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遥42
柏灵望了他一眼,“要是这些超自然的力量都不存在……我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好问题,”柏奕目视前方,低声叹道,“其实这个问题我想过无数遍了。”
柏灵望向他。
“要解释,其实有很多解释。使劲往科学上凑也不是不行,反正遇事不决量子力学,脑洞不够平行宇宙么。而且我承认,在所有的可能性里,确实也有那么一丢丢概率,是世界上真的有哪个神明,他坐在天上往人间看戏,觉得咱们俩都还不够惨,就把我们从那个世界捞出来,再丢到这个地方……”
柏奕动作夸张地学着一个打捞的动作,但那样子看起来更像一只笨拙的大猩猩,看得柏灵不由得哑然失笑。
两人穿过被火舌舔舐过的石廊,冷风吹过,在两人脚边带起些许灰烬。
“不过无所谓了,我信不信神和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根本没关系。”柏奕轻声道,他两手交叠在脑后,又恢复了正常,“就算有一天我发现这世界真的存在那么一个无聊的上帝,佛祖,唯一的真神……也和我没有关系。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之所以成为他自身,是因为他选择了无神论,而不是因为他无法在这个世界上寻找到神,所以才勉强地转投无神论的怀抱。”
在柏奕说这句话的时候,柏灵注意到他轻轻昂起了下颌,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自在和骄傲。
“这是谁说的话啊。”柏灵问道。
“哪句?”
“‘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blabla……这句。”
“啊哈。”柏奕摆了摆手,“我自己说的,是不是还挺有道理的?”
柏灵侧目,虽然带着几分笑意,但没有回答。
其实也挺中二的呢。
几人一同进了茶室,两位公公和禁卫都站在了门外等候。
以茶室为分界点,火势没有继续往东蔓延,这里的布置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茶室的陈列非常素净,但又隐隐透露着某种贵重的意味来。
小到桌上透着禅意的琉璃盏,大到铺满了整个地面的佛画地毯……柏灵可以想象这里的茶室平日里都是在接待怎样规格的客人。
虚云大师正要入座,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小沙弥,有些慌张地在虚云耳边耳语了几句,虚云听后有些奇怪地皱了眉,向柏灵道,“两位施主在此稍等片刻,寺中出了些急事,老衲要先去看看。”
“大师请去。”柏灵和柏奕同时说道。
茶室又空下来,不多时有衣着讲究的僧人进来为两人添水,杯盏蒸腾的热气里,两人听见窗外传来几声悲戚的鸟鸣。
四下无人,柏奕放下了手里的杯子,“你这次让我和你一起上山,是想干什么?”
第二百一十五章 翻墙而过
柏灵在坐塌上站起了身,向着墙边的窗户移动,她双手支起纸窗,将头探到外头去看。
茶室的后头就是东林寺的后山了,远处的群山云蒸雾绕,一片湿润,不远处是几块规整的菜地,看得出寺中的僧人日常会在这里耕作。
柏灵扶着窗沿,直接从窗口翻到了茶室外的空地上。
“你跟我来,咱们去西客舍看看。”柏灵小声地冲着柏奕挥手,“具体的我路上和你慢慢说。”
柏奕望了一眼茶室的大门——两个禁卫和太监正在外头蹲守。他轻笑一声,也蹑手蹑脚地挪到墙边翻窗而出。
两人踩在茶室后松软的土地上,无声无息地向着东林寺的西边去了。
一路上,柏灵将这几日在宫中发生的事情不分巨细地讲了一遍——十四追查林婕妤背景受阻,卷籍司下某怪奇老翁来历不明,她自己对胭脂其人的无端怀疑,以及青莲姐妹的沉冤往事,还有宫外阿离对十四的投诚……
若不是这会儿与柏奕说起,柏灵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就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在她身边竟涌现了这样多的事端。
柏奕听到这里脚下忽然一滞,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阿离现在开始跟着十四做事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柏奕的这个反应,也在柏灵的预料之中。
“是我的授意,本来。”柏灵坦然地回答,“因为十四在北镇抚司的几条情报线目前来看几乎全都不可用,所以我想试试看,能不能从宫外想办法。”
“你没有和我商量过这件事。”柏奕的声音略略高了几分,他脸色一变,忽地像想起了什么来,“小满出事那天,你让我带阿离回家……那时候你就想到要把他卷进这里头来了吗?”
