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第173章

作者:柯遥42 标签: 穿越重生

  “这儿是太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这儿每个人都很忙,没工夫陪殿下玩这种又无聊又幼稚的游戏,既然殿下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在你一念之间,那你就去圣上面前参我一本,要是真能让我脱下这身太医院的官袍,我每年都上东林寺给殿下烧高香。”

  柏奕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四平八稳,没有起伏,但字字都像利剑似的扎在宜康的心头。

  她也不是没试过以一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姿态出场,可在药田边的时候,柏奕也是这样三两句就打断了丫头盈香的话,害得她根本连露面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和曾久岩跑了。

  宜康有些懊恼地皱起了眉——眼前这个又冷酷又无情的家伙,和那天晚上在见安湖畔看到的……根本就是两个人!

  见郡主眼睛开始微微泛红,曾久岩也慢慢悠悠地上来打圆场了。然而柏奕仍是像个雕塑一样站在那里,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东门外这时传来一阵声响,是先前离开的学徒带着两三个守卫稀稀拉拉地赶了过来。

  最前面的守卫有点拎不清状况,他咳嗽了一声,沉着脸道,“是……什么人在此喧哗啊?”

  柏奕的目光扫过宜康和她的人马,“……送她们出去就是了。”

  说罢,他径直转身往西柴房去了,几个学徒见状,彼此看了看,也追着柏奕的背影往里走。

  西柴房外的院子一下空了一半。

  宜康咬着嘴唇,再一次看着柏奕的背影渐渐离去。

  “我们走!”

第二十四章 交付

  随着郡主一行的离去,李逢雨有些按捺不住地捏住了手。

  “你去送送郡主呗。”曾久岩笑着看了他一眼,“正事儿我一个人去和柏奕说就好了。”

  李逢雨脸色转晴,他用力地拍了两下曾久岩的肩膀,“好兄弟!”

  曾久岩笑了一声,目送李逢雨欢脱地沿着宜康郡主离开的方向追去,他自己也转身往西柴房的里面走。

  就这半个多月,柴房的院子里已经被柏奕彻底该换了格局。由于屋子里的光照无法靠灯光补足,他和底下的学徒们一起在院子里徒手扎了三个帐篷,作为日常的手术操作台。

  学徒们又恢复了日常的工作,除了几个伤得比较厉害的被柏奕喊去休息,剩下的学徒里,一半人换上的白色的大褂往帐篷里去了,另一半人搬着装满不知名叶子的箩筐,等把箩筐都垒在了阴处的角落,再提水过来一筐一筐地冲洗叶子,最后放在日光下晒干。

  曾久岩一面走一面看——他方才光顾着把那些半路杀出来的道人赶出柴房,还没怎么留心这院子里的情形。

  现在再看,觉得这里处处都透着新奇。

  在帐篷前,曾久岩停了下来。

  帐篷的入口处挂着一张半人高的卷轴,上面写着出入帐篷必须遵守的注意事项。

  平日里,在这里进出有一套严格的准备流程,为了保证操作台尽量不被污染,柏奕写了好几版规则,曾久岩站在操作流程前煞有介事地看了看,余光探寻着柏奕的所在。

  “看来小侯爷今天是有事找我。”

  柏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曾久岩转过头,见他手里抱着两筐有些蔫了的烂叶,站在屋门口的台阶上。

  “你忙吗现在?”曾久岩问道。

  柏奕笑了笑,“忙归忙,小侯爷来了还是腾得出空的,你等我把这些东西倒了——”

  “那我也来搭把手吧。”

  曾久岩三两步上前,拎起柏奕左手里的竹筐,两人一起往后院走去。柏奕带着曾久岩走到一辆板车前,把竹筐里蔫了的叶子全都倒进车上刷了黄漆的大木桶里头。

  “你这是给兔子喂的什么啊,看着也不像菜叶子。”

