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遥42
这本书之后还有两卷,估计120~140 万字左右会结束,谢谢大家的陪伴。
第一章 春风吹又生
升明三年冬。
大周度过了风雨飘摇的三年。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尤其早,在见安江以南,各州府几乎都面临着如何安置南迁流民的问题。
事实上,以南方的幅员辽阔,容下这些百姓并不是什么难事。
流民二字,最麻烦的不是“民”,而是“流”。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早在建熙四十五年的时候,平京地区就已经有了几套已经被实践过的解决方案。
这些方案的主要原则还是带流民去未曾开拓的山林里安居,并给到尽可能多的赋税免除和安居的支持。
于是从升明元年开始,各州府便各自推行了自己境内的流民安置策略——这样一方面能够消耗流民的劳动力,使他们有事可做,另一方面也实实在在地立起了屋舍和新田。
新的住民带来了新的麻烦,南北之间存在的诸多差异超乎人们的想象,从日常吃米还是吃面,到洗澡搓不搓背……全是不同。
拿洗澡来说,北人上澡堂必带一条十分粗粝的毛巾,先搓再洗,不把浑身搓个通红不罢休——搓澡这种风俗,除了经常有北人来往的平京和徽州之外,南边基本见不着。
于是南人每每见北人洗完澡就一身通红,完全不能理解,等知道了他们习惯搓澡之后,便私下里嘲笑北人是“红皮佬”;
而北人也很快发现,南人泡澡竟真的只泡不搓,还老喜欢往汤池里扔许多花花草草,美其名曰搞药浴——但这怎么洗得干净啊。
于是北人私下里则喊南人“南泥猴子”。
在最初的好奇过后,因为田地或山林或水源的争执,最初安居下来的北人很快就和当地人“打”成了一片。
要活着就要争要抢,南人的个头普遍比北人矮小一些,但他们当地亲戚多,遇到不平就叫着亲戚们一起上,北人吃了几次人少的亏,彼此也抱起团来。
于是从最开始的单挑斗殴,到后来发展到几个几个村落的联合械斗。
事情越闹越大,上面一看,这还得了?
可这也实在难办。
面对南北差异,各地知县一时还没有什么经验——
你要是偏袒南人,那北人还在这地方安居乐业个屁——啥劳什子破地方老子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咱又不是没走过。
你要是偏袒北人,那当地乡绅必然指着鼻子骂你,胳膊肘往外拐,你他娘的还是不是我们的父母官?
你要事公事公办,好嘛,那就是南人北人同仇敌忾,觉得你一定是收了对方的钱。
于是当年年中,各州府的知府到平京述职,大家一个头两个大,纷纷抱头痛哭,商讨着办法。
郑密大手一挥——这有什么难办的?通婚啊!
于是下半年,各州府先后拿出不同的新政策,只要是南人村落里,有一户和北人的村落里的人家通婚,那全村都可以享受不同程度的赋税减免,且通婚的那家还能得到官府送的匾额和真金白银的赏赐。
等到升明二年,许多村落便都有了外地口音的男人和女人。
这下事情一下就好办了。
一方面,大家有了姻亲这么一层关系,许多矛盾到当地的祠堂找里正长老,就能先调停解决一部分;
而另一方面,就算是村子礼的祠堂压不住,闹到了官府,那知县也就有了充分的和稀泥经验——管你是南人北人,现在统统都是一家人。
所有礼义上的问题,辈分低的都得让着辈分高的;钱财上的问题,辈分高的都得让着辈分低的……
至于说家里还没有任何姻亲关系的——可见你这一脉是有多不愿意响应上头的号召,此等刁民,还敢来衙门告状,本官不先打你二十板子,简直是愧对祖宗愧对皇上!
如此,在第一批试点的村落安定下来之后,再有流民过来就有了能投奔的地方。
有了亲戚,有了老乡,流民也就成了平民,开始安定下来。
绵延的山林上出现了新的梯田,往来种作的农人与工匠踩出新的小道,吹吹打打的送亲队伍时不时地经过农人耕作的田埂,引来一阵儿童的嬉笑和追逐。
无数的周人就像被风吹来的种子,在这里慢慢扎下了根。
北地成了他们回不去的故乡,但比起怀念,生活里永远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南方没有冰封的冬天,水稻一年能两熟,田地里的活儿更忙了。
他们很快适应了这里的节气,也带来了新的风俗和习惯。
升明三年秋,涿州在这三年中第一次抵御住了金人的秋犯,当年死里逃生的百姓,一些南下了,一些又重新回到了这里生活。
这里不仅仅在建熙四十五年的秋天受到过重创,在升明元年和升明二年的秋天,这里也依然成为了被金人猛攻的战场。
金贼们似乎每年都要来一次——说到底,还是涿州的地形和老城墙吃了亏,让它成为北境四州里最为薄弱的突破口。
有赖于今年突如其来的降温,将士们连夜挑水浇在石墙上,次日一早一整个城墙就冻成了冰坨,尽管这对原本就脆弱的墙体会来带近乎毁灭的摧残,但没关系,等到来年暮春气候允许的时候,一切可以再修补。
他们的时间非常有限,不过等到天气再暖和一些的时候,鄢州和抚州的部队也会过来帮忙。
阿尔斯兰这位宗主,和先前几次大举入侵周地的宗主或部落首领不大一样。
他对周人的城池没有半点留恋,他杀掉男人,抢走女人和粮食,然后放周人在此休养生息,等到次年秋天再来收割。
在建熙四十五年,阿尔斯兰亲自率部深入大周腹地之后,他便对这里失去了许多好感——周人喜好耕作,平原上到处都是农田,少有草场。
这里的城市建满了石头和木头的房子,地上则全是砖块……
根本不适合放牛牧羊。
于是孱弱的大周被阿尔斯兰暂时划作了自己的后方补给库——真正让他感到热血沸腾的战斗在更西边,那里有广袤无际的大草原,还有和他一样高歌猛进的勇士。
