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第135章

作者:柯遥42 标签: 穿越重生

  然而他又能做到将心上人拱手相让吗?

  不——!那绝不能!

  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再次长吁短叹,感慨人生之多艰。

  ……

  入夜。

  柏灵还是像昨日一样,在院中讲了大约半个多时辰的课,期间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她直接批复宫人们昨日交上来的作业。

  屈氏像往常一样,坐在寝宫的卧榻上,安静地看着书。郑淑差不多在酉时回来了,她的动作一向很快,就在柏灵去东林寺的时候,她独自出宫回了一趟屈府,将这几日发生在宫中的事情,亲自回禀给老夫人和大老爷。

  贵妃前脚派柏灵去东林寺,后脚东林寺就被烧了,还死了好几个僧人——说这是巧合,怕是傻子都不信。老夫人带回几个主意,让郑淑在宫中执行,屈氏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听着,但显然不感兴趣。

  “对了,老夫人还问,需不需要她明后天进宫一趟,亲自和娘娘拆解一下这件事。”郑淑带着几分劝慰的口吻,望向了贵妃。

  贵妃还是看着手里的书册,但却没有再翻页了。

  良久,她略略颦眉,“不要来。”

  郑淑怔了怔,“可是……”

  “后宫不是母亲应该常来的地方,”贵妃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虚弱,“她们一直往我这里跑,反而容易惹来闲言碎语。”

  “明白了,奴婢就是怕,万一老夫人不听劝,还是来了——”

  屈氏看了看郑淑,忽然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她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那咱们……就把宫门关上?”

  宝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郑淑先是一惊,见屈氏和宝鸳脸上都带着笑,又忍不住问道,“娘娘是在开玩笑吧?”

  “不啊。”屈氏微笑着摇了摇头,“淑婆婆就这么回禀吧。母亲年纪也大了,不要老往我这里跑,有事我会去通知她的……就像今天这样。”

  这一晚,又是宝鸳和郑淑两人值夜。宝鸳守上半夜,郑淑守下半夜。

  这段时间基本都是这么安排的。因为上半夜屈氏一般都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很容易醒,而宝鸳话多,还能陪着说话解解闷;等下半夜屈氏睡了,又时常噩梦、容易踢被子受凉,郑淑心细肯熬,不放心将这一遍遍重复、容易出纰漏的活儿交给旁人。

  当宝鸳从正殿呵欠连天地回到东偏殿时,月亮已经向西沉了。她推开门,却看见柏灵还没睡——不仅没睡,还在伏案写作。

  “你还醒着啊!”宝鸳惊叹了一声。

  柏灵头也不抬,“宝鸳姐姐回来了啊。”

  宝鸳飞快地合上了门,“娘娘说你今天在东林寺上跑了半天,夜里又要讲课,肯定是累坏了的,所以才放你先休息一晚……结果你竟然熬到了现在?”

  柏灵这才放了笔,有些在意地看过去,“是出什么事了吗?”

  “出大事了!”宝鸳故意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想知道吗?”

  原本次日要由郑淑亲自来说的消息,这一晚由宝鸳先带到了——既然贵妃打算不日将小皇子接回身边照顾,那么就需要尽快把林婕妤其人及其安插在宫内的党羽悉数诛杀。

  宫外的屈家带来的两个建议。

  第一,将青莲、初兰和胭脂三人,调入贵妃身边伺候;听柏灵的判断,似乎对胭脂那一头的怀疑更大,那么可以让她额外担纲一些宫里的事务。

  第二,做局,而后静观其变。

  “娘娘都同意了?”柏灵问道。

  “反正没有拒绝。”宝鸳感慨地叹了一句,“你说这奇不奇怪,非要把怀疑的人招到身边来,然后再做局?那就是教坊司的一个狐媚子而已,无权无势的,竟然人人都像怕了她?凭什么啊。”

  柏灵没有说话,只是用手中的笔挠了挠额头——还能凭什么,当然是凭建熙帝对林婕妤别样的偏爱。

  有些话她没有办法和宝鸳解释,但她确实觉得可以理解,譬如为什么林婕妤在进宫之后,以其卑贱之身却一直没有受到什么大规模的攻讦,反而是众人看起来对她有诸多容忍。

  当年郑庄公为了除掉自己的兄弟共叔段,故意纵容他得寸进尺,等到共叔段贪得无厌、举兵造反之时,便一举出兵在鄢邑剿灭了他的队伍。春秋里写,这是“郑伯克段于鄢”——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典故就是从这里来的。

  而今,林婕妤以教坊司出身,博得盛宠不倦,众人也故意纵容着林婕妤在宫内胡作非为,而她也果然不负众望,每一步都走得阴毒狠辣。

  柏灵忽然有好奇,在真的发现了林婕妤在承乾宫中安插的耳目之时,老夫人是不是也抱着当年郑庄公等着共叔段谋反的心情?

