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遥42
“死了?”
“嗯。”柏灵点了点头,“我猜,情急之下,那人下手太重,所以直接把马给打死了……”
柏奕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不知道是应该感到庆幸,还是应该感到害怕。
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那么他们就在这个人的注视之下生活了三年多……且这三年中,即便是像韦十四这样的个中高手,也没能觉察出对方的踪迹。
他就这样潜伏着,直到最危急的关头才会突然出手——并且依旧保持着身份的神秘。
“船到桥头自然直。”柏灵轻声道,“现在担心这些也没用,一步步来吧。”
……
次日一早,韦十四回来了,柏灵和他说了昨日的种种,韦十四沉默良久。
“我会留心的。”他答道。
柏灵望着韦十四沉思的脸,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真实猜测暂时按下不表。
她比较倾向于这个人偏向无害一类,但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先提防着总是好事。
“对了,还有一件事。”韦十四说道,“新的沁园,再次被皇上封了。”
柏灵微微睁大了眼睛——这就又封了?
衡原君这不才刚出来……
“什么时候?”
“前天夜里。”韦十四答道。
柏灵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前天,那不就是她和柏奕从大伯家回来的那一天——也就韩冲跑来送棋谱的第二天。
衡原君一定是做了什么,才惹得圣上勃然大怒。
——但不管他要做什么,为什么非要选在他刚刚出宫的时候?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知道了。”柏灵点了点头,“我也会留心的。”
……
日子一天一天地往后推。
陈翊琮依旧常常到柏灵的院子里来,柏灵有时觉得他心事重了,默默无言;有时又觉得他变得过分开朗,忽然兴高采烈地拉着自己说许许多多的事情。
但不论是沉默还是谈天,柏灵都一如既往地回应。
柏灵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陈翊琮自己明白。
陈翊琮陷在这种试探中不可自拔,他有时听见柏灵的笑声,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打谱,就觉得衡原君的那些鬼话根本不值一听。
然而偶尔,极其偶尔的一些时刻,柏灵望着自己的目光,让陈翊琮感到了些许“惜别”。
那些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对白,陈翊琮竟也从中听出了几分告别前的叮咛。
他开始有些分不清,这里头到底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亦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母亲离开前的种种往事。
——“你这么爱哭,以后我和你父王走的时候,可怎么办?”
——“不过那还有很多很多年,等你长到我和你父亲这个年岁,就不会畏惧这些离别了。”
音容笑貌,言犹在耳。
然而母亲最终还是被夺走了,被她的枕边人夺走了。
每每忆及此处,陈翊琮都忍不住两手发抖。
有时他望着柏灵,便不由自主地想去拉她的手,想将她牢牢地抓住,想将脸埋进她的长发中,去闻那里的发香。
柏奕偶尔也会出现在小院里,每当这时,陈翊琮都会如临大敌。
但不管他怎么看,都觉得眼前似乎只是一对普通的兄妹而已。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普通的地方,那就是,偶尔他会完全插不进这两人的对话。
每当这个时刻,陈翊琮心中便会升起难以抑制的恼怒——有一次他确实直接拂袖而去了。
但这丝毫不能平息他的怒火——如果不是亲兄妹,那柏奕和柏灵之间的某些举动,就太近了!
如果是其他人什么人现在站在柏奕的位置,陈翊琮觉得,自己大概早就发作了。
日子就这么过到了腊月,在此期间,陈翊琮一次也没有踏进过宫外的沁园。
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第三十四章 赐婚
“赐婚?”宜康郡主手中的药锄掉在了地上,她旋即皱紧了眉,“皇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我赐婚?”
“郡主的年纪,本来也——”
“不嫁!”宜康竖着眉头,“我姐姐到现在也还是没有嫁人啊,为什么现在突然就说要给我赐婚的事情了?”
盈香叹了口气,“郡主,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皇上给您指的人是——”
“是谁都不嫁!”宜康大声打断了丫鬟的话,“这消息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今早皇上和卢公公到观里来了,他亲自见的大郡主。”盈香笑着道,“奴婢当时正好在附近做事,就顺便听了个墙角。”
宜康脸色微沉,“……姐姐也答应了?”
“看起来,之前皇上应该是已经和大郡主商讨过了,今天他亲自过来,就是专门为这件事来的。”
宜康咬住了下唇,整张脸都微微发白。
“我现在就去和姐姐说清楚——”
“郡主!”盈香抱住了拔腿就跑的宜康,“你真的,你就……听奴婢把话说完好不好啊?”
