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第220章

作者:柯遥42 标签: 穿越重生

  “母妃……我觉得可以了。”陈翊琮等得有些微的不耐烦了,“你现在戴得再正,等孩儿一会儿走两步——”

  “别动。”甄氏轻声道。

  陈翊琮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乖乖坐好了。

  甄氏拿着子午簪轻轻穿过了发冠,她低声道,“你皇爷爷今天单独召见你,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你要用心听,也要用心记,明白吗。”

  “嗯,”陈翊琮认真应道,“孩儿明白。”

  “要多听,少说。”甄氏又补了一句。

  陈翊琮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他有时候觉得,他所认识和熟知的那个御座上的皇爷爷,和父母眼中的皇帝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不过他明白,母妃这是担心他说错话,为了保险起见的叮咛。

  “听到吗?”甄氏问道。

  陈翊琮笑了笑,“听到了。”

  此时恭王已经先一步出门进宫和内阁大臣们议事,甄氏亲自送世子出门。甄氏望着儿子的背影,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总觉得陈翊琮还在襁褓里嗷嗷啼哭还是昨日的事情,怎么忽然一下,就好像长大了呢。

  陈翊琮飞身上马,回头望了一眼母亲,见她正若有所思地出神,不由得轻声喊了一句,“母妃?”

  王妃又重新看向世子。

  “那我走了。”陈翊琮轻声道,“中午孩儿要是回来得晚了,母妃不要等我,先自己吃。”

  甄氏点了点头。

  在宫人与侍卫的护送之下,陈翊琮的身影在马背上渐渐远去了。

  甄氏一直没有回去,而是定定地站在那里,直至目送世子完全消失在路的尽头。

  孩子大了,有些事情大概也只能让他自己去扛。

  也只有他自己能扛了。

  ……

  养心殿,建熙帝半靠在软垫上,他今日的气色比起前两日稍稍好了一些,只是神情凝固在那里,显然非常不快。

  在建熙帝软塌的对面,放着那张由关山带回来的,巨大的周金地图。

  而他正铁青着脸,半卧着翻阅着内阁递送来的奏折。

  忽然之间,所有递过来的折子都开始诉苦,底下这些朝臣的心思他怎么会看不明白——无非是先递上来几个苦衷,哀求朝廷着手解决。

  如此一来,若之后出了什么要追责的事情,那就再拿出这份奏章,以此抗辩他并无渎职放任,而是有了真正的“难处”。

  建熙帝逐一批复,极为少见地在奏章里把这一个个的朝臣痛骂了一顿。

  这不是他一贯的风格。

  所谓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天子的威吓什么时候最令人畏惧?永远是将怒未怒,令朝臣琢磨不清之时最具威慑。

  然而现在,建熙帝忽然对这些把戏感到了厌倦,也对这些故作愚钝的姿态感到憎恶。

  他在回复中极尽揶揄暴怒之态——唯有想象这些个软骨头拿到奏折后大惊失色、面如死灰的样子,才能一平他心中怒火。

  不多时,丘实忽然迈着轻快的步子进来,报喜似的告诉建熙帝,世子已经来了,正在外头候着。

  建熙帝轻轻叹了一声,他丢开了手里的奏折,也放下了笔。

  “候什么,让他进来。”建熙帝轻声答道。

  丘实笑眯眯地转身去传,建熙帝也在这时看向黄崇德,“棋盘呢?”

  “奴婢收着呢。”

  “拿出来。”建熙帝两手伸出了衣袖,撑在床沿上,努力坐了起来。

  他的脸上总算露出了几分轻松的表情,“朕今天,要和世子好好下一局。”

  见建熙帝的脸色慢慢转晴,黄崇德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容,他点头应了一声,便去找棋盘去了。

  外头陈翊琮的脚步已经听得见了,建熙帝的目光投向长廊那边,陈翊琮很快进入到他的视线。

  少年走近,俯身叩首,“儿臣陈翊琮,叩见皇爷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建熙帝微微怔了一下。

  今日世子没有穿道袍,而是如同见安湖游园的那晚一样,换了一身近乎正装的礼袍。

  建熙帝的目光落在了世子头顶的玉质莲花冠上。

  “是你母亲给你挑的发冠吧。”建熙帝轻声问道。

  陈翊琮抬头,才要答是,忽然被皇爷爷的脸色稍稍惊了一下——他确实听母妃提及了几次皇爷爷近来身体不大好,然而却没有料想到,原来一个人老去的速度竟会这样快。

  “怎么不答?”

  “……是。”陈翊琮答道,“母妃今日亲自替我挑了这发冠。”

  建熙帝笑了一声,“这发冠的来历,你知道吗?”

