妹妹玩儿。”
二公主站起来福身应下,心中多了几分欣喜。
她自是愿意跟姐妹们在一处的,只是以往没有太皇太后的话不敢乱走动,如今既然得了话,那以后就可以常来。
荣妃也笑道:“那敢情好,以后大公主再回家也带上二公主一起,正好也叫她多见见世面。对了,听说淑慧大长公主过了年要回京城小住,不知道可安排好了?”
苏麻喇姑答道:“老祖宗思念淑慧公主,说叫她就住在慈宁宫里。”
“这样也好,不过这么一来慈宁宫里难免拥挤了些,也不知四公主与淑慧公主同住可能习惯?”
荣妃此话一出,大公主先说道:“丹卿倒也不必与姑祖母挤着,先暂且搬去与我同住便是了。咱们之前去五台山的时候就一直住在一处,也没有不方便的。”
丹卿仔细琢磨了一下荣妃话里话外的用意。
既然淑慧公主回京存了给孙子相看的意思,那她住在慈宁宫里这段时间,乌尔衮定是要时常进宫来相见的。
如果丹卿跟淑慧公主挤着住,那她就会跟着一起时常见到乌尔衮,而这位乌尔衮是荣妃想要的女婿,自是不愿意让旁的公主总跟他相处。
所以,荣妃今日特意留下来说这些话,是想叫她自己搬出去,离二公主未来的额驸远点儿?
那估计她搬去大公主那儿也不能叫她合意了,毕竟西三所就在慈宁宫后面,也离得太近了些。
可若是不去跟大公主住,她又能去哪里呢?
翊坤宫里早就没了她的房间,偌大的紫禁城,从来就没有独属于她自己的地方。
这一晚上,丹卿都在琢磨自己究竟该去哪里躲上几个月才好。
让她回去求郭贵人收留,她是肯定不肯的,而在宫里不比在外面,她一个公主也不可能跟着康熙住。
若说能去的地方,皇太后宫里是一处,可偏偏她跟皇太后也不对付,当初在五台山上闹过一场后,回京的路上皇太后都没搭理过她,如今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叫她同住?
哎,这公主名头好听,好似金尊玉贵,可也不还是得依赖旁人过活么?
紫禁城这么大,为什么就不能有一间屋子,让她能随时想住就住,不用去看旁人的脸色呢?
丹卿心中纠结,自然夜里睡的不好,第二日被康熙叫到乾清宫去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懵懵的,反应也比往日慢了许多。
“怎么了,魂儿丢在宫外了?”
康熙揶揄道,“常宁,还不快回去把四公主的魂儿给朕找回来?”
常宁偷笑:“这个锅臣可不背,昨儿四公主离开王府的时候可是好好的,皇上还是叫人沿途仔细找找吧。”
丹卿左瞪瞪,右瞪瞪,感觉眼前的两个男人神烦。
梁九功十分有眼色的给丹卿送来了醒神的薄荷茶,丹卿灌了一碗下肚,只觉得胃里开始往外冒凉气,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许多。
“昨儿四公主不是要刨冰的工具么,我问了一圈才知道,那玩意儿是孙家小子带来的,”
常宁说起来意,“孔格格的性子皇上您也知道,我哪敢上门去要东西啊,只好进来告诉四公主一声,若是想要,得请皇上帮您想办法。”
孔格格?
丹卿疑惑的看向康熙。
康熙叹了口气:“他们母子回京也一年多了,怎么就还不能释怀呢?朕几次叫人去请她进宫,她始终不肯,她恨朕,就连老祖宗都不愿见了。”
丹卿竖起耳朵听着,心道这其中必有八卦,可惜康熙心绪不佳不愿多说,打发了常宁带丹卿回慈宁宫。
这一路上丹卿锲而不舍的追问,终于听明白了个大概。
孔格格叫孔四贞,是定南王孔有德的女儿,父母死后被部下送来了京中,曾养在太皇太后身边。
起初太皇太后有意让孔四贞留在宫里,但孔四贞不愿为嫔妃,选择履行婚约,以太皇太后养女和硕格格的身份嫁给了孙延龄。
起初也是夫妻和睦,孔四贞跟着孙延龄去了广西,为他诞下了两个儿子。
后来康熙突然宣布撤藩,三藩之乱骤起。
孙延龄为吴三桂所惑,意图起兵从之,却被孔四贞提前发现了端倪,果断联络旧部,就广西兵权握在自己手里,宁肯夫妻反目,也未让孙延龄做出危害大清之事,并暗中与大清交换消息,成为策应。
然而吴三桂却也不是好相与的,在确定孔四贞和孙延龄不肯从命后,他命人突袭桂林,
刺杀了孙延龄及其长子,以幼子为要挟,将孔四贞带回了昆明,以此笼络定南王的旧部。
从康熙十五年开始,孔四贞和儿子孙天阙被困在昆明整整六年,直到二十一年清军彻底平定三番后,才又重新回到了京城。
没人知道这六年他们母子两个生活的如何,只是那个聪颖坚毅的女子再不复往昔的风采,回京之后便深居府宅之中不再出门,就连曾经对她有养育之恩的太皇太后都不曾一见。
“你可别在老祖宗面前提起孔格格,免得叫她伤心,”
常宁叮嘱道,“你想要那东西,等什么时候我逮到孙天阙再帮你讨来便是了。”
丹卿点头应下,又道:“也不是非得要不可,讨不到便算了。”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是丹卿已经能想象出孔四贞的模样。
她本是将门虎女,有拒绝皇权的勇气,又是那般**,能以女子之身统摄广西兵权,不因丈夫的首鼠两端而动摇自己的信念,可谓是真正的奇女子。
可她应该也是深爱自己的丈夫的,更爱自己的孩子,所以失去了丈夫和长子的本就痛彻心扉,却又被仇人囚禁在云南六年,也不知为了保护好唯一的幼子,她又曾经付出了多少,经历了怎样不堪回首的折磨。
丹卿扪心自问,若换做是她,身处孔四贞的境地,能不能比孔四贞做得更好,然而思来想去,似乎除了早些弃城而逃,竟是没有其他解法。
可那是定南王曾用命守护的地方,是孔四贞的故乡,即便她当时提前知晓吴三桂的举动,又当真能舍得抛下桂林的万千百姓逃走吗?