“……嗯。”柏灵又点了点头。
“柏灵!”柏奕皱眉拉住了柏灵的手臂,“你这样做,和——”
柏灵右手轻轻按在了柏奕的手臂上,她抬头望着柏奕的眼睛,“你先听我解释,好吗?”
柏奕眼中有几分不可置信,但还是松开了抓着柏灵的手。
“本来没有这么快,我也没有想过要绕开你去做这件事。”柏灵轻声道,“我那天晚上,让你带阿离回来,是想让十四认认他,然后去观察一下这个少年能不能胜任在宫外收集情报的工作,让十四先判断一下这件事的可行性。”
说到这里,柏灵顿了顿,“我原本的计划是,如果十四觉得阿离可以,那我下一步就会去找你商量的。”
柏奕的表情这时才稍稍平和了一些,但他的眉心依旧紧紧地皱着,“那为什么你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阿离带人砸了一些酒馆和露天作业的说书摊,所以在前几天被巡防队以寻衅滋事的罪名抓了起来,”柏灵轻声道,“你知道这件事吗?”
柏奕倒抽一口凉气。
他不知道。
但他确实知道阿离这些天被城中小满的流言气得不轻,所以到处在闹事,他也劝了阿离早点停下这些徒劳无功的举动——有这个力气,不如多去看看城南小满的一家。
“……总之,后来十四出手,从狱里把他们救了出来,阿离也是在那个时候主动提出想跟着十四做事。”柏灵轻声道,“这个节奏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但我们原本就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
柏灵没有再说下去,她望着柏奕那边。
“我是有点儿生气,”柏奕喉咙动了动,勉强说了一句,“……但我不是在气你。”
自己有什么资格生气呢——连阿离在外带人闯出了大祸的事情,都是这一刻柏灵和自己说的时候才知道的。
他知道这里头水深,知道这里头暗潮汹涌,他是为了阿离好,不想把他卷进来。
但阿离恐怕根本无法理解这种固守背后的好意,所以这少年想都没想就冲了进来……可把时间浪掷在和这些污秽之人的勾心斗角里,甚至把命都搭在里头,有什么意义?
阿离不懂他,他也不懂阿离。也许未来有一天他们俩都会明白过来,但那个时候再谈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复行数十步,柏灵忽然仰起头,“小满出事的那天晚上,十四和我说了一些话,我一直都忘不掉。”
“……嗯。”
柏灵移开了目光,看向脚下焦黑的石路,轻声道,“‘想的越多,刀剑就越钝。刀剑一钝,原本能做的事情也做不了,能保下的人也保不住,更不要说自保’。”
柏奕听得有几分愣神,而后目光亦暗淡下来,两人沉默地往前走,
两人一路沿着寺庙的后山往西走,一些断壁残垣还在冒着零星的火星。西客舍的大门虽然被封,但侧门已经被烧穿了,寺中的僧人只是简单地用草绳在门廊上围了几道,以示“生人勿近”。大部分负责看守这里的僧人都守在正门一侧,后院和侧门都无人看管。
两人穿过侧门的围栏,进入到西客舍的侧廊之中,这一带显然还没有怎么被人处理过。一整个西客舍都在大火中化作了灰烬,只剩数不清的黑色梁骨散落在白岩构筑的地基上。
视野的尽头,柏奕看见两处盖着白布的担架,不远处传来竭尽全力抑制的哽咽——在担架的脚边,有小沙弥正俯身趴在白布上拭泪。
“这儿有人。”柏奕回头,低声对柏灵说道。
……
东林寺外,虚云大师带着几位与他年纪不相上下的僧人一起出现在了寺门之外。
这里已经围满了武僧,人人手中持握着棍棒,严阵以待。
可石阶之下,也只有李逢雨一个人站在那里,他两手负背,似乎丝毫未将武僧放在眼中,只是仰头望着寺门的方向。
此时看见虚云出现,李逢雨脸上露出笑意来。
一旁一直在等虚云来处置这等顽劣少年的驼背僧人哼了一声,刚想上前对虚云痛陈这人刚才的恣意无理,李逢雨却已经先声夺人,喊了一声“大师!”