  陈翊琮微微颦眉,“儿臣不知道。”

  “不知道……就回去问问你的母妃。”

  建熙帝坐直了身体,他两脚踩在地面上,忽然的起身让他觉得头有些微微的晕眩。

  “皇爷爷……?”

  建熙帝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等待这一阵晕眩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睁开眼睛,见黄崇德已经抱着棋盘与棋子回来了,这时正站在一旁等候。

  他目光示意黄崇德接着做他该做的事,于是宫人们很快搬来了一张小桌和一把椅子。

  很快,所有的东西都放好了。

  “陈翊琮过来,”建熙帝向着世子摆摆手,“再来……陪朕下一局棋。”

第九十七章 对弈

  “这次让多少子呢。”建熙帝似是自言自语地开口。

  “不让了吧。”陈翊琮轻声道。

  建熙帝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轻轻笑了一声。陈翊琮这时已经抓了一把棋,建熙帝望着少年的手心,轻声道,“双。”

  少年松开手,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低微的清脆声响。

  “是七个子,皇爷爷,你猜错了。”陈翊琮带着几分笑意道,“这次还是我执黑。”

  建熙帝轻轻抬手,示意陈翊琮继续。

  少年两指拈棋,占小目开局。

  十九道横平竖直的刻线,黑子与白子的对阵与围剿。

  黄崇德在二人的左手边各放了一杯新茶,但两人至始至终也未曾碰杯。

  时间慢慢过去,黄崇德望着爷孙俩手边的热茶,等冒着热气的茶水渐渐冷却,他便上前将旧茶撤换,换上新的。

  如此来来回回数十趟,黄崇德没有丝毫怠慢。

  建熙帝抬眸望了少年一眼。

  陈翊琮双目明亮,带着毫不遮掩的战意,此时他已然落子,正等候建熙帝这边接招。

  而棋盘上,黑子已是一片大胜之势。

  陈翊琮觉察到建熙帝的目光,也抬眸看向皇爷爷。

  “承让。”少年轻声道。

  建熙帝双目微垂,脸上浮起轻浅的笑意,“你在等朕投子认输吗?”

  陈翊琮没有回答——似乎也不用他回答了,棋盘上的落子已经给出了他的答案。

  “你的棋艺确实有长进,”建熙帝面色平淡,“最近都是谁在教你?”

  “从前是胡一书,胡师傅。”陈翊琮低声答道,“不过这几个月就只有张师傅了。他告诉儿臣,对弈之道并非单纯的棋艺,也有许多道理在其间。”

  “难怪。”建熙帝缓慢地吐息,他目光凝视着棋盘,“你开局一、三小贴目,然后五挂、七顶,十一压……一上来就挑起了大雪崩。

  “朕看得出你的求胜心。”

  建熙帝的目光慢慢虚化,他轻轻把玩着手中的白子,“这种开局,就很张守中。”

  陈翊琮刚想说什么,建熙帝又接着道,“这两年他好像比从前沉寂了不少。但朕知道,他从来就不会是那种厌闻世事的隐士,即便是蛰伏,他所做的也只是默默等待机会……

  “其人确有君子之气,可用。”建熙帝轻声道。

  陈翊琮微微颦眉,对建熙帝说出的这番话感到有些意外。

  “弈棋,也确实如他所言,方寸之间,自有天地……”

  说到这里,建熙帝的手停了下来,他忽然拈起白子,稳稳地落在了棋盘的西北角。

  陈翊琮怔了一下——皇爷爷的这一步棋,远在他的意料之外。

  “所谓至刚易折,柔则长存。”建熙帝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萎顿,但每一个字,都敲打在陈翊琮的心上,“……一往无前的气概固然勇猛,可留下的破绽,也不可胜数。”

  陈翊琮的背陡然直了起来。

  棋盘上黑子的局势忽然万分急迫,他勉强拉出了中央的棋筋,强行补住了两翼,然而白棋已然得势,此时再无丝毫退让。

  一时之间,棋盘上竟然有六七块地方同时对阵厮杀,陈翊琮只觉得左右捉襟见肘,再无心力顾及全局。

  再之后,就是长者对少年单纯的绞杀——建熙帝一改往昔的怀柔,其手法之狠厉,令陈翊琮根本无法招架。

  “……是我输了。”

  在建熙帝风卷残云的攻势之下,陈翊琮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投子认输。

  他隐隐感到,或许正像母妃和父王永远无法理解他心中的建熙帝一样,他自己也对皇爷爷的另一面一样一无所知。

  “棋手者,虽百战百败而心不死也。”建熙帝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这个道理,你的师傅们大约也和你讲过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