  一点一点给予对方想要的东西,以自身为诱饵,只在暗中等候着对方伸出越过底线的那一只手,一旦对方有所行动,即刻以置之死地为前提来讨伐。

  “这些事情明日淑婆婆会来和你细讲一遍,”宝鸳打着呵欠说道,“反正现在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咱们都等淑婆婆那边的安排就是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造访宋府

  东林寺的这一场大火,实际带来的影响,远远超过柏灵的想象。

  在这一场滔天的火焰之前,屈家从来不曾意识到,林婕妤的身后可能还有其他身影存在。

  比起清查林婕妤在承乾宫安插的眼线,屈老夫人更想知道,那个站在她背后的人是谁。

  虽然完全没有证据,屈老夫人心里已经有了矛头——会需要往后宫安插私人的,除了恭亲王那一派还能有谁?只是恭王那边,什么时候多了能想出这种计策、又能驾驭林婕妤这种角色的谋士?

  她一个已经垂垂老矣,眼花耳背的老妇觉察不到也就罢了,难道宋伯宗、宋讷父子竟也对此毫无知觉?

  屈老夫人跪在家祠之中,一点一点地想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忽然有些庆幸,这个柏灵阴差阳错地落在了承乾宫,她对危险的嗅觉——或者说她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顺藤摸瓜竟能拉出这么重要的一条线索。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带着一向的浮躁和慌张气息,屈修的脸很快出现在了祠堂外,“娘!我……我回来了。”

  屈老夫人没有回头,只是伸出一只手,让一旁的婆子扶自己站起来。

  “查到了么?”

  “没有……都、都烧掉了。”屈修气喘吁吁地道,“西客舍这两年来的访客名录全都烧了,不仅查不到京中有哪些人去过那里,连寺里哪些师傅在什么时候去西客舍与来人讲经的记录也都没有了。”

  “烧得干净啊。”屈老夫人轻声喃喃了一句,“这次死了多少人?”

  “顶有名的惠施师傅一个,剩下还有九个沙弥和年轻的僧人,都是在跟着救火的时候去的。”屈修很快答道,“尸骨都烧成碳了,目前确定了身份的就只有三个人,儿子都安排了人留在那边瞧着,等有了消息就传回来。”

  “有名单吗,拿来让我看看。”屈老夫人看向屈修,“现在确定了身份的死者,都是什么人?”

  屈修面露难色,“这……儿子倒没有问,想着不如等他们全凑齐了,再……”

  屈老夫人扶助了额头,一时间完全不想说话。

  “那儿子现在去——”

  “不用了。”屈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备车,去宋府。”

  屈府和宋府两家相隔并不远,从屈老夫人备车,到她落足踏进宋家的庭院,总共也就花了一顿饭的功夫。

  今年已经将近八十岁的内阁首辅宋伯宗,是天启年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进士,而这偌大宋府也并不一直都是宋家人在居住。

  屈老夫人记得,在她还很小的时候,这里应该是长乐公主的旧居,那位公主也是名震一时的美人。

  虽然屈老夫人从未见过这位远嫁番邦的公主,但她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曾坐在父亲的肩头,站在城墙上眺望着那队长到看不见尽头的聘礼花车,看着它们从平京的皇宫缓缓驶出北门。

  数不清的卫兵簇拥在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前后,向着北境而去。有鹰鼻卷发绿眼睛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昂地走在最前面。

  那时她还太小,只觉得这长长的队伍是如此的热闹,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家的兄弟和长辈无一不红着眼睛,望着这支北上和亲的队伍。也是很久之后,她才明白,当时父兄眼中带着的是强烈的不甘、耻辱和愤怒。

  然而时过境迁,她如今的岁数已经超过了父亲死去时的年岁。

  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当年远嫁的公主如今大概已经入了黄土,而公主昔日里居住的宅院也在建熙十几年的时候被赏给了宋家,那个时候谁也想不到屈家竟会凋零成如今的模样。