征服雄狮比征服绵羊更让他感到痛快,也更加紧迫。
地处平京的少年皇帝,也因此得以稍稍喘息。
北方的劲敌突然如此强盛,几乎给所有人当头一棒,打醒了所有人的浑浑噩噩。
所有战火里迫不得已的生离死别被写成了唱词,从北唱到南,从东唱到西,唱得所有周人潸然泪下,唱得所有周人牙关发紧。
这一年,柏灵十四岁,柏奕二十岁,陈翊琮十七岁。
第二章 初长成
对十四岁的柏灵和二十岁的柏奕来说,最困扰又最好笑的事情,大概是婚事了。
女孩子的十四岁,在这两人的印象里,多半还是大人们严防死守,生怕孩子们搞早恋影响学习的年纪。
然而在这里,十四岁便已经半只脚踏进了老姑娘的行列。
更不要说柏奕二十岁了也不成亲的事情。
不过对男子,众人一向是更宽容一些的。
这几年里,柏世钧和柏奕是实实在在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家有女百家求”。
有些人家说亲说得比较含蓄,这边柏世钧和柏奕说“孩子还没准备好”,那边就懂了,有的则直接开始摆形势讲道理——
十四岁真的不小了,这十里八乡,但凡是有点脸面的人家,谁家里姑娘过了十六还没给说亲事,那是要被左邻右舍戳脊梁骨的呀。
柏奕听得满头问号——这套说辞之前宋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领教过一遍了,没想到之后还要反反复复,领教一遍一遍又一遍。
普通媒人到这时候基本也能读懂脸色,但遇到一些不识数的,往往又会继续说:那十五六岁还嫁不出去的,肯定是有毛病——不是八字太硬,就是性子太虎,要么就是容貌磕碜,或者身上带着什么隐疾……
反正,好人家的姑娘,除了要往高处走——比如往宫里送的,那绝对没有过了十五还不定亲的。
一般说到这种地步,柏奕就直接上后院拿扫帚去了。
在这三年间,宫中也已经推过了两次后妃的采选。
朝廷上下,谁都记得启泰帝登基不到一个月即驾崩的事。
他们也都还记得,升明帝即位之时,登基大典上他近乎形销骨立——那个时候,大家心里都有些犯嘀咕,这个少年皇帝又能撑多久呢?
不过后来最艰辛的日子里,少年挺了过来。
升明帝登基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内阁改组,正式拜孙北吉为首辅大臣兼吏部尚书,张守中为次辅兼兵部尚书。
从前宋党专权时二人韬光养晦,如今局势退无可退,二人再无忌讳。
新的人员任命带来了新的风气,对外,君臣一心,主战派的雄心锋芒毕露,再无掣肘;对内,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了陈翊琮空空荡荡的后宫——陛下您还是要早点留下龙嗣才好啊。
不过陈翊琮自己完全不着急,那些经过重重筛选,终是被送进宫中的美人,他一位也没有留下。
——“金贼未灭,何以家为。”
陈翊琮是这么说的,众臣也挑不出错。
不过内宫的宦官还是一丝不苟地履行着他们的责任,观察着皇帝的喜好——在采选时他对哪位美人态度冷淡,又对哪位美人态度温和,甚至还露出过笑脸……宦官们全部记录在册。
有赖于这些细致入微的观察,升明一朝的民间审美也旋即改变。
当年建熙帝偏爱骑射俱佳、一身英气的美人,他在位期间,女子骑射的风潮席卷各地;
而如今陈翊琮则相反,只有那些带着书卷气的女孩子能得他的青眼,若是谈吐自如,清秀之中又带几分大气的,他即便不留宫中,会额外给些赏赐;
于是各地的名门闺秀,对日课的要求便很快从“识文断字”抬到了“饱读诗书”,甚至偶尔还要和男子一样学习策论。
这当然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过就算出不起也没关系,升明帝还有一个痒处。
宦官们曾经留下过一次这样的记载——那是一个并不怎么读书的女孩子,但她的指甲很好看,于是陈翊琮望着那双手,出神了好一会儿。
最后他虽然什么也没有和那个女孩子说,但也还是让人留了好大一通赏赐。
所以只要把指甲养好,说不定也能博皇帝欢心的。
在这三年里,柏灵大部分时间还是每天按时进宫,按时回家,偶尔遇上大雨,遇上刮风,也会在宫里的那间院子里暂时住上一晚。
按照建熙帝的遗旨,柏灵这三年间,将那本心理讲义拆成了若干个主题的小课,原原本本地讲给了陈翊琮听。
在升明二年春,陈翊琮曾不顾朝臣反对,执意北巡——这一次北巡历时七个月,柏灵没有跟从,反而是柏奕被指派伴驾出行,他试图将已经在平京地区推广开来的消毒手段和护理常识带去其他地方。
但很可惜的是,当他跟随着皇帝的车马一走,所有他留下的那些规则和图纸就被束之高阁,各地的军医有自己的一套规则,没有人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京中大夫的话放在心上。
在北巡结束之后,柏灵又衔接先前的进度,继续了她的课程。
课程至今仍在继续,只是,从她开始教授陈翊琮到现在,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什么伴读。
从头到尾就只有陈翊琮一人而已。
陈翊琮学得很好,这一半是因为他真的很聪明,另一半则是对柏灵说的话,他几乎不会漏听。
他和柏灵为一些事情有过争论,有几次还惹得柏灵面色有些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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