  “是苜蓿叶……”柏奕用力将竹筐在木桶上砸了两下,筐底粘连的十几片小小的碎叶也掉了出来,“兔子的消化系统和人不一样,它们需要每天要摄入大量的粗纤维,让肠道保持不间断的蠕动。所以幼兔一般是适量苜蓿叶和大量的大狗尾草,洗净晒干以后喂食,水和草都要勤换……蔬菜之类的东西,都是要等兔子成年之后才能吃的了。”

  “哦……”曾久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事儿还挺多。”

  “是啊,兔子挺容易死的,吃的喝的不新鲜,环境不通风或者太通风,兔笼周围不够干燥、不够安静……”柏奕看向曾久岩,“它真的分分钟死给你看。”

  “分分钟……?”

  “总之……就是很快。”柏奕将曾久岩怀里的竹筐也一并拿了过来,摞在一块儿之后丢给了一旁在洗苜蓿叶的学徒。

  放下了东西,两人便一道往柴房的平屋那边走。

  曾久岩看了看柏奕,总感觉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点过于一丝不苟了。但这并没有什么不好,他着实欣赏那些做事一丝不苟的人,即便是在一些看起来没什么必要的事情上。

  柏奕带着他来到兔屋隔壁的房间,那里被布置成了一间会客厅,柏奕给曾久岩和自己倒了两杯凉白开,两人斜对着围着一个小木几坐了下来。

  柏奕把水杯往曾久岩那边推了推,“茶叶前段时间熬夜的时候喝光了,还没来得及补,将就喝吧。”

  曾久岩笑了一声,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他低下头,从怀中取出一卷用细绳捆着的纸卷,因为方才的打斗,这纸卷已经被压扁了不少。

  曾久岩将它放在了自己和柏奕之间的桌子上。

  柏奕没有去拿,轻声问道,“这是……?”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先掂量掂量,再决定要不要碰这个。”曾久岩的声音也压低了几分,“我不勉强。”

  柏奕重新坐直了起来,两肘撑着膝盖,认真地看向曾久岩,“你说。”

  “今天我不光是代表我自己来的……家父,其实很关心申将军的病情。”

  听到“申将军”三个字,柏奕微微颦眉,多少猜到了今日曾久岩和李逢雨上门的来意。

  曾久岩的目光也严肃了起来,“听说柏太医昨日已经给将军诊治过了,今天要进宫给圣上一个答复,家父想知道,申将军到底怎么样了。”

  柏奕的目光看向了别处,他想了许久,“……申将军没有病。”

  “什么?”

  “申将军没有病,”柏奕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今天我爹进宫,也是和皇上回复这个消息。”

  “怎么会——”

  “就是没有病。”柏奕打断了曾久岩的话,“我只能和你说这些了。”

  曾久岩皱着眉头,仔细咀嚼着柏奕最后的这句话。

  “没病……”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抬眸望向柏奕,“你们当初也说贵妃没有病——”

  柏奕挠了挠头,一下不知该怎么回应,“贵妃不一样,贵妃确实是病了,只是不是王太医他们几个说的那种病而已——”

  “但你们还是给贵妃停了那些养胃护肝的药,然后让柏灵进宫给贵妃诊治……”曾久岩自顾自地低声街道,至此他终于绕了过来,脸上的表情也舒缓了许多,他带着几分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向柏奕,“四月十五那天晚上,柏灵应该也是见过了申将军的,对不对?”

  “……嗯。”柏奕点了点头,他看向茶几上被压扁的纸卷,“所以,这是什么?”

  曾久岩笑了笑,“既然你不能说更多,你就将它带回去给柏灵,她看了自然就——”

  “不,”柏奕拒绝道,“如果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乱带东西回去的。”

  “就不能信我一次?”曾久岩恳切道,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低声道,“我以我人格担保,这绝不是什么麻烦的东西,柏灵看了之后若是觉得无用,她一把火烧了就好,我也不会和别人说今日给了什么东西给你。”

  柏奕望着曾久岩的目光,一时笑了起来——明明刚才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我不勉强”,这会儿又以人格担保要人信他了。

  但曾久岩毕竟不是其他人,他的“人格”多少还是比旁的什么人可信,柏奕犹豫良久,终是颦眉应了一声“好吧。”

  他将纸卷压得更平,然后对折放进了袖中,“这是……侯爷托你给柏灵的?”