  光阴倏然把一切推平,轻易地就把一切往昔的旧痕抹去。

  “屈老夫人,这边走,”引路的仆人打断了屈老夫人的遐思,她回过神来,看向眼前这个躬着身子伸手邀她前行的长随。

  这个人屈老夫人认得,是宋伯宗身边的智囊刘理,这人的年纪大概在四十岁上下,但头发已经白了,在宋府当差的辛劳可想而知。

  像刘理这样的长随宋伯宗身边一共有三个,他们追随宋家父子已经二十多年了,虽然身上没有挂一官半职,听起来只是顶着“管家”的名头,但知道内情的人会明白,那三人几乎就代表着宋家父子本身的意志。

  “宋阁老和小阁老是在忙啊?”屈老夫人问道。

  “我们阁老这会儿还在见宫里来的公公,让我赶紧来先接您去留听阁坐一坐,他和小阁老那头一忙完,马上就来。”刘理笑着答话,声音理带着几分歉意,“还请屈老夫人多担待。”

  屈老夫人点了点头,“是宫里出什么事了吗?”

  “哎,也不是,平日里也常有公公来府里传达圣上的旨意。”刘理说道,“毕竟阁老身上担着的担子也不止内阁一处,皇上有时兴头起了,想做一些事情,也会递旨意过来。”

  屈老夫人没有再问什么。

  刘理引着她来到了宋府中央地带的留听阁,此地在夏秋之际是赏荷听雨的好去处,每年那时候宋府之中也满是应邀而来的文人墨客,众人齐聚一堂,吟诗作对,歌功颂德,多少人为求一张宋府的门贴挤破了头,可谓是削尖了脑袋。

  此时的留听阁只有屈老夫人和屈修两位客人,刘理在领她到此地之后也并没有走,而是一直留在此处陪屈老夫人说话,生怕让老夫人感到半点的怠慢。屈老夫人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即便没有什么心情说笑,也还是听着刘理说些宋府近来的趣事,再搭上一两声真诚的干笑。

  这种礼节是免不了的,屈老夫人早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她耐着性子搭腔了一段时间,而后便露出了几分倦容,刘理果然便不再说什么,只是退到门口,让屈老夫人有事唤他。

  日头渐渐往西沉了,可宋家父子竟到这时候还没有来。

  屈老夫人望着留听阁前的一池静水,神情漠然。

  东林寺大火的事情,她相信宋家父子肯定已经知道了。

  如果不是他们俩有意躲着自己,那只能说明,这一次宫中传过来的消息非同小可。

第二百三十章 北境的消息

  在进门之后,屈老夫人在留听阁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即便刘理表现的情态再谦卑再客气,屈老夫人也依旧渐渐烦躁起来。

  从留听阁的二层远望,能看见宋府的主路,屈老夫人站在窗前,目光一直不曾离开过那里,直到她看见一个身影匆匆闪过——

  一个身着司礼监大红袍的太监,负手疾行,带着一贯的凶恶的气焰,快步穿过宋府中轴线的那条石道。

  在那人身后,跟着两队随从,大约有十来人,众人紧随其后,阵仗威严。

  尽管这身影在掩映的树林之间只闪过了匆匆一瞬,但老夫人看清了那人的侧脸——

  是袁振。

  不会有错,为首的太监是袁振——那个专事报凶的司礼监秉笔太监。

  望着这一幕,屈老夫人已经完全原谅了宋家父子的迟来。方才的烦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隐隐的担忧。她站起身,从留听阁的二楼下到院子里。

  屈修先前已经在二楼的桌椅上打起了瞌睡,听见母亲下楼的声音才一时惊醒,紧跟着跑了下去,一道站在院门口等候。

  不多时,宋氏父子果真穿着官袍就过来了,一见屈老夫人竟是站在院门口等候,宋伯宗连忙加快了脚步。但他毕竟已经是一把老骨头,即便是加快了脚步也依然前行缓慢,只是身体摇摆的幅度大了许多,一旁的宋讷怕父亲摔跤,连忙一把搀稳了父亲的手臂。

  “贤妹!”宋伯宗带着几分感慨的语气,远远地喊了一声,待走近时,神色才有几分肃穆起来,“……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那就要问问这个不肖子孙了。”屈老夫人瞥了一旁的屈修一眼,“要是这孩子能有讷儿一半省心,我也不至于整日为了家中的事情操劳。”

  “不要这样说,修儿也是好孩子。”宋伯宗连忙道,“宝林他……可还好啊?”

  “宝林一切都好。”屈老夫人用同样苍老的声音答道,“最近又排了一出新戏,都六十多的人了,还跟着戏班一起磨戏,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宋伯宗笑了起来,摇头叹道,“这才活得潇洒啊,早早卸了担子,去过想过的日子……这种福分,我是羡慕都羡慕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