“不听!不听!我的婚事用不着他们来给我指手画脚,我要嫁谁、想嫁谁,他们休想——”
“是柏大夫啊!”盈香大声道,“不是别人,是柏大夫!”
话音才落,宜康的动作一时僵在那里,她有些茫然地收回目光,看向近旁的丫鬟。
“……谁?”她眨了眨眼睛,“哪个柏大夫?”
“平京城还有几个柏大夫?”盈香气得笑了,“就是几年前,救了您也救了奴婢的柏奕,柏大夫啊。”
宜康愣在那里,片刻之后,她两侧的脸颊霎时红了起来。
“郡主的心事,别人不知道,奴婢还不知道吗?”盈香笑起来,“您看看山脚的这一带药田,这几年下来您花了多少心思,谁家的贵女会这样成日成日地记挂着什么水田啊?”
宜康再次皱眉,“这是因为——”
“因为太医院要拿去救人的嘛,奴婢知道。”
宜康只觉得盈香这话听得让她怪不好意思的,于是转过身去,背对着丫鬟。
她捏紧了腰间吹落的流苏衣带。
“……皇上,怎么会突然下这种旨意呢,”宜康喃喃道,“也太奇怪了……”
“这有什么奇怪?”盈香几步绕到宜康的面前,“说不定就是柏奕去皇上面前求的呢?”
宜康目光微亮,旋即又暗淡下去。
“不可能的。他……他对我……”宜康摇起头,“那天晚上,你不在……你好多次都不在,你不懂。”
“奴婢哪里不懂?”
“柏奕要真的有心求亲,他这几年里总是那样不动声色地避开我?每次都不声不响地退到一边,他难道以为我没发现?总之,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很可能啊。”盈香接口道,“您想想,逢年过节的,柏大夫哪一回不是亲自提着薄礼上山拜访——连我们山脚修行的道童都认得他了。”
“他那是为太医院来的。”宜康淡淡说道,“毕竟姐姐先前和太医院谈妥了供药的事,我们低价给他们供药,需要的时候,他们的学徒来观里给山民看病。”
盈香笑了一声,“真要是一点别的想法没有,他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成婚?虽说拿柏大夫来配我们郡主是有些勉强了,但这平京城里,待嫁闺中的姑娘可不少啊,柏大夫一个也没应下来,一直拖到现在——都二十了。
“郡主对他的心意,连奴婢都看出来了,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官而已,郡主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让他主动倒插门,肯定也还是介意的吧。”
宜康看了看盈香,眼睛里稍稍有些疑惑。
“你……你的意思是说,他心里其实,其实还是……”
“不然呢,”盈香笑着望着宜康,“他这些年,是在为谁守身如玉?”
宜康的表情有些复杂。
她独自往前走了两步,自言自语一般地喃喃道,“……那我也得亲自去问问才行。”
“诶,郡主别呀!这种事你怎么好亲自过去问的?等他上门啊。”
“不行!”宜康甩开了盈香的手,甚至没有顾及自己衣摆上沾染的泥水,飞快地向着湖畔的码头去了。
从玄青观到太医院,先要划船穿过波光粼粼的见安湖一隅,而后再从陆路往平京城的中心靠近。
这一路上玄青观都有自用的船和马匹,宜康一路畅行无阻,很快就来到了太医院的大门前。
她每个月,都会和运送药物的车马一道来这里,许多人都已经认得了她的脸孔,一见郡主驾到,便主动行礼打招呼。
宜康无心寒暄,便点点头,沉默地跳下了骑乘的骏马。
余光里,她看见曾侯家的马车正停在侧门外——看来今天曾久岩也在?
宜康没有来得及想太多,她飞快地穿过主路,向着西北角的西柴房去了,当年她曾经派人闯过这里,学徒们将她带来的人牢牢堵在了门外。
不过今非昔比,如今西柴房里的学徒再见宜康,已经比先前客气了许多。宜康一进门,就对那些正在干活儿的学徒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柏奕人呢?”她随意拉住一个经过身旁的人问道。
“回郡主,我们师傅现在正在待客间,和小侯爷聊天呢。”学徒轻声道,“要不要小的给您去通传一声?”
“喔,不用。”宜康松开了手,“你做你的事吧,本郡主自己去就行。”
她站在原地,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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