这本就是个无解的局,孔四贞能保住幼子已是最难得,无人能比她做得更好。
可再坚强的人经历了如此种种,也会变了心性,孔四贞回到京中不愿再见旧人也在情理之中,故而即便是贵为天子的康熙,也不能不愿去勉强她。
“也不知如今的京城对她来说,算不算另一个牢笼。”
丹卿感慨了一句。
常宁赶紧捂住丹卿的嘴告饶:“小姑奶奶,这可不兴胡说的,要是让老祖宗和皇上听到,你五叔我的腿就保不住了!”
丹卿扒拉开常宁的手警惕问道:“五叔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内情没告诉我?”
如果这就是全部事情,那孔四贞的牺牲都是为了家国天下,康熙和太皇太后定然会想方设法的去补偿她,就算她不肯要,她还有个儿子在呢,总该给个爵位之类的,或是干脆叫进宫来伴读,许他一个好前程。
可如今孔四贞僵着,康熙和太皇太后也任由她不管,丹卿总觉得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常宁心觉不妙,趁着丹卿思索的功夫放开她转身就跑——
就说皇上这养闺女养的有问题,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这么敏锐!
不行,他暂时还是别进宫了。
真要叫四公主给套出话去,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
西华门附近的南北长街上,一户门庭简朴的人家大门紧闭。
马上就要过年了,街上的左邻右舍都开始挂起了灯笼彩布,唯有这一家依旧一片黑灰,若不是门口有门房守着,真叫人以为是无人居住的空宅。
宅内后院西北角有一间小房,里面供奉着许多牌位。
最中间的一个牌位上写着【定南武壮王孔有德灵主】,在他的左侧是其妻子白氏、儿子孔庭训的灵位,右侧则是孙延龄、孙天河的牌位。
那日在恭亲王府的黑衣少年孙天阙跪在地上,神色萎靡。
一个白衣妇人提着灯笼从外面走进来,停在孙天阙的身后,淡淡道:“可知错了?”
孙天阙不语,只是跪的更直了些。
他年岁并不大,还不足十岁,身上却自有一股子傲气,不认便是不认,就算挨打受罚,依旧不认。
“昨天我让你出去买香烛,你却跑到恭亲王府去玩,那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去得的?”
白衣妇人斥道,“你竟然还敢用你做的那劳什子玩意去招惹公主,怎么,你跟乌尔衮认识久了,觉得自己也能尚公主了?”
孙天阙许久未喝水,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有招惹公主,我连公主长什么样子都没瞧见。”
“你没招惹公主,恭亲王会上门来打听你?”
白衣妇人完全不信,“你不好好读书习武,整日里就想着那些钻营之道,我告诉你,就凭你的身份,这辈子都没资格站在公主面前!”
“母亲,我没有!”
孙天阙辩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做那样的事情,而且四公主才多大,我便是想,也不可能去寻一个孩子吧!母亲,我只是想交几个意趣相投的朋友而已,无关身份更无关利益,难道这都不行吗?”
白衣妇人面色冷清,虽眉眼清秀动人,但脸上却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给她平添几分阴森的狰狞。
“你是觉得我拘束了你,不准你出去交际了?如此,那以后你就别姓孙,改姓孔吧,”
这白衣妇人正是孔四贞,“只要你还姓孙,就是罪臣之后,永远都是个上不得台面罪人!”
孙天阙抬头看向面目狰狞的孔四贞,哑声问道:“当初在昆明的时候,我要改姓,母亲无论如何都不肯,如今却又为何肯了?”
孔四贞不理会他,而是转身走到牌位前续上了香,然后方才转回来看向他:“因为当初你要改姓是想以孔家后人的名义觊觎兵权,而如今,无论你姓什么,定南军都再与你无关!”
孙天阙闭了闭眼睛,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在母亲心里,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当初在昆明我所思所想都只是想要保护你,而你,心里眼里却只有兵权!”
孔四贞看着孙天阙,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他的父亲的影子。
当年他们刚刚成亲的时候,孙延龄也是如此,说他不在乎兵权,只想守着她护着她,可结果呢?
她帮他求来了官职权势,求来了回到桂林掌握兵权的机会,她以为他能秉承先父的遗志,与她一起守护广西百姓,可结果呢?
他娶她不过是为了兵权,一切山盟海誓皆是泡影!
而如今,他的儿子也跟她说他不要兵权,只是想保护她,多么可笑啊!
孔四贞突然伸出手死死掐住孙天阙的脖子,眼神狠厉的不像是看儿子,而像是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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