他表情很是期待地招了招手,无视寺门外众多对他怒目以吓的僧众,亲昵地走上前去与虚云大师说话,仿佛虚云是他一位熟悉的长辈似的。
众人这才意识到,这位安定伯家的少爵爷,是个属狗脸的,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
远处,世子最后一个爬上了东林寺的高墙——墙头上,踩着他肩膀上去的曾久岩和张敬贞稳坐墙头,两人一人拉着他一只手臂,也将他用力拖拽了上来。
三人骑墙远眺,看着远处的李逢雨一个人伶牙俐齿,不知在对那些僧人说什么,竟是真的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太强了。”几人异口同声、摇头叹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 惠施的馈赠
几人顺着墙下的小道飞快地往里跑。
大雄宝殿里传来威严的诵经声,伴随着不时响起的禅钟,将一整个东林寺都笼罩在一种悲悯而安和的气氛之中。
“我们就把他丢在外头吗?”张敬贞小声地问道,“虚云老和尚会把逢雨挡在外头的吧。”
曾久岩一笑,“哎,你看他乐在其中的样子……能在外头把那么多人耍得团团转,进不进得来对他无所谓了——”
话音未落,几人同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三人默契地闪身,躲进了小路近旁的几棵大树后头。
来者大约只有两三人,其中几人脚步稳健,腰间传来金属碰撞之声。这声响像极了佩剑与铠甲之间的撞击,听得世子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惠弘师傅,就到这里吧,不必再送了。”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今日您亲自下山接我等入门,已是劳心劳力,送到这里就好,寺中如今百废待兴,大师快去忙吧。”
此话一出,世子便皱起了眉,总觉得似乎在哪儿听过这人的声音。
“是了,师傅别送了。”余下几人附和道。
“那……请代老衲向申将军问好。”惠弘双手合十,向着眼前的年轻将官说道,“听闻申将军自北境归来之后,一直身体抱恙,不知道近日可有好转?”
一听“申将军”几个字,世子顿时恍然大悟——这几个人应该是他的骑射师傅,申集川申老将军的属下。
“不瞒惠弘师傅,先前陛下找仙灵苑的张神仙来看过了,张神仙说是有邪祟作怪,”年轻的将官说起这件事,便忍不住双眉微锁,“但我们将军最恨这等巫蛊言辞,不仅当场撕了张神仙开的那些丹方,还把张神仙连人带法器全都丢出了将军府,惹得龙颜大怒不说,这几日夜里睡得也更差了。”
那人轻叹了一声,“若是惠施大师还在,我们将军也至少还有个能说话的朋友……”
“阿弥陀佛。”惠弘轻声叹了一句,“惠施师弟与申老将军,当真是世间少有的金石挚交。如今惠施往生,还请申老将军千万节哀顺变,不要因此戮神伤身才好。”
年轻的将官握紧了腰间的剑,面色亦有几分哀愁,“要不是将军的怪病……他今天一定是要亲自上山来送一送惠施大师的,但如今也只能我们几个代劳。师傅的这些话,我们回去之后都会原原本本带给申将军,希望老将军能听得进去吧。”
“对了。”惠弘忽然想起一桩事来,从袖中取出一样白帕包裹的事物,双手递向了年轻的将官,“这是惠施师弟一向傍身的绿檀佛珠……”
几位将官一时惊疑,连连摆手道,“若是惠施大师生前傍身之物,死后也该同大师一道而去,我们怎么能——”
“几位施主误会了,”惠弘摇头道,“这佛珠,是惠施师弟几天前专门交给我,让我转交给申老将军的。若真是将军府中有什么邪祟,或许也可挡一挡。”
听得此言,为首的年轻将官才双手接过了这条珠链,上面串着十三颗早已被捻得光洁温润的木珠,年轻将官抬起头,有几分不解,“……既然惠施大师早就准备了这佛珠,为什么不亲自拿给我们将军?”
惠弘轻叹一声,“万事都讲究一个缘字,缘分未到时,便强求不得。好比陛下让张神仙去为将军除邪祟,将军却将他轰出门外。惠施师弟原本与我说,他四方云游,不能常常待在寺中,若是来日申将军上门,求问其病解决之法,便可将这串佛珠与他……只是如今,斯人已去,将军便拿着这佛珠,留作念想吧。”
几个年轻将官这才恍然大悟,再看佛珠时,各自心情都有些复杂。
是了,若是惠施大师真的拿着这佛珠上门,说要为申老将军驱邪——大概也一样会被老将军提着后领,当场丢出府门吧。
也难怪申老将军性情孤傲,却独独将这位游僧引为知己挚交……他们对彼此的性情,是真心了解的啊。
“多谢惠弘师傅。”几人恭敬地向惠弘鞠了一躬,而后迈着大步离去了。
上一篇:年代文大佬的炮灰寡嫂觉醒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