  “不。”曾久岩摇了摇头,“是我给柏灵的。”

第二十五章 缺失的信息

  “曾久岩给我的?”

  柏家的庭院中,柏灵有些迟疑地接过柏奕递过来的纸卷。

  “这里面头是什么,你看过了吗?”

  “没有。”柏奕轻声道,“他只让我转交给你,没说让我看。”

  纸卷握在手里略有些沉,柏灵取下了上面的细绳,才一展开,里面的一两张信纸就掉落了出来。她俯身去捡,借着月光,信纸的前两行就印入了眼帘——

  “惠施吾弟,别来无恙否?”

  柏灵皱起了眉头,快速将信纸拾起。她先是快速翻阅了纸卷里包着的七八张纸——每一封都是信,且字迹非常工整,用的纸张也都是同一版,看起来很新,可见应该是近期誊抄的信稿而非原件。

  再看落款,这些信的时间跨度从间隙三十二年陆陆续续写到了三年前。

  ——这里全都是申集川写给惠施的信。

  柏灵益发惊奇起来,她再次抬眸看向柏奕,“曾久岩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些东西?”

  柏奕摇了摇头,“他只是说,若你觉得这些东西无用,大可一把火烧了了事,他也不会提今日给了我们什么东西。”

  “按说这些东西确实是已经被烧掉了……”柏灵低声喃喃道。

  ——申集川写给惠施的信,如果惠施还保存着,大抵是在西客舍的那场大火里灰飞烟灭了。

  “我看看……”她快步回到屋子里,对着跃动的烛盏细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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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施吾弟,别来无恙否?

  “今日大军退至汝阳关,才得了这写信的闲暇。信寄到你那里的时候该是入秋了,你的青梅酒应大概也酿好了罢,可惜今年我还是回不了京,你只能一个人喝闷酒了。

  “我前段时间去了一趟常胜驻扎的北营,和他谈了整整一夜。他真是老了,老得比我还快,我们说起这北境四州如今的情形,一时多少慨叹……看着它这样一日浑似一日,真是何其痛哉!

  “想想当初离京时常胜还是少年,如今已经和我一样头发斑白,真想让皇上来看一看他,也看一看这些年来边境百姓的疾苦,或许那时候,皇上就肯主动北伐,清剿金人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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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灵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总觉得这位将军在信里有些过于敢说了,如果这信没有到惠施手里就被旁人中途劫掠,怎么看都是一个暗诽君父、妄议社稷的罪名。

  字里行间,申集川对惠施的信赖真是处处可见。

  柏灵又借着往后读了三四封,虽然每一封讲的事情都不同,但主题彼此相似。

  申集川说起在北境的生活,譬如立冬巡查时,他发现鄢州驻军的几个火头营士兵趁夜偷偷溜出军营,猎了几只狼。他非常生气,按军法当众处置了这几个士兵之后,又在所有人面前烧掉了他们猎回的狼皮。结果那一冬,鄢州军里擅离职守的事就少了一大半;

  又有信里说,有被金人收买了的奸细煽动流民,想冲击当地的府衙。结果在行事的前一天夜里,申集川命人在离府衙三十里远的地方设了个大粥棚,于是上千流民天还没亮就哗啦啦地涌去了粥棚,剩下的几百个金人奸细全部被羁押归案。

  还有他利用使者挑唆金人部落互斗,在军中使用暗码传讯,以此硬刚宋伯宗党羽的军务审查……柏灵看得嘴角上扬,但又始终觉得哪里差了些什么。

  这些信件在三年前断了。

  看看这信中跃然纸上的老骥伏枥,再想想现在蜷缩在将军府里的那位老人。

  建熙四十二年之后,是发生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